盛京下了大雪，帝王望著滿宮墻的白，想起了那個在梅花樹下活潑跳動的小兔子，她若是在，見了這場景，必定是要蹦跳著拉著他的手同他一起玩鬧，她不顧凍的微紅的臉頰和鼻尖，捧起一捧雪揚到他臉上，他笑吟吟的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和臉龐，她湊近著看他眼睫上一片雪花隨著眨動慢慢融化，雪化進了他眼里，似有一潭清泉，倒映著她。想到這帝王輕笑出聲，隨即又有一絲愁容微現，漫天的雪卻好似遮不住帝王的愁.......................

江南小院，小姑娘裹著鵝黃色皮毛斗篷，微微仰頭，天上片片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額頭，她想起那晚也是這樣的雪，滿宮歡喜，張燈結彩。

宮門大紅色的花結尤為耀眼，她看著大家恭賀帝王之喜，聽著小宮女說著那位即將入主后宮的女子是多么的傾城之姿，家世顯赫，想起曾經帝王承諾，只微微一笑，雪薄薄的落在她的發頂，她輕輕的搖了搖頭，似要擺掉些什么。

她得了殊榮，一個亡國公主可以站在殿內不顯眼處觀帝后新婚大禮，這就是她的殊榮。

她看著他們行禮，吃了他們的喜宴，本覺得要有些骨氣，可那些小宮女們說了，帝后的喜宴吃了可免災難，想了想太醫的話，算了吃點吧，畢竟填飽了肚子，還可以沾沾這福氣呢。

入夜，她將銀票收進衣內，將散碎銀錢裝進錢袋……行至宮門，雪早已停了，前來慶賀的車馬和行人都在路面留下了自己的痕跡，她舉起令牌，門口侍衛見了令牌，喚來當值將軍，將軍看著她的面龐“你要走？”，她黑夜里她眼眸明亮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從衣袖抽出一封信塞給將軍。

隨后將軍對士兵下令“見此令牌如見圣上，開城門”。她對將軍笑了笑“多謝將軍，保重”。說完這句話就大步走向宮外，宮門緩緩關閉，女子的身影慢慢模糊…….......

翌日，“她走了？你們怎么當的差，自己的主子丟了都不知道？”帝王暴怒，書桌上的梨花瓷瓶遭了災，被掃落在地，他的眼睛因生氣鼓起發紅，他大吼“來人，把這子衿殿的宮人全拖出去砍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此話一出，滿殿的宮人跪地求饒。

帝王凌冽的目光掃視著他們，殿內求饒聲漸消?！罢僮蛞故爻菍④妬怼?

話音剛落就有小太監出門傳喚，不消片刻，一將軍步入子衿殿，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帝王開口說道：“昨夜你當差，可有宮內人持我的令牌出宮？”

將軍回答道：“稟陛下，昨日前半夜往來都是入宮恭賀陛下新婚的大臣王侯，并無宮內人持陛下令牌出宮，后半夜是付云澤將軍替臣值守”

帝王聽了這話眉頭皺起：“喚他來”，話音剛落就見付云澤行至殿內，他附身行禮“參見陛下”。

帝王緊緊盯著他，他淡然的迎上帝王的目光，帝王開口：“隨孤來內殿”

“是你放走了她是不是！？”內殿傳來帝王的怒吼，殿外的宮人跪了一地，瑟瑟發抖，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付云澤看著眼前暴怒的帝王從胸前抽出一封信，帝王看著信封上那朵小花，顫顫的伸出手接了過去。

“阿言，對不起，我還是不辭而別了，雖然我答應過你不做這樣的事情，但是夜間觀禮我看了你的妻子，真的很漂亮，和你很是般配，看起來是一個很善良溫婉的女子，我有幸與她對視，她微微一笑，像春天的風一樣，我不記得在這宮內有多久沒人對我笑過了，我突然就覺得若我留在這里她定然不會幸福，也不會再這樣笑了。

我聽宮人說她是蘇氏首支的嫡長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至軍事兵法也曾研習，見識獨到。宮人說她善良，賢淑，你這樣的身份，該配這樣的妻子且她這樣子的女子，該兒女繞膝幸福一生的。

阿言，在黎國，我是十公主，黎國滅了，我是亡國公主，你可知我這輩子最不想做的便是公主。

我渴望自由自在，平平淡淡的生活，若有來生，愿我做農家的小女兒，父母慈愛，兄長庇佑，闔家平淡安康。

我離開是想過些自由平淡的日子，若有機會，我會來盛京看你。落款：月凝”

帝王讀完這封信，眼眶微紅，渾身的力氣好似被抽走了一樣，踉蹌幾步，坐在了椅子上。此刻的他脊背微彎，不似帝王，倒似丟了心愛之人的普通人，他低著頭喃喃道“她還是在怪我，怪我娶了別人，怪我害死她母妃”

付云澤與他從小一同長大，記憶中的他，一直挺直脊背，渾身帝王氣，從未見過如此頹廢的趙睿言。他遲疑的抬起手，落在帝王的背上，輕撫了兩下。緩緩開口：“陛下，月凝公主未怪過你，如她信中所說盡人事，聽天命”

付云澤見他毫無反應接著說道：“陛下昨日新婚，月前登基，陛下是趙國的陛下，趙國還有萬千臣民需仰仗陛下，萬般不如意，唯有不提及”

趙睿言抬起頭，眼神空洞看著窗外：“我是趙國的帝王，是她一個人的阿言”

說完這話，他定了定，將手中的信折好，收入懷中，起身走向殿外。

他看著跪在地上，身體顫抖的宮人，冷漠的開口：“子衿殿內所有宮人罰去浣衣所”，跪著的宮人連忙謝恩。

他目光掃視著殿內，看到地上破碎的梨花瓷瓶，心里微顫“她什么都沒帶走，包括這個我們一起做的瓷瓶”

想到此處，他眼眸輕閉開口道：“傳孤令，黎國十公主月凝因病故去，今日起宮內不許任何人提及黎國十公主月凝，若有違抗株連九族?！?

說完他接著對身后大太監說道：“安排下去，子衿殿三天打掃一次”說到這頓了頓“把這地上的碎瓷片收拾齊整送到祿安閣。

江南，院內，茶壺正在火爐上冒著熱氣，躺椅上一女子正在檐下淺眠，椅上鋪著厚厚的棉絮，女子身上蓋著寬大的皮毛大氅。

陽光照著地上的雪白，女子眼眸微微抖動，緩緩睜開，她抬手半掩面，從指縫看著天空。

過了會兒，她慢慢起身，執起茶壺給自己添了杯熱茶，品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有人敲門，她穿好大氅，去開門，門外是一和藹老奶奶笑瞇瞇的對她說：“月凝姑娘，昨日你托我辦的事都辦好了，這姑娘叫悠悠，是鎮上秀才的女兒，今年十四歲了，身家清白，她娘近日得了病，她爹一個秀才能有多少積蓄，家里都虧空了，她才想著要出來做些活計補貼家用，他爹聽說姑娘這不要賣身的丫鬟，只要雇傭的，忙送到我那去了”

月凝點了點頭，突然眉頭緊皺，額頭竟慢慢冒出了虛汗，李奶奶見她這副模樣，連忙詢問：“月凝姑娘這是病發了？可要我去請大夫來？”

月凝沒接話，從旁邊小碟子里捻了參片含在嘴里，又喝了口熱茶，慢慢緩了過來，對李奶奶笑了笑說：“李奶奶不用擔心，我這娘胎帶來的毛病了，不打緊，你看方便的話下午帶她過來見見可好？”

李奶奶看她這副病西施的模樣暗暗有些心疼：“那姑娘是個文靜老實的，話不多，但通透，下午我就帶她過來見姑娘”

月凝點了點頭，李奶奶接著說：“這都晌午了，我看姑娘也沒開灶舉炊，我兒子今天去山上獵了只兔子，月凝姑娘要是不嫌棄就去我家隨意用些午飯吧？”

月凝忙站起來，行了個禮：“勞李奶奶費心了，只是今日我這身體你老人家也瞧見了，實在是不適”

李奶奶想了想回答道：“那月凝姑娘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擾了，若有需要的去尋我就是”說完這話就起身要走。

月凝點點頭，送走了李奶奶，她又坐在躺椅上，看著天，想著自己初來這小鎮，人生地不熟，想找個落腳的小院，被牙房騙去荒野小院，強買強賣，機緣巧合遇到李奶奶一家，她家兒子呵退了那牙房，

問起緣由方知月凝被騙。便提起他們那條街有一戶人家要搬去別的鎮子，急著出售房屋。到了地方月凝一看小院雖小，可她一個人倒也夠住了，價格也公道，便買了下來，屋主還將屋內大部分家具都送給了她，她才算是安置了下來。

她雖想一個人過些清凈日子，可她也不想毒發身亡之時連個收尸的人也沒有，且她身體虛弱，有些事情無法自己料理，便托李奶奶尋個身家清白的姑娘，過來做些簡單的事情，也算是給她做個伴了。

月凝想到此處，無奈的笑了笑。咚咚咚，又傳來了敲門聲，月凝暗自奇怪，這時會是誰呢，起身開了門，只見李奶奶提著個食盒站在門口。

“月凝姑娘，這是我兒子獵的兔子，這幾日天寒，我放了些辣子，吃下去身子暖呼呼的，我那小孫要吃雞蛋，趕巧他爹撿了幾個野雞蛋，也給你送些來，今日我兒媳還燉了銀耳蓮子羹，里面放了蜜棗和枸杞，給姑娘補補氣血”

月凝見她這樣熱心，怔了怔，從她母妃去世，再到離開盛京，從未有人這樣惦記過她，想到這心里覺得暖暖的，眼眶微紅：“謝謝奶奶，許久沒人這樣關懷我了”

李奶奶見她這副模樣連忙安慰道：“月凝姑娘身體不好，切莫傷感，不瞞姑娘，我之前是有一個小女兒的，可惜生了熱病，夭折了，若活著，也是姑娘這般年歲了，我看著姑娘親切，又是孤身一人，這都是些小事，能幫到姑娘就好”

月凝手指點了點眼角的淚痕說道：“謝謝李奶奶了”

李奶奶將食盒往前遞了遞，姑娘快趁熱吃吧，吃完歇息片刻，晚些時候我帶悠悠過來見你。

月凝點了點頭，接下了食盒，目送李奶奶離開，關上木門。坐在繡凳上看著手里的食盒想著“若是母妃也在就好了”

月凝用了午飯后清洗了一下就躺下了，躺的不久，卻做了夢。

夢里母妃還在，她還是有娘的孩子，母妃帶著她出去踏青，給她做衣裙，梳好看的發式，畫面一轉，到了黎國滅國那天，她被黎國侍衛當做人質押著出來時，她看到一把劍刺入了母妃的胸膛，接著一只箭羽飛來插進父皇的腦袋，黎國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