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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風水定宅

時年天下初定,百廢待興,朝廷減負三載。世道慢慢安穩(wěn)了,各地一片方興未艾,就連遠川鎮(zhèn)也愈顯欣欣向榮之勢。

時值臘月,臨近年關,家家戶戶別的不買,一道平安符總是要請的。而在大寒里需要遷墳挪地,修整墓園的,誰能不請個先生勘查勘查?

方長清除了驅(qū)鬼鎮(zhèn)邪以外,什么畫符請神,卜卦看相,相宅看地無所不能,是以在寒冬臘月里,大多數(shù)人都閑下來的時候,他倒成鎮(zhèn)上的大忙人。

這幾年,方長清在鎮(zhèn)上越發(fā)地吃得開了,說起來倒是多虧了當年的紅眼兒。

若不是他惹出薛老四那一檔子事,誰能知道一個卦攤上算命糊口的還有這種能耐?

方凌自從誨極道長去世后,突然沉寂了不少。

起初還整天嚷著要去找那紙皮道人,但遠川鎮(zhèn)就那么大,遠近的道士便只有一個,就是她爹。再遠便要出了清遠山,但誨極道長留有遺言,守住鎖靈玉,絕不能出這困龍局。

是以這樣困著困著,倒把方凌困得消沉頹廢了許多。

早先誨極道長還在的時候,即使不管她,她也樂得今天學個聚陰術(shù),明天學個避水訣。

單是平日里戲弄她爹爹的招數(shù)便是花樣百出,且永遠都玩不膩。

只是如今,突然便覺得這些都沒有用了。唯有到了夏日里,熱得受不了時,使個聚陰術(shù)納涼倒是不錯,順便還能驅(qū)驅(qū)蚊子。

她總是獨自一人留在觀里,除了觀內(nèi)瑣事便是超度十方鎖靈玉中的亡靈。她一邊念著渡噩經(jīng),一邊望著爺爺臨走時新設的那塊靈位出神。

那是一塊空白的靈位,沒有稱謂沒有姓名,只在靈前供著一柄通體黑亮的匕首。

那匕首非鐵非銅,卻鋒利堅硬無比,隱隱還透著一股濃重的煞氣,很是神秘。

方凌時常想,什么樣的人才會擁有這樣的一柄匕首?想必定是一位道法精絕之人。不過這么重的煞氣,他一定不如爺爺那般慈祥溫和。

不過無論是怎樣的人,為什么他死了,爺爺就一定要跟著他死?

這樣的問題方凌每天都會想,卻從未想明白過。實在糊涂了,便趴在門前的青石板上百無聊賴地翻一翻經(jīng)書,卻往往半個字也看不進去。

小毛球業(yè)已成年,雖說一只腳因早年間受了傷,落下點殘疾,但所幸并未受其它猴子歧視。近日更是似乎找著了相好的母猴子,常常十天半月也見不到蹤影。

而山里的老宋,老賈幾個老鬼這幾日看著別家的親人是修墳的修墳,燒紙的燒紙,自己卻連個墳包都沒有了,不免有些自憐自哀,躲在山里也不愿意出來找方凌白話。

方長清實在不忍見方凌這樣終日悶在山上,便生拉硬拽地非要她跟自己下山打個下手不可。

雖然遠川鎮(zhèn)并不富裕,但再窮的鎮(zhèn)子也有幾個富戶,朱全禮朱大官人就是鎮(zhèn)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

以前都是找外面的方士相宅,不過前兩年聽信了一位方士的話改了大門,這兩年生意卻總是不順。明明世道好了,各家米行生意也都做得紅紅火火,唯獨自己生意越做越差。

不僅如此,府里的女眷這一年來身子也是接二連三的不好。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卻蹊蹺得很,都說是做夢容易魘著,醒來便頭暈眼花,渾身無力,數(shù)日方可好轉(zhuǎn)。

方長清身著灰色道袍,頭戴九梁巾,掐了個子午印,目不斜視地走在前頭。后面跟著朱大官人和管家,倒很有些世出高人的派頭。

方凌背著一應的家伙什,懷里還被她爹塞了個道情筒。由于小身板子背了大包袱,一路絮里嗦啰,顛顛地跟在后面活像個狗腿子。

整個朱家大宅坐北朝南,前門開闊明亮,后院亭臺樓閣,水榭花廳,前窄后寬,方正氣派,一看便是請人堪過風水的。

方長清一手托著羅盤,一手掐算著甲子方位,將管家遞過來的主家各人八字都一一合了合。

越合越覺得之前的先生確是有些本事的。整個朱宅,從廳堂門房到假山水榭布置得是井井有條,不見一絲雜亂散氣之象。

就連更改大門,那也確實是事出有因。原先的大門正對著一棵古木,雖然樹于陽宅來說,各派定論并不盡然相同。

但依方長清所學,前門在望,正中一木,雖是隔了好幾丈遠,卻也有犯了穿堂頂心煞的嫌疑。

顯然先前的風水師傅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將大門避過古木,將古木置于大門偏左側(cè)。

這樣一來,便將此樹做成了“青龍木”,于主家男丁是有益無害的。

觀那古樹相隔甚遠,并無遮蓋朱宅之象,非要說它影響了朱宅風水,大概只能從其衰敗的小半枯木來講。

但即便如此,“青龍木”日漸衰敗,影響得也只能是男丁,可朱宅身體不適的卻都是女眷。

方長清不由地皺了皺眉。

方凌對風水堪輿興趣不大,只對門前那棵古木有些疑惑。

那樹半棵郁郁蔥蔥,半棵葉片凋零,要說陰氣吧,也是時有時無,卻又不完全是樹,仿佛是樹蔭中的地底下散發(fā)出來的,也并不十分明顯。

自然界本就是陰陽調(diào)和,古木聚陰倒也不足為奇,但總覺得有些不對。

那邊方長清也一時難以把握,只望了幾眼便繼續(xù)往前走去。

方凌一路跟著她爹繞過九曲回廊,但見右手一片園林,山石峻奇,草木通幽。

雖然天寒地凍的,卻見一位身量清瘦的男子正遠遠地坐在山石旁撫琴。旁邊還有一高一矮兩個小童恭敬地坐著。清越悠揚的琴聲略帶一絲蒼涼,直達心扉。

那男子似乎覺察到來人,朝這邊略點了點頭。方凌微微一笑,也輕輕地朝著那邊伏了伏便急忙追趕著眾人的腳步而去。

直到行至后廚外門,見得一位廚娘正在殘倒污水,方長清終于胸有成竹地展眉一笑。

管家見方長清神色有異,忙說道:

“廚房洗洗涮涮總是離不得水的。泔水雖有鎮(zhèn)上村夫收走,但污水一般是倒入溝渠匯入鎮(zhèn)上的排污暗溝之內(nèi)的?!?

方長清略一沉吟。

“貧道大概明白了。你這暗溝可是今年新挖的?而且是由此向南繞過大門再匯入鎮(zhèn)上暗溝的?”

那暗溝很深,但是從面上來看,并不能確定其走勢。是以朱大官人臉上顏色微微一變。

“何以見得?”

方長清見狀,知道自己蒙對了,遂故作神秘地道:

“修道之人修得便是氣之一字。天地有靈氣,世間也自有污濁之氣。而貧道方才在此地凝神望氣之后,發(fā)現(xiàn)一股濁息自此從北朝南自西向東繞過朱宅大門而去。

而我細看之下,這股濁息散而不凝,朱大官人面色雖然稍顯晦暗,但卻并不掩紅潤之姿,證明朱大官人也并未被這股濁息影響到根本。

由此我推測這股濁息必定形成之日尚短,只是對家主財運稍有影響而已?!?

朱大官人聞言有些尷尬。

“唉,都是內(nèi)子之過。原本這暗溝是繞經(jīng)后院的,自她窗下而過。她非說這暗溝臭氣熏天,硬要改了種花。

看看,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方凌突然插嘴道:“那這暗溝是何時開始發(fā)臭的?”

朱大官人一直未曾注意方長清身邊的小姑娘。方凌自從來到這朱宅也只是乖乖地跟在方長清后面,并未有任何言語。此時一問,朱大官人倒是愣住了。

只見方長清得意地微微笑道:

“這是貧道的女兒,別看她年紀不大,一雙眼睛卻是未染紅塵,通透得很,望風辯氣很是有一套的?!?

朱大官人見是這樣,一陣感慨方道:

“具體時日也記大不清了,大約去年年關前后吧。

主要是內(nèi)子為人矯情,喜好個花花草草的,許是看上了那片地方緊鄰著窗戶,方便觀賞,便尋了這么個借口?!?

關于此事,朱大官人雖是不甚在意,但在方凌看來,卻是有些蹊蹺。

那暗溝挖成也非一時半日,為何以前不臭,非是年關前后臭了起來?

要知道年關前后天氣大都陰寒,遠川鎮(zhèn)又緊鄰著牧馬河,河風呼嘯,非得是正月之后方才轉(zhuǎn)暖。

大夏天的不臭,卻是大冬天臭得厲害,這難道不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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