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直射在敞開的玻璃窗上，然后反射回屋內，斜刺入司心柔微張的眼縫里。

司心柔的眼睫微微顫動，輕眨兩下，終于睜開了眼，她眼前白燦燦的明亮，逐漸意識到自己昨天搬了家，莫名其妙地睡著了，沒想到這一覺就睡到了日上中天，她仿佛做了一個悠長溫馨的夢，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個奇跡，連續兩個月來，她都嚴重失眠，夜晚依靠藥物勉強挨過，可昨晚她沒吃藥，是自然進入睡眠的，她心花怒放地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跑到洗手盆上方的鏡前去照自己的臉。

一個充足的睡眠消解了眼中大半的血絲，黑眼圈也淡了，這讓她整張臉看上去增添了活力，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傻笑：“哈哈……哈哈……搬家真好。”

今日是周六，司心柔想起不用去上課，她心情輕盈得像窗外天邊悠閑飄浮的白云，覺得這里還缺少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具，她在水龍頭前洗了臉，用手將發絲攏齊整，背了包，打算去西街超市。

司心柔剛一掀開屋門，就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仰頭望天地站在院中央，驚得司心柔將手里的鑰匙滑落到地上“呼啦——”：“你……”司心柔剛驚叫一聲，便認出了男人，這不就是那個自己整日困惑追尋的人嗎。

男人聽到了動靜，低頭望了過來，臉上浮著溫煦的笑，與天空中懸掛的太陽如出一轍，燦爛得令人心馳神往，聲線低沉卻輕揚：“司心柔，早上好。”

司心柔張著嘴，兩只眼睛溜圓得像一對鴿子蛋：“你……你怎么在這？”司心柔心里想問的是“你究竟是誰？”，可一旦真真切切地見到了這個男人，幾日里心中所產生的那些虛幻的感覺即刻煙消云散了，她仿佛是見到了一位多日未見的熟人。

“不好意思啊，沒敲門我就進院了，主要是怕旁邊的鄰居聽到，給你惹麻煩。”艾荀瞇起了眼笑，朝司心柔面前靠近了兩步。

“你找我有事？”

“是。”艾荀頓了下，繼續道：“我有輛摩托車放在這了，我想把它帶走。”

“這摩托車不是艾荀的嗎？”司心柔一手撐著門框，揚起臉看著男人。

“……”男人站在原地沒吭聲，忽然將兩只手臂交纏在胸前，目光寒峻，口氣卻極盡輕巧：“我就是艾荀。”

“你……你沒死？”司心柔身子晃動，扶門框的手軟了，整個身子都跟著靠在了門框上。

“你別害怕，我不會害你的。”男人向后退了一大步，兩只手臂向下左右攤開，“其實……我需要你的幫助。”艾荀覺得自己真是豁出去了，這是他重返人世后，第一次向一個人類敞開心扉，他發現自己說的話都帶了些顫音。

司心柔見對面的男人似乎比自己還害怕，反而鎮定了幾分，她站直了身子，彎腰撿起地上的鑰匙，再一次確認：“你就是艾荀，對吧？”

“對。”艾荀帶著謹慎的目光點了點頭。

“你進來吧。”司心柔撤了身子，將艾荀讓入屋內。

艾荀緩緩釋氣，他沒想到司心柔這姑娘這么快就平靜了下來，帶著訝異和好奇的心情走進了房間，他原以為女孩會問他的真實情況，可女孩像轉頭就忘了似的，不再提及。

“如果是你的，你隨時可以帶走。”司心柔指了指墻角處蓋著白布的摩托車。

艾荀走到墻角，揭開白布，又看了一遍，其實昨晚他已經檢查過了，這摩托車沒油了，所以他現在根本帶不走。

“你……能幫個忙嗎？”艾荀眉頭蹙白，發窘地看向司心柔。

“你說。”司心柔距離艾荀有一米遠，她雖沒挑明自己的懷疑，但還是心存芥蒂的，目光格外警醒。

“車沒油了，我帶不走，不過今天我沒帶錢，你能先借我點錢，過兩天還你。”艾荀可算說出了這番他謀劃已久的措辭。

司心柔低頭從背包里掏出錢包，拉開拉鏈，從里面抽出一張100元，遞過來：“你拿去用吧，就當是我交的房租了。”司心柔從小家境優越，雖算不上富豪，但也是中產家庭，她對錢并不看重，每月父母都郵寄來3000元，除了買些生活用品、小零食、書籍、偶爾添置換季的衣服，平時也不怎么愛花錢，所以她從不為錢擔心。

艾荀遲疑地伸出他蒼白修長的手，垂下目光，接過鈔票：“多謝了。”

“那我去西街買桶汽油，馬上就回來。”艾荀拔腿要走。

“等一下，我也要去西街，一起吧。”

兩人走出院門，司心柔鎖完門轉頭，發現男人不見了。

司心柔納悶，這人怎么回事，跑得也太快了吧，無奈獨自沿著巷子朝外走去，剛走出巷口二十米，男人正站在一棵梧桐樹下，似乎在等她。

沒等司心柔問，男人微笑走近：“巷子里都是熟人，我怕被人認出來，所以先出來等你。”

司心柔本還心存僥幸，沒想到男人再次證明了自己死亡的事實，司心柔瞬間心跳加速。

司心柔凝神打量男人，樹蔭下的男人上身穿了件米色的T恤，下身是卡其色休閑長褲，腳上是白色運動鞋，頭發修剪得不長也不短，整體給人一種清爽動感、精力充沛的感覺。近處端詳，他的臉和胳膊的膚色略顯白皙，唇色淡淡的蒙上了一層白霜，像刷牙時沒洗凈的牙膏。

男人朝西街東側的一家汽配店指了指：“你幫我買一桶92號汽油，店主認識我，麻煩你跑一趟吧。”說著，就將剛才那100元又遞還給司心柔。

司心柔愣愣地點頭應允：“哦。”司心柔盯看男人的眼，那柔和清明的眸光教人覺得很親切，她內心很清楚，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不屬于人類，卻并不覺得他可怕，反而在他身上披上一層神秘感，在她接鈔票的瞬間，輕微觸碰了下男人的手指，一絲涼爽的觸感傳導過來，經由心間襲過，直到她每個汗毛孔處散去，她從心神恍惚中即刻清醒了。

司心柔向汽配店走去，進店后見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問道：“老板，92號汽油，多少錢一桶？”

老板見是位少女來詢問汽油，驚訝地看過來：“那要看牌子，這些品牌都有92號的。”老板向貨架上指點著，品牌確實眾多。

“我就要那種用在摩托車上的，最常用的品牌就行。”

“昆侖的就行，這個是120元一桶。”

“那來一桶吧。”司心柔又從錢包里掏出50元，再加上手里的100元遞給了老板。

老板先從貨架上取出一桶油放到地上，又從結賬臺里數了零錢付給司心柔，又問：“小姐，還需要別的嗎？”

司心柔吃力地提著油桶的把，邊走邊回道：“不需要了，多謝了。”

司心柔提著油桶走回那棵樹下時，男人并不在，她左右環顧，依然沒見男人的影子，正當她狐疑時，身后傳來男人的聲音：“別找了，我在這呢。”

司心柔轉過頭來，見男人就站在身后，一臉的困惑：“你剛去哪了？”

男人抿嘴笑，隨后坦誠道：“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只是你看不見我而已。”

司心柔一臉懵逼：“你怎么做到的？”

“我有……特異功能而已。”男人遲疑了一刻。

“你不是人，對吧？”司心柔頭腦還是懵懵的，司心柔覺得自己這話有點像罵人。

“對。”那人微微點頭，眼眸黯淡了。

“我買的這個牌子行嗎？”司心柔突地問道，稍微緩解了尷尬的氣氛。

男人唇角逐漸暈出絲笑紋：“這個牌子很好的。”

“你等我下，我馬上就出來。”司心柔轉身，跑進隔壁的超市，七八分鐘后，她從超市里出來，左手拿個塑料盆，右手提著一袋衛生紙，手腕上套個塑料袋，里面七七八八裝了些小東西，打老遠就喊：“艾荀，你幫我拿衛生紙吧。”

艾荀正在樹蔭下發呆，聽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吃了一驚，許久沒人喊過他的名字，乍一聽上去，他那顆原本沉穩的心就像被從冬眠中喚醒了一般，撲通通地跳躍，就仿佛自己重新活過來了，他笑著去接司心柔手中的衛生紙：“給我吧。”于是，一把抓了過來。

艾荀一手油桶，一手衛生紙，司心柔左手塑料盆，右手塑料袋，兩人徐徐走進了巷子。

“你還有別的特異功能嗎？”司心柔抽冷子問道。

“還有些吧。”艾荀覺得司心柔似乎能接受他的異常，低聲道，“不過也沒什么特別的，可能體力比以前更好一些。”

“你是準備騎摩托車上班嗎？”司心柔剛問出口，就覺察到了問題，這個男人就不是人，他會在哪上班呢？

“我想用它換點錢，我急需要用錢。等我把這車賣了，我把油錢還給你。”

“哦……”沒等司心柔說完話，艾荀又消失了，徒留油桶和衛生紙在地上。

只見遠處走來了那位隔壁鄰居大爺，笑呵呵地沖她打招呼：“姑娘，你怎么買這么多東西啊，一個人拿的了嗎？”

司心柔趕緊把手里的東西歸置到油桶旁，尬笑：“啊，沒問題，我走會兒歇歇。”

“我幫你拿吧？”老人超級熱情，邊說邊躬身走過來。

“不……不……不用。大爺，我真的能自己拿，您趕緊辦事去吧。”司心柔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兩手也跟著一起搖，拒絕的意圖十分堅定。

老人只好收回手，笑道：“好吧，那我先走了。”老人繼續朝巷口方向走去。

老人走出了視線，艾荀突然在司心柔身側出現了，驚得司心柔哆嗦了一下，呼出一口氣：“……他走了。”

兩人分別提起東西，進了院子。

艾荀拉開油箱蓋，把大半桶油倒入油缸里，又從窗臺上找了抹布，將摩托車上上下下擦拭了一遍。此時，這酷黑的大摩托煥然一新地發著锃亮的油光，像一只在陽光下毛皮閃著亮光的黑豹，光看著就帥極了。

“你需要多少錢？”司心柔忽地輕聲問。

“唔，暫時不需要太多，200元就可以。”艾荀若有所思地估算。

“那賣它怪可惜的，多帥氣的一輛車啊！”司心柔靠過去，用手撫摸摩托車的車座和車把，腦海中不時閃現想象的畫面，臉上情不自禁地浮出了愜意的笑，“我想知道坐在上面是什么感覺。”

“走，我帶你兜一圈吧。”艾荀探身從前把手上取過一只頭盔遞給司心柔，瞇著眼笑，神情里有股說不清的興味，司心柔的心像平靜的湖面上投來了一枚小石子，漾起了串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