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深一步跨到兩位哥哥的小圈子打聽起了情況,易丁淺走到兩位嫂嫂面前,她們?nèi)缫酝粯樱怀戳艘谎郏瓜骂^去。
三兄弟頭湊頭坐在一起,說得更為詳細,兄弟連心,秦可深在大哥面前完全放開了,聽著秦可理說明情況,大聲嚷著,訝異嗔呲怒,語調(diào)中居然能展現(xiàn)那么多的情緒,只是沒有半絲同情。
他沒有注意到易丁淺在不遠的沙發(fā)上迷惑不解地朝他看了又看,說得興起長嘆一口氣,“我說了吧,從小到大,她什么都想壓我們一頭,現(xiàn)在遭報應了吧!”
秦可為附和,“是啊,這下可不得了了,阿妹這是成了寡婦?”
秦可理說:“聽說劉磊是做期貨虧了本,死之前可欠了不少錢!他們是夫妻,老公欠的錢后面會落到了她頭上?”
“活該!大哥,你看看她平時那樣兒!這就叫自作虐不可活!還好大哥你沒進她那公司!”秦可深說。
秦可理連連點頭,慶幸地說:“對,對,三弟你說得對,如果我真把這邊的工作辭了,去她哪里,那兩頭沒著落坑死人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還不到三天呢,想不到事情完全掉了個頭!”
“大哥你運氣好啊,躲過了這一劫!”秦可為說。
易丁淺聽不下去了,回頭掃了眼兩位嫂嫂,心說女人是非多,她們不是也像自己老公那樣吧?
戚雪見她望過來,卻只把桌上的水杯推了過來說:“阿淺你喝點水吧。”
她們不想和她談這件事,是不是代表她們也不認同自己老公這么對姑姐?但這話她可不好明問,只能暗中觀察。
她是外來媳婦,對兩位說本地鳥語的嫂嫂交流還是有困難,因老公親近,她們兩人倒是親密些,如此一想,秦可深和兩個哥哥也不太親厚?或許是年紀相差了十來歲的原因?
秦可深說得興起,不經(jīng)意轉頭看向易丁淺,卻見她縮在沙發(fā)里面無表情,聯(lián)想她這幾日的表現(xiàn),腦子靈光一閃,心里那股莫名的興奮忽然降了下來,像是在自我解釋,訕訕地說:“大哥,不是我們不同情良景,只是平日里她做得太過份了是吧?等爸和媽下來咱們還是得商量一下怎么幫她!”
秦可理對他忽然轉換口氣有點轉不過彎來,“幫?怎么幫?還真把拆遷款分她一份?她那兒啊就是個無底洞,塞不滿的!”
秦可為說:“對啊三弟,你腦子糊涂了!”
秦可深看著易丁淺說:“咱爸不是說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易丁淺心底說漂亮話又來了,真學得和公公秦富貴一模一樣。
隔不了一會兒秦富貴和秦母下來,易丁淺注意到公公精神比醫(yī)院好多了,沒穿軟塌塌的病服,換上了一身齊脖子扣得嚴嚴實實的中山裝,往沙發(fā)山岳般坐下,一臉沉重,秦母則眼睛紅紅的,時不時拭拭眼角,更顯瘦小。
見父母如此模樣,三兄弟停了爭論,互相看看,把臉上的興奮收了些,也換上沉痛臉色。
秦富貴咳了一聲說:“秦良景的情況,讓你們半夜下來,大家伙商量個辦法,看看怎么幫她度過這個難關。”
易丁淺心說公公見識廣,還有些老關系,有他坐鎮(zhèn),很可能真能幫得到良景,但醫(yī)院的事才發(fā)生,公公真會幫她?婆婆看來也亂了方寸,失了往日的從容淡定。
“爸,我可聽說了,劉磊欠的錢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您要咱們怎么幫她?”秦可理哀聲嘆氣說,“當然爸,我也不是說不幫,可我們的情況您都清楚的,我那份工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咱們都是普通人,能力有限啊。”
秦可為附和,“是啊爸,現(xiàn)在材料不好做,什么都漲價,我那小店幾天不開張一單,她那可是一大筆錢。”
還正是這個道理,易丁淺也茫然了,大家過得都不容易,總不能為了幫良景把所有人都搭進去,只能看秦父能不能找些老關系從司法上幫她?
秦富貴沒有出聲,似乎在思索。
秦可深說:“爸,還有個情況,當初劉家生意,媽是投了錢進去的,后來劉磊為了感謝咱媽,給了咱媽股份的,雖然不多,媽也算是股東,但劉家如果已經(jīng)負債,欠的錢那么多,也不知道會不會讓股東負責?”
易丁淺不懂這些,他想問題細致,倒是直擊正中,但現(xiàn)在這情況提這個干什么?他對秦良景有那么憎恨?緊咬著不放?
秦富貴一聽,腰桿直了起來,對秦母說:“你去把股份合同拿出來看看。”
秦母搖頭,“不會的,我只是純出資的,每年只拿分紅,不參與具體事務,沒有相關債務責任,最多以后分紅不拿了,老秦,你放心吧。”她停了停說,“良景的那筆錢早還回來了,買這房子花了,股份是她孝敬送的,老秦,你忘了?”
老婆子的解說讓秦富貴略微有些尷尬,他自己不得不承認,人越老越離不開老伴,她的話得盡量放在心上,以前兒女們聽自己的多一些,但近些年似乎在反轉,他們都聽老伴的多了些。
而且秦母返聘上班之后,兒子媳婦們也上班,房子大,只有保姆和他,整天在家,心里空落落的,每天只盼著老妻快點下班回來,她回來了,家里才有了人氣。
秦母凡事都喜歡占在女兒那邊,還藏私房錢給女兒做嫁妝,他不是沒有惱怒過,都是一家人,兩個人的工資幾十年都放在一起,一起協(xié)調(diào)合用,發(fā)揮最大的效果,家里做每一件事每一個投資決定他都得到了老妻的同意,要不然秦家怎么比其它家好了一大截?就是因為他們兩夫妻齊心合力,她怎么能私藏錢呢?
可摔了一套茶具之后,他也不敢對秦母怎么樣,因為他知道,秦母對他的喜好知根知底,對他的照顧能撓到他的癢處,其細致周到既使請十個保姆也做不到,他離不開秦母……以前他也曾試過其它女人,但哪有秦母這么貼心?他悄悄看了秦母一眼,見她眼睛紅紅的又不以為然,女兒出事而已,只要不牽連到整個秦家,那是他老劉家的事!這不還有三個兒子挺著呢!
他怪三子小家子氣,這孩子從小就這樣,小心眼,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時提這個干什么?倒顯得他也跟著不大方,在眾人面前掉價,點頭說:“對對,可深,你老想這些干什么?想想怎么幫良景!”
秦可理嚷了起來,“爸,您可別不在意,誰知道劉磊借了些什么錢?我可聽說了,高利貸催款可厲害了,三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給找著每天跟蹤潑油漆寫大字,何況咱們是親家!”
秦可為開店鋪,講究和氣生財,最怕這種事,緊跟著附和,“對對對,爸,這事我也聽說了的,媽,你問過良景沒有,劉磊到底借了哪些人的錢?”
秦母搖頭,“這件事還在立案調(diào)查,良景也不知道,不過你們放心,那么大一筆錢,劉磊不會亂借,想必是通過銀行賬戶融資的。”
“媽,這可難說得很,他炒這個,不就像賭博,越輸越想翻本,說不定向外邊借了錢填窟窿?”秦可理說。
秦可深想說話,看了易丁淺一眼沒說,老婆的眼神讓他莫名心虛。
秦富貴心里邊雖然也像幾個兒子一樣泛嘀咕,但老妻既然說了,他也不好太附和,畢竟這東西他也一知半解,秦母是管財務的,應該比他清楚,幾個媳婦聽著,他可不能瞎說讓小輩小看,以后什么威信都沒有了。
但那件事卻不能不提出來打預防針,他思摸著該怎么說,拆遷款不能填了秦良景那個窟窿,可由他提出來是不是太不講人情了?秦良景情況好他能叫她讓,但現(xiàn)在她這樣他再提出老伴肯定不會同意!
他可不想成為袖手旁觀落井下石的人!
場面一度靜了下來,秦可為最是莽撞,心說怎么誰都不提那拆遷款的事?咱爸可別真被媽說服了要拿這錢給秦良景填補,他愣頭愣腦地說:“爸,您可別拿拆遷款給秦良景補窟窿,她公司欠的錢是大錢,補不上的!”
秦富貴心說還用得著你提醒?還好你提出來了,不用他來說,但這門面上得應對好了,不能讓眾人認為他冷心冷肺不幫家里人,他咳了一聲說:“那錢還沒定下來,定下來拿到手沒有個一年半載不行,良景那公司要的是急錢,哎,可惜這錢幫不上她!咱們可能還得另想辦法。”
秦母點頭說:“良景說了,讓我們放心,不會牽扯到秦家的。”
秦富貴說:“看看,你們放心了吧,良景打小就獨立,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哪像你們?你們呀!”
三個兒子聽了連連認錯,“對,對,是我們不好,就她好!”
易丁淺看了眼婆婆,心說她可真懂公公兒子們在想什么,一句話讓他們?nèi)挤潘上聛怼?
這幾個秦家人可真讓人齒冷,同樣姓秦的,良景發(fā)生那么大的事他們一句關懷都沒有,想的只有自己那份利益不被分了去。她再掃了自己老公一眼,當初嫁給他時怎么沒覺得他是這種人?對自家姐姐尚且如此,以后如果發(fā)生矛盾會怎么對待她?
現(xiàn)在他對她好,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大的矛盾沖突,婚姻新鮮期還沒有過,他對良景這么憎恨,全因為小時候那些事,在她看來這不過是些不得已發(fā)生的小事而已,其中有公公的推波助瀾,但他自己心胸不開闊不也是原因之一?他卻斤斤計較記了這么多年!舌頭牙齒共處一室哪有不嗑碰著的?到時真發(fā)生了什么,她不敢想像!
親密的枕邊愛人變成了處處提防的仇人,她想一想都覺毛骨悚然,忙告戒自己別想了,別沒事找事杞人憂天。
有了秦母的保證,秦富貴等不再糾結那拆遷款的事,遠水解不了近急,等那筆款子下來,劉家說不定借款解決了,也說不定敗了,和他秦家有什么關系?
秦富貴看了眼客廳里的時鐘,問秦母,“良景怎么還不回來?不是說讓她回家商量一下的嗎?你給再給她打個電話催催。”
秦母說:“打了,打了好幾通了,那邊一直占線,出了這么大的事,她忙著處理,老秦,你說她這事兒最后到底會怎么樣?”
秦富貴自退休后沒被秦母這么虛心請教過,聽得十分舒服,他沉吟半晌說:“這要看法院的判決了,如果欠款數(shù)目太大,可能要拍賣不動產(chǎn)來抵債,還會限制高消費。”
他以往只做過公司的中層領導,管管倉庫擺放整潔,員工人事,管得最多的就是夫妻打架鬧矛盾,從沒參與過高層決策,后來退休了,有了大量的時間每天去社區(qū)老年活動中心蹭報看,學習不止,眼界大為開闊,這才知道公司高層決策不簡單,但如果憑他的才華,如果讓他坐上那位置,一定也能做得更好,把公司業(yè)務擴大幾倍不止,成為世界五百強,而不是像現(xiàn)在,還是個不大不小勉強能混個溫飽的企業(yè)。
退休之后,他不止一次這么想過,如果當初上班時再努力一點,下班多看書讀報,少打麻將,不至于到退休時只是個中層領導,可后悔也沒有用了,只有把余熱發(fā)揮在他奉獻了一輩子的秦家,讓秦家枝繁葉茂。
還好在單位上混得一般,但副業(yè)做得不錯,老婆子工資也高,兩夫婦湊在一起買房,原只想給三個兒子以后成家立業(yè)用的,哪知道房價漲上了天去?他嘗到甜頭開始業(yè)余炒房,老伴也支持,還一不經(jīng)意買了套學區(qū)房,幾經(jīng)轉手,錢越滾越多,錢多朋友多,幫了幾個后來發(fā)達的好友,他們發(fā)達之后給他分紅,這才能晚年住進這富人聚集小區(q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