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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囚與囚徒

  • 刀見江湖
  • 古龍續
  • 2514字
  • 2022-05-15 00:08:00

司馬然心事重重。

一進入到臘月,他的心事總會變重。

他知道,到了那個時候,那兩個人便會準時來到。

十年了,從未間斷過。

他目光忽然被窗上的一枚袖箭吸引了過去。

他甚至不知道,這枚袖箭什么時候已經在哪里了。

袖箭釘著一張紙條。

紙條上有字。

“夜光樓。”

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沒有稱呼,也沒有落款。

司馬然卻知道,紙條是誰射過來的。

紙條燃燒的青煙,有一股非常特別的味道,就像是臭水溝里發出來的味道一樣。

這個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

夜光樓在涼州城北,占據著城中月牙湖最好的湖岸。

它是涼州城有名的青樓,取名自“葡萄美酒夜光杯”之中的夜光二字。

夜光者,一是夜光樓的葡萄酒為一絕。

二是夜光樓是個銷金窟,不論你帶多少銀子,只要留下過一夜,天亮之后,身上總是會光的。

有的人錢光,帶著滿臉紅光,滿意的走了。

有的人身子光,帶著不甘和憤怒的表情,被丟進了運尸車上。

當司馬然出現在夜光樓大門的時候,沐黑正在搬運一具尸體。

那具尸體很白,白的就像是全身在面粉里打了一個滾一樣,白的瘆人,白的就像是死了很久。

沐黑見過各種各樣的尸體,這樣子的尸體還是第一次見。

第一次見,并不是因為尸體很特殊。

而是他將這句白的瘆人的尸體,艱難的丟到運尸車上的時候-----尸體活了。

活了的尸體,二話不說,搶了車夫的長毛黑披風,裹著蒼白的身子,朝著夜光樓的大門走去。

拉尸體的車夫是個老者,白發蒼蒼,看不出多大年紀,像六十,也像九十。

他不僅沒有被嚇著,反而笑著搖了搖頭,也跟了過去。

但是,夜光樓的門不是那么好進的。

雖然打開夜光樓大門的方式很簡單,卻不容易。

只要你有足夠的錢,你可以讓夜光樓自己走過來找你。

如果你的錢不夠多,老老實實用錢敲門是最好的方式。

那具奇怪的尸體,沒有錢。

拉尸體的老車夫也沒有錢。

他們一前一后,進了夜光樓金碧輝煌的大門。

大門邊上兇狠的看門狗,竟然沒有露出嗜血的獠牙,就像是沒有看見一樣。

沐黑笑了笑,拖著腳,也進去了。

他也沒有錢。

但又有什么關系呢。

一個身上滿是尸體味道的人,足以讓人膽寒。

如果一個人像他這樣,縱是再兇狠的狗,都會打退堂鼓。

沐黑走的很慢,不能指望瘸著一條腿的人走多么快。

沐黑上了最高處的閣樓。

他看到了那具蒼白的尸體,拉尸體的老車夫,和司馬然坐到了一張桌子上。

司馬然坐了一邊。

露著蒼白大腿的尸體坐了一邊。

拉尸體的老車夫坐了一邊。

他們只有三人。

但桌子上卻有四壺葡萄酒,四個杯子。

顯然他們都在等人。

他們似乎都在等一個人。

等誰呢?

沐黑很好奇。

他想不出那個人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可以讓邊防軍的將軍,拉尸體的車夫,還有尸體本身,都在等。

盡管不知道哪個人是誰,但沐黑可以確認一點。

他們要等的人,要么是共同的朋友。

要么是共同的敵人。

誰會浪費時間去等一個無光緊要的人呢。

夜光樓的熱鬧,一般人不懂。

茵茵燕燕翠翠。

夜夜笙笙哥哥。

所有的熱鬧都和這張桌子無緣,這張桌子看起來是那么的冷清。

所有的人都好像沒有看到這奇怪的桌子。

縱是醉酒的蝴蝶,不小心飛到酒桌上,也是自然的飛開。

沐黑笑了。

他已經等了很久。

那個留置的座位始終空蕩蕩的。

花燈升起。

夜色降臨。

奇怪的三個人,沒有等來要等的人,卻還要等下去,哪怕天荒地老。

沐黑不想再等下去。

于是,他走了過去。

坐下。

喝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將軍戰死十年歸。”

“欲上青天攬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沐黑笑著,給司馬然倒了一杯酒,琥珀杯把葡萄美酒的紅,襯的格外妖嬈。

他接著給拉尸體的老車夫,蒼白的奇怪尸體,分別倒了一杯葡萄酒。

酒入琥珀杯,老者渾濁的眼神,生出了一些醉意,酒還沒喝,他已經有點醉了。

白色尸體咧開嘴,笑了,嘴里的牙,和他身上一樣白。

“你來了。”

司馬然悵然道。

“我來了。”

沐黑答道。

他為什么要回答呢?

難道是怕司馬然等的心碎?

“你來早了。”

蒼白的尸體露出了大白牙,笑道。

“不,我來的正是時候。”

沐黑也不想他失望,接上話答道。

四碗臘八粥,端上了桌子,放在了桌子的四邊。

“原來,已經初八了。”

拉尸體的老車夫苦笑一聲。

“你還沒準備好?”

“是,我還沒準備好。”

“你也沒準備好?”

“你也是?”

沐黑一個個問過去。

得到一樣的答案。

“你們沒有準備好,但他已經來了。”

“今天是臘月初八。”

沐黑笑了,他臉上的笑,很奇怪。

“我們知道。”

“請再等一刻鐘。”

司馬然走了。

拉尸體的老者,帶著蒼白的尸體,也走了。

桌子只剩沐黑一個人。

沐黑沒有說話。

他看到了一個人,血紅的衣,血紅的劍。

就坐在他的對面。

“你不擔心他們會跑?”

沐黑問道,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有點泛白。

他雖然坐在對面,沐黑卻看不清他的臉。

“司馬然跑到了廟堂,所以他現在不跑了。”

“杜千機裝作自己死了,所以現在不裝了。”

“諸葛渡人渾渾噩噩,現在清醒了。”

血紅劍柄上,一雙蒼白的手,始終保持著不動,就像融為一體。

沐黑笑了,笑的很用心。

“那你不擔心他們的陰謀?”

“陰謀?”

“如果控制不了心中的恐懼,陰謀只會是鎖在脖子上的枷鎖。”

血紅的衣。

比琥珀杯中的葡萄酒還要紅。

沐黑沒有說話。

他在等。

花燈初下。

司馬然來了,身上沒了金光蹭亮的鎧甲,手里多了一桿筆直的長槍。

奇怪的尸體杜千機來了,依舊披著那件長毛的黑的披風,手里多了一把折扇。

拉尸老者諸葛渡人也來了,手里什么都沒有。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沐黑知道,他們已經準備好了。

“那開始吧。”

沐黑喝完杯中的酒。

轉身下了樓。

他看見,血紅的身影,也下了樓。

夜光樓外,一個精鋼制作的囚車,立在路邊。

“你猜這囚車,要囚誰?”

“自然是囚你的。”

沐黑笑著回答道。

但他看見了諸葛渡人走了進去,杜千機也走了進去。

司馬然將筆直的長槍,插在了囚車上。

他跪倒在地上,從沐黑的黑色披風上,撕下了一角,掛在了上面。

他也進去。

反鎖了囚車。

這座囚車,囚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自己。

他們為什么要把自己囚起來?

沐黑似乎知道。

卻想不起來。

“你不殺他們?”

血紅的衣,血紅的劍,漸走漸遠。

“他們已經死了。”

“我又何必再殺。”

沐黑笑了。

“他們已經死了嗎?”

沐黑問自己。

沐黑不知道。

白晝也不知道,所以她問道:

“他們為什么要把自己囚起來?”

“因為他們心里有恐懼。”

沐黑冷冷的道。

“那他們恐懼什么?”

白晝用特別的眼神望著他。

“恐懼什么?”

沐黑有點自言自語,念了一遍又一遍,念到最后,臉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

“不要問了!”

沐黑用頭狠狠的撞馬車的車底,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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