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將方蔻蔻送到長途客車站，雨落為了不遲到只好打車去上班，車費用去了將近一百大元讓她心疼不已，不過最擔心的還是怎么和老板解釋昨天的事。
今天辦公區里的氣氛明顯和平時不太一樣，人人笑容滿面，雨落不僅想起了一個詞“鳥語花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正愁這一百元打車錢花掉了之后的日子怎么過呢，還算是個好消息，但就老板那個葛朗臺的性格來看，她倒不指望這里的工資會比學校發給她的津貼多多少，何況她還這么無所事事。
上午雨落去了兩趟宋晨的辦公室，沒人，中午的時候，她偷偷登陸了一下工資卡的網銀，上面的數字讓她嚇了一跳。
這絕對不是一個小秘書，何況還是個什么事都不干的小秘書應該有的工資，雨落的第一反應就是，工資肯定打錯了。
所以下午上班的第一件事，她就去財務處，不義之財她可不想要。
結果財務處的人明明白白冷冷淡淡清清楚楚地告訴她，沒錯，這就是她的工資，按照總經理助理的標準打的。
總經理助理，和副總經理只差半級，和總經理差一級，響當當的公司高管，別說她一個小碩士畢業，在世界五百強工作幾年的也不見得拿到這個數，雨落感到有些眩暈。
這個宋晨真的讓她看不懂，她覺得有必要和他談一下，這一個月她度日如年，光拿錢不干活的滋味并不好受，何況還拿了這么多錢，下個月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再這么下去了。
可是，她一連好幾天都沒有見到宋晨，這幾天公司里的氣氛又松懈了些，畢竟老板不在。
這天雨落稍微來的早了些，終于享受了一下不用和大部隊擠電梯的滋味，電梯門合到一半的時候停住繼而打開，宋晨走了進來。
雨落一抬頭正好迎上宋晨的目光，想想找了幾天的人就這么突然掉到了你眼前，雨落結巴著打了一聲招呼，宋晨點了點頭。
雨落醞釀著正好趁這個機會趕緊道歉，這時候行政部的一個同事走了進來，雨落悄悄退到了最里面。
行政部的人和雨落在同一層樓，電梯到達那一層的時候，宋晨正好靠近按鈕，就幫著按住開門的鈕，等那個行政部的人出去之后，他的手還放在那個鈕上，很明顯在等雨落出去。
雨落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她鼓起勇氣開了口：“宋總，我想和你談談……”
宋晨沒有回頭，而是將手從開門鈕上拿開，電梯門合上，直接上最頂層，他辦公室的所在。
到達頂樓的時候，他依然按住開門的鈕，雨落忙走了出去。
“宋總，那天晚上的事，我想說對不起……”
“你是指方蔻蔻的事？”兩個人一前一后的往辦公室走，宋晨大步在前，雨落盡管先出的電梯反而落后一步緊緊跟隨。
“恩，那天我有點冒失……”
宋晨突然停住了腳步，雨落一個急剎車，“這件事你沒做錯，公司正好需要一個口譯比較好的人，而她的二外正好是我們需要的小語種，筆試成績也很理想?！?
“哦，這樣……”雨落有點意外，同時心里的那塊大石頭也輕輕放下，他沒怪她，自己還幫到了一個女孩子。
“還有事嗎？”宋晨抬起手腕看表，顯得有點不耐的樣子。
“啊，我想問一下，我到底是秘書還是助理？”
“這個很重要嗎？”宋晨多少有些詫異地看向雨落。
“我只是好奇……”
“做好你的事就可以了。”宋晨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圖，邁步要離開。
“宋總，我只是不想對不起這份薪水?！庇曷湓诤竺娓呗曊f道。
“那你努力對得起就行了?！彼纬咳酉逻@句話徑自走進他的辦公室，雨落站在原地不解其意。
怎么樣對得起這份高薪呢？就現在這樣什么都不做？雨落確實被難住了。
就憑這么日復一日的虛度光陰？
后來她終于明白了，宋晨之所以給她高薪，還不給她事情做，就是讓她自己不好意思掛不住辭職，因為在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一個星期之后，她開始動搖了。
這天的太陽很大，雨落伸長了脖子朝窗戶的方向望去，似乎一只白鴿從窗口掠過，在它眼里，自己會不會是被關在籠子里的呢？唉，如果自己的位置能靠窗，還能舒服些。
正愣神的功夫，行政部梁麗匆匆地朝她的辦公桌走了過來。
“陳雨落，宋總那邊來客人了，你趕緊招呼一下?！?
“我？”雨落看著這個不甚熟悉的面孔，對于她這樣的支使感到莫名其妙。
“對，快點，是宋總比較重要的客戶?！?
“可是，為什么是我？”
“你不是秘書嗎？還拿那么多工資，以前宋總沒有秘書，這些活我們行政部代勞，現在有秘書了，總不能白養著你吧。”梁麗以為雨落是在推脫，口氣不善了起來。
“不是……”雨落想解釋什么。
“快點吧，耽誤了事誰都不好看?！绷蝴惔驍嗔怂D身就走。
雨落深吸了一口氣，又是一個兩難，她不是不想做這些事，她也想對得起這份工資，只是……
對了，宋總說過要她努力對得起這份薪水，那是不是就是說讓她自己找事情做呢？現在事情不是正好來了嗎？可是那個規定……
算了，上次方蔻的事不也是違反了嗎？宋總也沒說什么，要不……
雨落起身猶豫著往茶水間走，在給自己堅定決心，她留在這里的目的不就是要得到那個答案嗎？可是不接觸的話又怎么會得到呢？現在正好是個機會，相信宋總也不會怪她的。
雨落在茶水間泡了兩杯咖啡，然后端著托盤順著樓梯間上樓。
一路上她的注意力全在這兩杯咖啡上，生怕灑出來一點，剛到頂樓，就有隱隱的說話聲從宋晨的辦公室傳出來，門開著。
雨落硬著頭皮用一側的胳膊肘象征性地敲了下門，她知道她一站到這里，辦公室內的人就都看到她了，所以她低垂了目光，極力掩飾著內心的緊張。
而室內的說話聲因為她的出現戛然而止了，這讓雨落的心跳更為迅速。
靜止了幾秒鐘，終于傳來了她期盼中的聲音“請進”，雨落抬起頭將一抹笑意掛在臉上往辦公室里邁了幾步之后，便不自覺地站在了原地。
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為什么沒有人告訴她是三個人，而她手里端著的只有兩杯咖啡，而更讓人尷尬的是，這三個人正圍坐在一個帶有茶具的大茶幾旁邊，那個面試時見過的T恤男正在給其他的兩個人泡茶。
剎那間雨落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
“這位是？”這個屋子里唯一的一個陌生人，一個看起來有六十幾歲的男人笑瞇瞇地開口問道。
“我的助理，陳……小姐?！彼纬炕卮鸬?，“陳雨落?！盩恤男跟著補充了一下雨落的名字，宋晨尷尬地咳嗽了兩聲，看了T恤男一眼，他確實不怎么記得她的名字。
“助理？我怎么沒聽說過，也沒見過?！?
“雨落，這是喬總。”宋晨快速地看了雨落一眼，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雨落手里的托盤微微顫了顫。
“老爺子，這個是我新請來的，R大畢業的研究生?！彼纬空f完又對著那個喬總解釋道。
“不錯不錯，陳小姐年紀輕輕堪當大任，不過你的助理應該早點介紹給我們這個圈子認識一下嗎，這樣你也不用事無巨細都自己跑了，今晚不是正好有一個慈善晚宴嗎？”喬總邊說目光邊在雨落身上游移著，雨落倒是沒注意，只是不習慣這么多人將她當做焦點。
宋晨沒有回話，而是對雨落說道：“有什么事嗎？”語氣有點冷。
“啊，我……”雨落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咖啡，又瞄了眼那套看起來很昂貴的茶具，“我走錯門了，對不起，打擾了?！闭f完雨落快速轉身，直到走到樓梯間才將在她手上微微顫動的托盤放到窗臺上，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發燙的臉，似乎比那兩杯咖啡的溫度還要高一些。
處理完了這兩杯咖啡，雨落不動聲色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才有心思去理清這件事。
原本人家客戶是不需要人招待的，那么行政部的人為什么要來找她呢？再回想梁麗所說的話中那一句：“拿那么多工資”，雨落瞬間就明白了，也難怪別人會嫉妒。
算了，今天不就是出了點小丑嗎？多大個事，雨落給自己打氣，慢慢的臉上的紅潮才褪去。
眼看著中午休息時間到了，雨落不想叫外賣，打算出去透透氣，桌面上那臺八百年不響的電話鈴聲竟然響了起來。
因為雨落沒有將辦公室電話告訴旁人，所以一定是內線，是誰呢？
雨落忙將聽筒拿起。
那邊的聲音讓雨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陳小姐，麻煩你拿兩杯咖啡到陳總辦公室。”
雨落還沒等回話，對方就掛了。
是那個T恤男的聲音。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現在又讓自己端咖啡什么意思？
不端？似乎可以，反正他也沒權利支使自己。
端？會不會又違反那個規定？
就在雨落糾結了幾個來回之后還是乖乖地重新又沖了兩杯咖啡送上了樓。
房間里現在只剩下了兩個人，那個喬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
雨落一進來，T恤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陪老爺子灌了一肚子的茶，還是喜歡咖啡，要不是陳小姐之前走錯了，我差點想讓她將那兩杯咖啡留下了?！?
雨落沖著他笑了笑，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不是在有意給她臺階下，不過她還是很感激他這么說。
看到兩個人還坐在沙發上，雨落端著咖啡徑自往茶幾旁走去。
T恤男竟然站起來伸手去接她的托盤，“我姓曲，叫曲哲，認識一下吧?！盩恤男邊接托盤邊說道。
“曲折？”雨落瞪大眼睛重復了一遍。
“哲理的哲?！盩恤男笑著追加了一句，雨落的表情和所有聽過他名字后的人的反應一致，所以他也有必要再解釋一下，不過他今天可沒穿那么休閑，而是一身正裝，氣質直逼宋晨。
“宋哥，今晚你還打算孤家寡人一個？”曲哲和雨落說完，側過頭和宋晨說話。
雨落一看沒她什么事了，就想出去。
這時曲哲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身上，將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看得雨落渾身不自在。
“你還別說，陳小姐如果將這個眼睛摘掉，馬尾散開或者燙一下，弄身合身的禮服，再化點妝，還挺像那么回事，老爺子還真沒看走眼。”
雨落拿著托盤的手一下子就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
這個曲少爺這么喜歡評價女人，她曾經因為被他在背后說過對他有成見，現在可好，直接當著面對她品頭論足了。
宋晨也似不經意地掃了她一眼，“還有事嗎？”對她說的。
“哦，沒有?！庇曷浒筒坏泌s緊離開，轉身就要走。
“那么急做什么，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午飯啊。”曲哲提議道。
雨落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宋晨，忙推辭說叫了餐，幾乎逃也似地出了辦公室。
午飯沒吃，一下午雨落都有點魂不守舍，老板不會真的叫她晚上去出席那個什么應酬吧？她可是一點經驗都沒有，再說她有這么一套職業裝還是借來的，要是真的要她按照曲哲說的換一套行頭，她這個月的工資恐怕都不夠。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應該是自作多情了，曲哲以前說的自己雖然不愛聽，也是實話，像她這么平凡的長相，就是打扮起來，估計老板也不會把她帶出去吧，這樣一想，反倒安心。
今天論文可以做個收尾了，所以下班以后，雨落呆的時間比平時久了一點，她打算最后檢查一遍，就給導師發過去，然后再去趕末班車。
電梯停在了自己所在的這一層，雨落沒有注意，直到她發現自己桌邊站了一個人，才低呼了一聲，隨手關掉了顯示器。
“宋，宋總，您沒去參加那個慈善晚宴？”雨落怕宋晨知道她在公司里做自己的私事，所以有點心虛結巴。
“你以為我會帶你去那種場合嗎？”宋晨輕輕地開口，聲線低沉，但是雨落卻被這話里的內容給鎮住了。
“什？什么？”
“你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選擇做一個秘書，難道就是為了這個？”
“我……不是……”
“雖然這是目前社會上很多人選擇的一種捷徑，但是……”宋晨說到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雨落，“這種捷徑不適合你。”
雨落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匯聚，他的眼神里是露骨的輕蔑，說白了，他將她當成了那種人，那種以為當了秘書就可以傍上大款的人。他的話翻譯過來就是：不是所有秘書都能傍上大款的，你的條件還不夠。
“不是這樣的！”雨落大聲反駁道。
“那你是為了什么？”宋晨的嘴角扯了扯。
“我是為了……”雨落的話戛然而止，她差點說出來了，說吧，她馬上就會知道答案了，可是她的嘴只是張了張，“算了，你怎么以為我都好，我只是不想白拿你的錢。”
“知道為什么給你那么多的薪水嗎？對外你是我的助理，還有因為當初招聘的時候是助理職位，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們公司不講信用。希望你能遵守我的規矩，上次你做的對，不代表今天你沒有逾矩，記住，守著你的本分就對得起你的薪水了?！彼纬亢粡埬樥f完這些話以后三步并作兩步往樓梯間那走。
雨落緊緊地咬住了下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事到如今，她沒有問，已經不是因為怕得到否定的答案，而是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現在她眼里的宋晨，就是一個自以為是，不懂得尊重人，充滿偏見的大男子主義者，他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在火車上救了自己的人，絕對不是，她接受不了他們是同一個人，既然他們不是一個人，那么她留在這里還有什么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