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嫉妒
- 鵝絨鎖(郝富申、胡亦瑤主演《鵝絨雪》原著)
- 春眠藥水
- 5026字
- 2022-04-28 17:09:37
英賢睜眼時,傅城已經走了。
她沒太在意,翻身下床,開始一天的行程。
樂趣之所以稱之為樂趣,就是因為它只是常規生活之外的調味劑。
周五傍晚,她正準備準時下班,柯蕊敲門通知:“老板,陳特助剛剛來電話說董事長和夫人今晚臨時有別的安排,聚餐取消了。”
“好,我知道了。”
每周五晚是蔣震定下的固定家庭聚餐時間,若無特殊情況,所有人都要參加。看似其樂融融,真正樂在其中的只有蔣震,其他人都是彩衣娛親的狐貍。
屁股落回座位,英賢繼續看報表。十點多鐘,手機嗡嗡作響,竟是陳楓打來的視頻電話。
她按下接聽,不自覺地微笑道:“媽。”
陳楓也笑:“英賢,還在公司加班?”
“還有點兒工作沒做完。”
“最近怎么樣?工作順利嗎?”
“挺順利的。”英賢順勢說起產業園的事,陳楓給她提了幾點建議,兩人就此談論了半個多小時。
談完工作,陳楓問:“他怎么樣?”
英賢知道這個“他”指誰,自覺地說:“爸挺好的,今年體檢的各項指標都不錯,就是膽固醇偏高一點兒。”
陳楓“嗯”一聲,說:“你也不要光顧工作,干得好不如干得巧,你的辛苦得讓他知道。人年紀大了,就喜歡被子女圍著,你也要在這方面多少上心點兒,別叫那個鉆了空子。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之前好歹還是個影后,現在這個……”
英賢沉默地聽著。
陳楓又問:“你和東揚怎么樣?他那些事我在這里也聽說了一點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別忘了英見是怎么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英賢說:“我知道。”
蔣英見是長子,學歷夠格,能力不差,還比她大十幾歲,是當仁不讓的接班人。但他在婚事上犯了糊涂,非要娶一個名聲不好的小演員進門,蔣震氣得連婚禮都沒露面。
父子鬧僵的結果是,蔣英見在公司逐漸被邊緣化。正因如此,她才有了機會。
思及往事,陳楓嗤道:“何止英見,我當初也是,年輕氣盛,結果呢?白白給人做嫁衣。這些都是前車之鑒,你要沉住氣。”
“媽,我明白。”
得到肯定答復,陳楓一掃心中陰霾,又問道:“英齊呢?他在忙什么?”
英賢不想提他和陸軒那檔子事,含混地說道:“我最近沒怎么見著他。”
陳楓聽出她的敷衍,嘆氣道:“英賢,他才是你親弟弟。”
掛斷電話,英賢感到十分疲憊,仰頭靠住椅背,盯了天花板許久,長長呼出一口氣,最后還是拿起手機,撥通了英齊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十分嘈雜,一個陌生男聲大喊道。
英賢皺眉問:“你是誰?”
“你管我是誰!你誰啊?”說話都是大舌頭,看來醉得不輕。
英賢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冷聲道:“蔣英賢,英齊的姐姐,他在哪里?”
短暫的安靜過后,那人的聲音遠遠傳來:“操,是英齊他姐。他是不是說別讓他姐知道來著?”顯然不是和她說話。
“好像是。趕緊掛了!掛了!”
下一秒,電話果然掛斷了。
英賢抿了抿唇,翻出英齊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
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心口憋著一股無名火,急需發泄,于是起身去找柯蕊:“柯蕊,你有沒有英齊的微信?”
柯蕊有兒蒙,答:“有,去年在董事長的生日宴上加過,但是從來沒聯系過。”
“嗯,你點開他的朋友圈看看。”
柯蕊照做,然后將手機遞到她面前。里面有不少內容,最新一條正是今晚發的,幾人約好了上山試英齊的新車,結束后又一起去喝酒。照片下面還有定位,是城中一家叫“秀”的夜店。
英賢一時竟說不清自己這個弟弟哪一點更讓她失望:是和狐朋狗友鬼混屏蔽她,還是只記得屏蔽她,卻忘了屏蔽柯蕊。
打開導航,搜出具體地址,英賢親自開車前往夜店。
夜店門口,她自稱是英齊的朋友,保安不清楚怎么回事,遂通知VIP間說有個漂亮的年輕女人來找人。
房內幾人都喝了酒,起哄叫著趕緊把人帶進來,待見到英賢,才感覺出來不對勁。漂亮是真漂亮,可是……氣質是個微妙的東西,很難形容,但能感覺出來。
英賢沒客氣,進門環顧一周,找到癱倒在沙發上的英齊,直接上去拍他的臉。
“蔣英齊。”
不到十一點,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英齊迷迷糊糊睜眼,用力眨了好幾下才看清來人是誰,不耐煩地推開她:“別煩我。”
英賢沒防備,險些摔倒,幸虧身后一個人伸手扶住她。
英賢說:“蔣英齊,你看清楚我是誰。”
英齊比她更生氣:“我知道你是誰,我最偉大、最牛逼的三姐啊!你少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醉!信不信我還能自己開車回家!你少管我!”說著還想再來推她,步伐不穩,反倒自己跌坐回沙發上,嘴里嘟嘟囔囔,眼睛也閉上了。
英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頭問扶自己的年輕男孩:“他的車鑰匙呢?”
男孩老實答道:“寄存了。”
幾人知道她是誰之后規矩不少,離英齊最近的那個更是直接掏出寄存牌遞給她。
英賢接過,又對身后那個男孩說:“你跟我來。”
陳佳業喝得不多,跟著走了幾步后反應過來,自我介紹道:“三姐,我叫陳佳業,是英齊的同學。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別放在心上。”
包間外面,音樂聲更大,英賢只看見他的嘴唇在動,一個字也沒聽清。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陳佳業心領神會,湊上前重復了一遍。
聽清他說什么后,英賢沖他微微一笑。
陳佳業一時恍神,還想再說點兒什么,發現佳人已遠,忙大跨兩步跟上。
店里人太多,走路基本靠擠。陳佳業主動充當護花使者,側著身子為她開路。
途徑一處卡座時,那桌人爆笑出聲。英賢轉頭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她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傅城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也朝她看過來。四目相交之際,英賢停下腳步,傅城卻像根本不認識她一般,平靜地移開視線。
如果陳楓沒有打來電話,她根本不會來找英齊;如果英齊不那么渾不吝,她也不會在意傅城的態度,可事情偏是這么巧。
思緒一動,英賢調轉腳步。
卡座中有一人認出陳佳業,站起來打招呼:“佳業?巧了,就你自己?”邊說邊瞄英賢。
陳佳業知道他在想什么,趕緊附在他耳邊低語。男孩隨即收斂起輕佻,換了神色。
英賢看著他那張與徐亞薇有七分相似的臉,微笑著說道:“跟你借個人,可以嗎?”
男孩有些疑惑,呆呆地問:“什么人?”
英賢說:“我喝酒了,需要個司機。”
“好說好說,那……那讓傅城送你,他是我姐的保鏢,絕對靠譜。”男孩忙不迭答應。在酒精與荷爾蒙的作用下,他格外大方。
英賢勾唇道:“謝謝。”
傅城跟隨她一路來到地下停車場,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英賢找到英齊的藍色保時捷,一揚手,將鑰匙丟給他:“你開車。”她只拿走了英齊的車鑰匙,其他東西原封不動地還給陳佳業,叫他轉告英齊,酒醒了來找她。
傅城接住鑰匙,拉開車門上了車。
副駕駛位上的女人一只手撐著頭,側臉看著窗外,出了停車場還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他不得不問:“去哪里?”
“景山。”那是英齊試車的地方。她今晚也想試試車。
景山在城郊,開過去少說也要一個小時,她腳上穿著高跟鞋,顯然不是去爬山的。
還是說,這又是她的新游戲?
傅城握緊方向盤,綠燈亮起時,用力踩下油門。
車越開越快,越走越偏,疾馳在無人的山路,直到前方出現“禁止入內”的警示牌。
引擎熄火,周圍再無半點兒聲響,只剩月光無聲喧囂。
黑暗中,英賢翻身騎到他腿上,曲線嚴絲合縫地貼住他的大腿。
傅城想把人推開,手剛碰上她的腰,那兩條腿便更用力地收緊,死死夾住他。
英賢輕聲說:“別動。”
傅城咬牙切齒地問:“你要玩到什么時候?”
剛才,在夜店,他看見了。
她和年輕男人耳鬢廝磨,竊竊私語。她對那個男人笑,勾著他像條狗一樣跟在身后。
那一刻,傅城終于明白她為什么會那樣對自己。
因為她沒把他當人看,他只是她用來滿足自己的惡劣趣味的玩具,玩具之一。
想必在別人眼中,他也與狗無異。
每當他以為自己的尊嚴已經被踐踏到底時,她總有辦法讓他感受到更多的憤怒。
英賢無視他冷硬的目光,聲音比剛才更輕:“玩到我玩夠為止,別動。”
說完竟要吻他,傅城立刻偏頭。英賢不以為意,笑了笑追上去。
呼吸聲被黑暗無限放大,同時刺激著兩個人的神經。
方向盤抵在英賢的后腰,她調整姿勢,試著找到一個更舒服的坐姿。
傅城閉上眼睛,斂去痛苦與掙扎:“下去。”
英賢抬起頭來看著他,眸底閃爍著笑意,似是覺得新奇:“你命令我?”
傅城雙手握拳,胸腔震動:“我讓你下去。”
英賢揚眉,指尖撫上他的嘴唇,細聲挑釁:“不然呢?你能拿我怎么樣?”困住他的從來不是她,是他自己的道德,所以他永遠也逃不出去。
作繭自縛,愚蠢至極,她看不起他,卻也嫉妒他。
太可笑了,他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他的貧窮?還是他為了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植物人傾盡所有的愚蠢?
是啊,他能拿她怎么樣?
傅城閉著眼睛,試圖用屏息抵御。
英賢獎勵似的啄吻他的臉頰:“真乖。”
這句話在傅城聽來充滿了諷刺,他的克制與忍耐,竟然正是她玩弄他的樂趣。
理智土崩瓦解。
他還要忍嗎?
忍到什么時候?
英賢不知道這場游戲即將失控——男人緊閉的嘴唇忽然張開,蠻力地捉住她的唇,像是要將她徹底吞噬。
英賢悶哼出聲,扭動身體閃躲,但她嚴重低估了兩人間的力量差距,無論她怎樣躲,都逃不過他手臂的鉗制。那雙碰了她腰一下便離得遠遠的手,不知何時攀了上來,一手按住她的后腦勺,一手掐住她的腰,封死她所有的退路。
在她瀕臨窒息那一刻,他終于放開了她。
傅城的瞳孔熏出猩紅底色,他就像一頭要吃人的獸。
英賢第一次注意到,他有一雙淺淡的眼睛,顏色比她的淺得多,很容易顯得無情。
英賢垂下睫毛,又一次靠近過去。這一次,她的唇還沒貼上他的,他已經分開了嘴唇。
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莫名點燃了她。她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
本來沒想走到這一步。
傅城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心想:原來她也有這種時候,原來她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空間逼仄,空氣渾濁,錯誤堆疊太多,反倒成了難以舍棄的誘惑。英賢任由自己沉淪,有那么一刻,她以為自己置身于溫暖的海浪之中,而她的神經與身體也將融化其中。
月光透過車窗灑進來,為荒唐后的男女覆蓋上遮掩的輕紗。
英賢率先打破沉默。她抬起頭,細細撫摸著男人凸起的眉骨,然后順著眉骨滑到鼻梁,最后徘徊在他的嘴唇。
對視許久,她勾出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容,低聲問他:“滿意了?”
聲音明明是再軟不過的,卻似蛇芯子一般駭人。
柔軟的情緒霎時化為齏粉,傅城的眼神漸漸陰沉下去。
他的情緒變化太明顯,英賢想裝不知道都不行。
她低頭啄吻他,薄薄的唇線再次封鎖,不肯放她入內。
英賢哼了一聲,埋怨道:“拔屌無情。”
她的聲音很低,仿佛低到塵埃里去。
他知道,這是她的另一場游戲。
英賢坐回副駕駛位,打開儲物箱摸了一下,果然找到一盒煙和一個打火機。
她為自己點燃一根,輕輕地吸了一口,打開車窗,對著漆黑的夜空吐出煙霧,卻忍不住輕咳出聲。太久沒抽,呼吸道已然不習慣這樣的刺激。
蔣震喜歡“女孩有女孩樣”,所以她回國之后就戒煙了。蔣震不僅重男輕女,還光明正大地搞雙標。可是那又如何?誰讓她有所圖謀?想要就得忍著。
英賢遞出煙盒,問:“抽嗎?”
他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不抽。”
她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心理,笑問:“你不喜歡女人抽煙?”
傅城沉默不語。
他是不喜歡,無論男女,都不喜歡。
最開始是軍隊不準抽,后來退役,習慣卻延續下來,他不喜歡身上沾染任何異味。
英賢了然道:“抱歉,要你吸二手煙。”
話這樣說,卻并沒有將煙熄滅,只是將夾煙的那只手伸出窗外。夜色將她手指襯得格外白,像是煙的延伸,那橘色的光火仿佛燃燒在她手上。
她的禮貌總是體現在一些很奇怪的方面。
傅城抿了抿唇,開口:“沒事。”
英賢根本沒打算得到回應,聽到他出聲,還有點兒驚訝。
她其實沒抽幾口,更多的是將手架在窗沿,任由香煙自顧自燃燒。夜晚的冷空氣裹挾著淡淡的煙草味道鉆入傅城的鼻腔,他并不厭惡。
都說陰道是通往女人心靈的通道,英賢對此不置可否。但她承認,發生過關系后,她有了一點兒和傅城聊天的欲望,至少在抽這支煙的時候是這樣。
“為什么做保鏢?”她轉過頭看他,“你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是會做保鏢的人。”
過了許久,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說:“因為想在京州買房子。”
買房子?
英賢啞然,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確實,軍隊的薪水肯定比不上給徐亞薇做保鏢,只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對物質特別執著的人。她想了一下,隨口問:“因為你妹妹?”
傅城沒有回答。
兩年前,收到傅芝輟學去當模特的消息時,他正在南非執行任務。他特意請假打衛星電話回去問緣由,傅芝起初不肯說,后來被他逼急了,在電話中帶著哭腔喊:“你在外面當英雄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你死了我該怎么辦?我不想一輩子待在小縣城里,我需要很多很多錢!錢!你懂嗎?你不懂!我知道你高尚,你偉大,可高尚買不了房子!哥,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簽約公司了,你等著看吧,我會靠自己在京州活下去的。”
他拿著只剩忙音的話筒,很久才放下。
服役期滿,他選擇了退役。指揮官十分不解,單獨找他談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還說,以他的履歷,將來很有希望成為隊伍里最年輕的中校。但他心意已決,除了抱歉,無話可說。
“要不要玩個游戲?”她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傅城呼吸停頓了一下,神色變了又變。
她還想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