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充滿憂慮發自肺腑的長長嘆氣讓秦可深信心動搖,“爸,有什么你就直說!”
秦富貴慢吞吞地說:“還是你大哥找的媳婦好啊,本地人,也知根知底,大家家庭情況也差不多,有共同語言,當初多想想就好了。”
秦可理得意地說:“爸,我有先見之明吧!”
秦可為緊跟著附和,“對對,咱倆都有!”
秦可深對兩個哥哥最不服氣,當初他們可不是這么說的,對他娶了一個有學歷又能掙錢的老婆羨慕不已,“那又怎么樣?還不是一樣過日子?呵呵,掙不來錢談什么共同語言?”
他老戳自己傷疤讓秦可理很生氣,“爸,我和老二媳婦錢掙得雖然不多,但說實在的在家的時間多吧?家里晚飯是不是她們幫著做的?光靠那些只知道講錢講待遇時不時撂挑子不干的保姆爸您的日子能過得那么好?媳婦娶回家不就是要管家管孩子孝敬父母的嗎?”
兩兄弟在那兒口角,秦可深一會兒覺得三弟說得對,一會兒覺得大哥對,腦子十分混亂,對他來說解決辦法非常簡單……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也不參與,如是去茶幾摸了個桔子剝皮吃。
家和萬事興,秦富貴向來對三兄弟團結一致引以為傲,可不能讓他們窩里斗,馬上攔阻,“行了行了,都別說了,老三,你媳婦升職是好事,我沒說不好,老大,你媳婦也賢惠,總之老三,我只是提醒你得多留點心,人是會變的,至于那拆遷的事,你們也別老指著我打聽,你們也多找找熟人打聽著!”
三兄弟聽到拆遷之事已經不像剛聽到時那么興奮了,各自長長嘆了口氣,沉默下來。
秦富貴對秦可深的交待還沒說完就被老大老二打斷了,為了兒子,他決定還是再點醒點醒他,哎,做父母的就是這樣,孩子再大都是孩子,哪得為他操心,他為自己的責任心又感動了一下,于是說:“老大老二你們先回去睡覺,明天還要上班呢,老三你留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秦可理秦可為只好上樓睡覺去。
秦可理在三弟那兒受了氣,一回房找戚雪麻煩,說要吃宵夜,做好之后又嫌太咸煮得不好吃,兩夫婦鬧到大半夜才睡。
樓下的談話還在繼續,秦富貴心想以老三對媳婦的熱乎勁兒這話他可得委婉地說,還好多年當領導的經歷讓他還是有點說話的藝術的。
秦富貴想了又想說:“老趙已經退休不管公司很長時間了吧?趙澤那小子后來出國留學,我可有些年頭沒見了,他和你年歲差不多,記得小時候也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子,但挺有出息的,學習成績好,家里條件也好,和你玩不來,相反和你姐姐倒合得來!”
秦可深不知道他說這個干什么,沒錯,趙澤和秦良景上同一間重點中學,兩人成績都好,又都是學校風云人物這才關系好玩到一起去,到現在趙澤卻成了他的老板,兩人地位天差地別,他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如果不是他的上重點的名額讓給了秦良景,趙澤的好朋友就是他了,現如今最碼也是老板心腹,哪像現在這樣在公司為爭個職位擠得頭破血流?
秦可深憤憤不平地想著,只聽秦父說:“總之,你自己的老婆自己看緊一點,其它的我也不再多說什么了。”
“什么叫看緊點?她哪由得我看?”秦可深隨口答,卻忽然間醒悟他爸在提醒他什么,揚高聲音說,“爸,你在說什么,她不是這樣的人,小趙老板也不是這種人……”
可他的聲音卻漸漸降低,那埋在心底的刺漸漸長了出來,她的資歷那么淺,工作能力也不強,并沒有做出多大的成績,只是偶爾碰巧做成了一兩個大單子而已,公司比她強的人那么多,就連姜強也比她好不少,怎么升職就輪到她了?
秦富貴嘆了口氣,并沒有反駁,只說:“阿淺是個好的,這我知道,但經不起別人掂記啊,趙澤那小子我可聽到不少有關他的風言風語。”
秦可深覺得頭頂似乎正綠油油地冒光,心中說不出的憋悶,心想他又能怎么辦?如果那拆遷款下來了還可以有底氣讓易丁淺辭職不干當全職太太,可現在能行么?住在別墅里開銷那么大!總不能一點家用也不交給家里,那可被大哥二哥鄙視死!
他大聲地說:“爸,這種捕風捉影的事你也相信!”
“對,這種沒影兒的事別跟人亂說!”秦母披了件衣服站在客廳門口。
秦富貴訕訕地說:“你看你,我不是給孩子提個醒吧?也沒說這是真的。”
秦母瞧了他一眼,心說這人還是這樣,別人為了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卻無時無刻地拿著雞毛當令箭,沒影兒的事被他那張臭嘴里一說變得齷齪無比!好好兒一件升職好事在他嘴里變成這樣!哪有這么說自家媳婦的!
“可深啊,這種事可不能隨便亂懷疑的,你們兩結婚這么些年,她可沒做對不起你的事,這種事你想都不能這么想!這是那些個三姑八婆沒事干的人才會亂嚼舌根!”秦母說。
秦富貴聽老伴暗底貶損自己,相要反駁卻不知如何反駁起,氣得坐在沙發上喘粗氣。
秦可深得到秦母的支持心定了許多,想想易丁淺平時和小老板趙澤并無多大的交集,趙澤的女朋友前兩天才來過公司,和易丁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于是說:“媽,您放心,我哪會這么想?”
秦母說:“你也別擔心阿淺升職了會怎么樣,這人生這么長,起起落落的,有時候她好一些,有時候會你好一些,好事怎么會只落在一個人頭上?咱們只要以不變應萬變認認真真做事,你比她好時別看不起她,她比你好也不會看不起你,你們家總會越來越好的。”
秦可深連連點頭,對啊,阿淺升職多好啊,家里經濟情況大好,以后拆遷款下來了他也會好,哪有爸說的那么多事?
秦富貴只在心里冷笑,老伴就這樣喜歡和稀泥,凡事往好的方向想,我讓他防范于未然不好嗎?媳婦總歸是人家的女兒,又不姓秦,嫁進來幾年而已,哪像自家兒女知根知底!他把頭扭到一邊去哼了一聲。
秦可深在父母那里得到了安慰,平靜了心情上樓,想起秦母的話就感到那么想阿淺很對不起她,于是向她說好話討她高興,又再三表示她新官上任如果遇到什么不妥他可以幫她,易丁淺放下心來,自己安慰自己說他前幾天的表現大失水準也許情有可緣?
雖然替他找不出什么原因但她也打算不再去想這些,人無完人,結婚后不比結婚前,各種美好濾鏡都消失不見,真實的人和想像中的人到底不同,所以她才反應那么大?
而秦可深的事在秦富貴腦子里沒留下什么印跡,他隨口造的謠轉頭自己就忘了,他們小家發生的事還不如報紙上有關拆遷的政策政規吸引他的注意,看到不平事指點江山拍桌子罵起了當政部門,罵過之后渾身松快,晚上睡了個好覺,睡夢中富貴滿盈,兒孫滿堂,哈哈笑醒了。
秦可深雖然被秦母的一翻話說得恢復了平靜,但他的心還是時不時被繞起了一層層的漣漪,讓他老是不由自主地想那些話,可看到易丁淺,他又明白這么想是不對的,她正在房間里給女兒念故事書,柔和的嗓門傳出房間,他最喜歡就是現在這個時候,家里整整齊齊,富足安逸,女兒乖巧,妻子美麗溫柔,他不能想像如果這一切被外人搶了去,會發生什么。
他要加倍對阿淺好,讓她離不開他,他要維護這個家。
阿淺也不是那種一山望著一山高的人,他和秦父一樣喜歡管賬,兩個人的錢也放在共同的帳戶里,她喜歡女兒,也離不開她,這是他的兩個倚靠,試問哪有人能替代?
他想來想去,心境平和下來,又有了底氣,把秦富貴的話暫且放到腦后去了,想自己的工作想拆遷款,他現在在易丁淺手下做事了,小趙老板并沒有解聘他們這一組任何人,讓他擔任副職,可這不是個長久的辦法,兩夫婦在一個部門上班這算怎么回事?雖然他們的公司并不避諱辦公室戀情,大老板在時為了穩定公司員工的流動率還樂見其成,但這也只限于不同的部門,小趙老板遲早會動手把他調到其它部門去。
還不如自己開口申請一個好的地方,還好他在公司時間長,高中畢業后就參加工作了什么部門都做過,算是公司的萬金油,既然搞設計他越來越力不從心,不如去一個穩當的地方?
他想來想去,卻不知道哪個部門適合自己,仿佛自己什么都能做,卻什么也不是特別精通,對哪個部門也沒有特別的喜好,大老板在的時候對他大加欣賞,說他是一顆萬能釘子,釘到哪兒都行,怎么現在卻覺得那么不合時宜。
易丁淺到小書房去了,他悄悄走過去,推開小書房的門,見她打開了電腦,聚精會神地做著方案,屏幕映得臉發光,眼神專注,嘴里喃喃念叨著什么,他對她知之甚深,和他的眼觀六路不同,她專心做一件事的時候全情投入,什么都不顧的。
她已經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新的職位當中去,準備大干一場。
他合上了房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走向何方。
……
秦良景接到了秦母的電話,無可奈何地掐著眉心說:“媽,你既然管不了,就別管了,三弟他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好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工作調動而已。”
送到顧書卿那兒的樣本被通過了,他隔幾天會帶人來工廠考察,公司已經好長沒有這樣的好事了,這個消息一出,全公司上下如同打雞血一樣的興奮,一掃以往的沉悶,曹耿帶著各部門主管自動留下來加班,反復推演既將到來的考察,大會小會開了不少,齊心協力地想把這個大單拿下。
她才剛從車間上來,就收到母親的電話,知道父親又在作妖,她能怎么辦?難道插手秦可深他們小兩口之間的事?
“不是的,良景,你弟媳這樣的你三弟哪里找去?可阿淺升職了,工資職位比你三弟高,他自己加緊努力,反而還聽你爸捕風捉影猜疑,這個家就要散了。”秦母在那邊說,“我雖然當時堵了你爸幾句,但你爸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他整天沒事可干哪里不會找些事來拱火?可深又聽他的,良景啊,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秦良景笑了,心說秦母還真看得起她,什么破事都來找她,秦父如果不是滿腦子的歪門邪道哪里會在單位上混了個半紅不黑?還好他半紅不黑秦母才能勉強吃得住他達到某種平衡,如果不然他再好一點還真不知做出什么來連累這個家!
父母的一生她這個當女兒的早就看得透透的了。
“這我可沒辦法想,秦可深自己沒本事還攔著媳婦長本事?他們倆吵架了?”秦良景說。
“那倒沒有,這幾天小兩口同進同出有說有笑的,和往常一樣。”秦母說。
“那您擔心什么?這事不是還沒發生嗎?”秦良景說。
“可深那人你還不知道,表面上好好兒的,但什么都壓在心底不說,我真擔心他以后越想越往偏里想,再加上你爸從旁亂說,這兩口子以后真難過得下去。”
秦良景撇嘴說:“媽,你怕他又像小時候那樣?”
秦母氣息一滯,隔了一會兒才說:“良景啊,都隔了這么多年了,但那事我想起來都有點害怕,那次多虧了老張,要不然真不敢想。”
秦良景心里隱隱感動,這個家也只有秦母把她當成了自己的骨肉來痛,感同身受,當年的事她那些兄弟怕都忘了?傷害沒落到他們頭上,對他們來說只是生命中的偶爾發生的小沖突,他們哪會明白當時她的驚恐害怕,對身邊人信任崩塌后,重新建立信心有多難?甚至讓她有段時間自我懷疑有了被害妄想癥。
她腦子里浮出易丁淺滿是膠原蛋白的臉,囡囡都五歲多了,她還如剛出學校的大學生一樣的身形容貌,保養極好,怕是這幾年家里沒有什么事引得秦可深舊病故犯,沒機會向她表現出了他最差的那一面,沒來得及傷到她吧?
整個家除了秦父,她最不想幫的人就是秦可深,提起這個名字她心底就涌起股隱隱的厭惡,可想到易丁淺,她卻無來由心軟了,掐著眉心說:“媽,你放心吧,這職位并不是他的,是老板的,職位不光是阿淺一個人爭,還有他單位同事,和以前大不相同,再說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也受了教訓,應該能長點記性了。”她停了停說,“他心里他的媳婦是他自己的,姐姐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