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傳來少年的喘氣聲，還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不停顫抖，似乎遇見了什么嚇人事情。

好奇之下，莊憐月轉(zhuǎn)過身子，看到柳云臉色慘白，牙關(guān)緊咬，額頭不停地往下滴汗，雙手也死死地扯著衣衫不放。

兇神惡煞的臉上，寫滿了可憐。

“你這是怎么了？”

莊憐月緊握住柳云顫抖不止的手掌，往他體內(nèi)輸入靈力，試圖緩解那份不安。

一股溫柔的力量順著手臂流進心田，柳云哼叫一聲，吐出一口濁氣，腦海中的恐懼隨之消散了不少，“我說不清楚，可能是恐高，也可能是恐海。第一次體驗御劍飛行，所以有點不適應(yīng)吧。”

莊憐月自責道：“怪我，忘了你不會法術(shù)。”

“是了，姐姐教你《清靜經(jīng)》，心煩意亂的時候念上幾遍，心情也會好起來。”

“來，跟著我念。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

柳云十七歲的年紀，還處在大腦發(fā)育的黃金年齡，只是聽了一遍，就將這句話背誦得滾瓜爛熟。

卻不知所背經(jīng)文是何道理，他不解發(fā)問：“這句話說的什么意思？”

“意思是，人最原始的心神本來清靜，因為外界干擾、欲望誘惑才變得浮躁。所以想要心神重歸寧靜，就得忘卻凡塵俗事。”

說罷，莊憐月嘆了口氣，“說起來容易，誰又能夠做到。”

柳云第一次接觸出世哲學，沒想到是在這種場景。

可他一點也不喜歡，大笑道：“做個俗人有什么不好。”

這個沒有電腦、外賣的世界雖然很無趣，但肯定有它的美麗之處。不去欣賞它的美好，只是一心撲在修煉上可太沒勁了。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真正的煩惱。”

莊憐月苦笑道，“哪天你發(fā)現(xiàn)欲望無法被滿足，就會知道厲害了。”

言下之意，她已經(jīng)遇到了大麻煩。

柳云打算開口詢問，又覺得自己太過八卦，無端打聽別人心事做甚？

他這個年紀的少年郎，心底的欲望的確很多。

可惜，他光有賊心沒有賊膽。

好在他年輕，涉世未深，又沒有半分能耐，還不至于淪為被欲望驅(qū)使的走獸。

“小家伙，在想什么呢，怎么不出聲了？”

柔媚聲音打斷了柳云的思緒，他可不想再同一位狐妖討論欲望這個話題，否則遲早要出洋相。

于是乎編了個由頭，“我在想，路途遙遠，怎么解悶。”

聞言，莊憐月先是一愣，繼而噗哧笑道：“人小鬼大。”

“你既然聲稱是其他世界過來的，不如講一講你們那里的稀奇事物罷。”

好主意。

柳云低下頭來，思考良久，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從何說起。

“應(yīng)該說一些很簡單但很普遍的事情，讓她對我那個世界產(chǎn)生向往。”

他打定主意，就從衣食住行說起。

“在我家鄉(xiāng)，有一種會跑的鐵龍，身體里能夠裝下好幾百人，高速奔馳在大地之上；還有一種會飛的鐵鳥，也能夠裝下不少人，飛翔在萬里高空，甚至，它的一些兄弟已經(jīng)飛出了天外，去到了另一個星球。”

莊憐月靜靜聽著他的話，不為所動，這算什么本事，自己隨隨便便也能辦到。

“也是，她都能飛天遁地了，怎么看得上飛機和高鐵呢。”

柳云大腦繼續(xù)轉(zhuǎn)動，“在我的家鄉(xiāng)，吃飯購物都不用出門，只要在家里點擊一個按鈕，就有人給你送上門來。”

“你有手有腳，不能自己解決嗎？”

莊憐月言語間有些輕視之意，這么大個小伙子，怎么光想著偷懶呢？

她解下腰間的乾坤袋，在柳云眼前晃悠了一下，“這小小袋子里裝了無數(shù)寶貝，你家鄉(xiāng)可有比這厲害的東西？”

“暫時是沒有的，以后說不準會有。”柳云多多少少有些不自信了，但還是嘴硬著給自己找臺階下。

他倍受打擊，引以為傲的現(xiàn)代生活在狐妖眼里竟然一文不值，看來穿越也不見得就能高人一等。

莊憐月鼓勵道：“你的故事還有嗎？”

這番話語激起了柳云的斗志，他重新抖擻精神，將大腦運轉(zhuǎn)到了極限，“總會有東西能讓她感興趣。”

“是了，我看了那么多電視電影，隨便說上幾個獲獎的作品不就好啦。”

“咳咳。”

柳云清了清嗓子，自信滿滿地說：“我的故事能夠講上一千零一夜，就是不知道姐姐喜歡聽什么類型的。”

“我喜歡聽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

屋漏偏逢連夜雨。

柳云壓根不愛看愛情電影，更不要說才子佳人這么老套的橋段，“好家伙，這是要把我逼瘋啊。”

他能夠想起來的古代愛情故事，全都是悲劇收場，譬如《梁山伯與祝英臺》、《白蛇傳》、《紅樓夢》。

“對呀，不如就說幾段《紅樓夢》給她聽罷。賈寶玉、林黛玉，可不正是才子佳人么。”

說干就干，柳云試著回憶起那本厚重名著的開頭，“有這么一段家喻戶曉的故事。說的是，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絳珠仙子，為了報答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跟隨他下凡經(jīng)歷情劫……”

一則故事講完，莊憐月忍不住發(fā)問，“被人拐賣的小英蓮究竟死了沒有？”

“后面還會講到她的，暫且按下不表。“

好在《紅樓夢》早被拍成了電視劇，書里的文字都有了畫面，他講述起來不至于枯燥乏味，也不至于胡編亂造。

說到寶玉摔玉時，莊憐月嗤笑道：“你們男人究竟是怎么生得，打小就會哄女人開心了？”

話音剛落，柳云肚子開始咕咕亂叫，抗議主人一日里不吃不喝的行為。

狐女一拍腦門，這么重要的事差點就給忘記了。

她小心地從乾坤袋里掏出一瓶藥丸遞給柳云，“肚子餓了也不說一聲。”

“這凝氣丸原是留給晚輩的，吃了能增加不少修為。可惜你現(xiàn)在經(jīng)脈未開，除了飽腹再沒有其他作用啦。”

柳云接過藥瓶，鼓起勇氣問道：“姐姐能不能教我一些法術(shù)？以后去到別處，我也能自保。”

“傻瓜，要是能夠教你，我何必等到現(xiàn)在。”

莊憐月冷酷地擺了擺手，繼續(xù)說道：“人妖殊途。你若是修行妖法，走火入魔不說，就算能平安無事，被其他人族發(fā)現(xiàn)你修的妖術(shù)，也是活不下去的。”

“的確得不償失。”

柳云默然吃下一粒黑色藥丸，一股熱量從腸胃涌出，頓時覺得渾身充滿了氣力，“這才是真正的橫掃饑餓啊！”

他一連念叨了三遍“人妖殊途”，萬般思緒涌上心頭。

在原來的世界里，種族隔離雖然遠去，但種族歧視屢見不鮮。沒成想到了異世界，還是一模一樣。

“得道成仙。究竟什么是‘道’？他們爭來爭去的東西肯定不是‘道’，可是不爭，又修不成‘道’。”

他想起一段非常繞口的名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道德經(jīng)》里的這段話到底什么意思，他從來沒有好奇過。

此刻莫名其妙地有了些感悟，可又摸不著頭腦，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

想要詢問身旁的莊憐月，卻發(fā)現(xiàn)張不了口，因為連問題是什么他都說不上來。

“哎，不學無術(shù)說的就是我這種人罷。好好的機會，就給錯過了。”

什么是“道”？

越想越覺得煩躁。

剛剛學習到的《清靜經(jīng)》這下有了用武之地，于是柳云閉上眼睛開始默念起經(jīng)文來。

莊憐月聽到呢喃聲音，側(cè)著身子瞥了一眼，被柳云的舉動嚇了一跳，“他一天道法都沒有修習過，怎么就頓悟了！”

狐妖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少年，開始為自己的選擇后悔，“這孩子前途光明，我真要害他么？”

“可，毒藥已經(jīng)喂給他吃了，還有什么辦法？哎，就這樣吧。”

柳云的頓悟到了關(guān)鍵時刻，不能被打擾。

莊憐月當然清楚，她甩出數(shù)張符紙，釋放出幾道八卦圍墻，隔絕掉了外界的所有雜音。

不知念了多少遍經(jīng)文后，柳云變得心靜如水。

世間萬物都已靜止，只能聽到鼻孔呼吸的聲音；再細細傾聽，耳旁傳來血液流經(jīng)血管的潺潺水聲；繼續(xù)聆聽，終于感應(yīng)到了全身臟器正在隨著心跳的鼓動此起彼伏。

猛然間，柳云全身毛孔都被打開，一道天籟響徹腦海，一種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愉快涌上心頭，與此同時，一絲溫熱氣流從頭頂?shù)陌贂ㄓ咳耄樦?jīng)脈開始在體內(nèi)流淌。

那道天地靈氣順著經(jīng)脈運行整整一個周天后，忽地涌進了丹田，為他的修行之路打下了基礎(chǔ)。

被開啟了修仙之路后，柳云的全身經(jīng)脈穴道被瞬間打開。

而服下凝氣丸后，一直環(huán)繞著他的天地靈氣有了去處，霎時間如同黃河之水一般沖進了他的身體，齊齊往著丹田奔去。

半個時辰后，靈丹藥效散去，柳云的丹田已經(jīng)變成了一團茫茫黑霧。

緩緩睜開眼睛，柳云心中熱血沸騰。

道為何物，如何得道，柳云還是不清不楚。

但他清楚一件事，煉氣成丹是長生的不二法門。而此時此刻，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一名煉氣初期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