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徐州新主的內引外聯——徐州使者對話袁紹

依附于誰？讓誰依附？這兩個問題，劉備答對了前者，卻答錯了后者。結果，剛煮熟的鴨子就上了別人的餐桌。

興平元年（公元194年）深冬，作為地方豪族領袖的陳登，剛剛成功說服劉備接手徐州，馬上就向千里之外的冀州派出了使者。

迎著北方凜冽的寒風，使者風塵仆仆地來到了冀州牧袁紹的面前。

“禍從天降，徐州不幸，陶謙病亡，百姓無主。”一開始，使者先介紹了一下徐州的形勢和此行的背景。

“因為害怕奸雄趁虛而入，更擔心因此讓盟主您憂慮，所以我們共同尊奉前平原相劉備為接班人，以便讓百姓有所歸依。”緊接著，使者匯報了新任徐州太守。

“如今處處都是賊寇和禍難，劉府君無法卸下鎧甲，脫離隊伍，所以委派我向執事您緊急報告。”最后，使者還解釋了劉備沒有親自前來匯報的原因。

俗話說，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使者帶來的雖然不是鵝毛，而是一封加急的雞毛信，但袁紹依然能夠感受到這份情誼的重量。于是，袁紹贊許地說：“劉玄德為人宏闊高雅又有信義，現在徐州百姓共同擁戴，恰恰是名副其實、眾望所歸。”

以上這段對話，內容看似平淡，似乎只是兩州之間關于領導人變更的消息互通，實則意涵豐富、大有文章。首先，從史書記載來看，劉備執掌徐州之后，不僅沒有派使者向除袁紹之外的其他諸侯通報情況，甚至也沒有向朝廷報備，而是專門向冀州派出了使者，其對于袁紹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其次，使者不僅前一個“盟主”、后一個“執事”表達對袁紹的尊重，而且還特意說明了劉備未能親自前來的原因，這一切都讓人感覺這不是一般的情況通報，而更像是一種請示匯報。

實際上，由陳登主導的這次出使是一次重大的外交行動。

陶謙離世時，留下的是一個岌岌可危的徐州。

北面是兩次進攻徐州的曹操。初平四年（公元193年）秋天，曹操因為父親曹嵩被陶謙的部下所殺，發起了對徐州的報復性進攻，不僅一口氣攻拔了十余座城池，甚至打到了陶謙的老巢彭城（今江蘇徐州），最后“凡殺男女數十萬人，雞犬無余，泗水為之不流”，使整個徐州遭到重創。興平元年（公元194年）夏天，曹操第二次進攻徐州，就算陶謙搬來救兵田楷、劉備，也沒能擋住曹軍的鐵騎，曹操不僅連拔五城，而且“所過多所殘戮”。當時，要不是呂布、張邈抄了曹操的后院，后果簡直不堪設想。如今，曹操雖然仍忙著解決兗州的燃眉之急，可一旦騰出手來，徐州必然成為其打擊的重點目標。實際上，第二年夏天，當曹操在與呂布的對峙中逐漸掌握主動權時，還真動了先解決徐州的心思，只是因為荀彧力勸他先消滅呂布再謀取徐州，他才暫時打消了念頭。

南面是時時覬覦徐州的袁術。外號“路中悍鬼”的袁術，不僅性格彪悍而且嗅覺敏銳，先是盤踞經濟富庶的南陽，后又進攻地處要沖的兗州，現在又跑到了地廣人稠的揚州，趕跑自己任命的揚州刺史陳溫并自稱揚州牧不說，竟然還給自己加了一個“徐州伯”的稱號，其對于徐州的野心已昭然若揭。

除了曹操和袁術，徐州周邊還有公孫瓚任命的青州刺史田楷以及正在與曹操鏖戰的呂布、張邈。

在如此嚴峻的形勢下，陶謙留下“非劉備不能安此州”的遺言，以陳登、麋竺為首的地方豪族把劉備扶上了守護徐州的高位。俗話說，“扶上馬還要送一程”，無論出于對徐州安危所承擔的義務，還是基于對自身安全的考慮，陳登對劉備都負有義不容辭的責任。

放眼天下大勢，環顧周邊形勢，陳登向冀州派出了使者。為何如此？因為袁紹既是曹操的老大哥，又是袁術的死對頭，有了袁紹這個靠山，無論曹操還是袁術都會有所顧忌，徐州的安全形勢無疑會大為改觀。

當然，此時還要考慮公孫瓚和田楷的感受，一則他們是劉備的舊東家，二則他們是袁紹的老冤家，三則他們是袁術的鐵哥們。權衡利弊，劉備上表朝廷，推薦孔融為青州刺史。這一舉動既是對孔融力挺自己掌管徐州的回饋，也是對公孫瓚任命的青州刺史田楷的一種否定，更是公開與公孫瓚陣營決裂、倒向袁紹陣營的一種姿態。畢竟，自己與老上司田楷和老同學公孫瓚的舊交情還有些余溫，讓他們幫忙搭個臺階也說得過去。

經過這一番動作，劉備在徐州的合法性不僅得到了袁紹的認可，而且獲得了“弘雅有信義”的贊譽。如此看來，劉備算是賺到了。

不過，劉備“賺”到的還不止于此。在與曹操交手失敗后，號為“飛將”的呂布也一路前來投奔。一見面，呂布對劉備就“甚敬之”，忙不迭地套近乎、嘮家常、掏心窩：“咱倆都是北疆邊境的人，我看到關東義兵并起，想要誅殺董卓；結果我殺了董卓來到關東，關東群雄卻沒有一個接納我，甚至一個個都要殺了我。”言外之意，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不管我有著怎樣的過去，我的明天都交給你了。

為了表示親近，呂布甚至邀請劉備進入內帳，與自己一起坐在床榻上，接受妻妾們的一一行禮參拜，一邊飲酒歡宴，一邊一口一個“老弟”地稱呼劉備。

看到這一系列做法，劉備多少覺得有些別扭，覺得呂布“語言無常”，不是很靠譜。但是，呂布畢竟是個聞名東西、縱橫南北的驍將，如果能夠得到他的助力，徐州多少會增加幾分安全保障。再說了，自己可是出了名的“弘雅有信義”，怎么能因此而壞了名聲呢？于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劉備雖然“內不悅”，依舊“外然之”，把呂布的人馬安置在了徐州治所下邳城的西面。

俗話說，怕什么來什么。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六月，正當劉備全力抵抗袁術的吃勁時刻，呂布卻出其不意地襲擊了張飛留守的下邳城，前后夾擊之下，劉備全線潰敗。

從此，劉備又開啟了一段新的漂泊羈旅。先是轉戰到了毗鄰大海的海西縣（今江蘇連云港市灌南縣），沒多久因為“饑餓困踧”“窮餓侵逼”，主動向呂布低頭后被安置到了小沛。接著，因為袁術手下大將紀靈率軍攻打小沛，劉備被迫向呂布求援，結果被呂布“轅門射戟”解了圍。后來，呂布看到劉備“復合兵得萬余人”，勢力有所恢復，又出兵進攻，逼得劉備投奔了曹操。總之，以“信義”這一軟實力聞名的劉備，此時卻變成了一個任人揀捏的軟柿子，一來二去，竟然與自己曾經的對手曹操走到了一起。

原文節選：

——《三國志?蜀書?先主傳》注引《獻帝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