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舟車客棧。

甲字貳號客房的橫梁自然是沒有壞的，江渡大小姐也沒有理由再和許師傅睡一張榻上。

躺在塌上翻來覆去，既睡不著人，又睡不著覺，這種感覺就好像小貓毛茸茸的爪子在她的心尖一直撓。

癢得她有點不舒服。

雖說偷偷摸摸過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熟睡中的許顧的手突然變得不安分，她想全身而退都很難。

少女的眼眸映襯著窗外夜空，她長舒一口氣。

呼……

現在這個時間段，許顧應該還沒睡著。

如果，她是說如果，橫梁真的斷了，她是不是就又有理由，去和許顧睡一間客房了？

榻邊的渡云與她心有靈犀，在此刻錚錚鳴鳴，仿佛在循循善誘，引誘她做壞事。

渡云：沖沖沖！快沖！

下定了決心，江渡自樓上下去，來到老板娘面前，放下五兩銀子。

“姑娘，你這是……”

江渡抬眸，語氣波瀾不驚：

“這些銀兩，拿去權當修補房梁。”

老板娘是真的不解，房梁壞了是她故意說的，而且就算壞了，也是她們客棧自己出錢修補，這姑娘自己掏錢是什么意思？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江渡平淡地補充：

“房梁，馬上要壞了。”

老板娘：？！

……

甲字壹號客房。

忙碌了一天的許師傅正欲和衣而睡，好讓自己在明日的行程中，更有精力一些。

同時，在裝睡前，他義正言辭地呵斥了自己的小左小右。

小左小右你們可不能太出生了！

等會江渡大小姐溜進來的時候注意點分寸，可以摸，但別把人給嚇跑。

小左小右：無所謂，我們會出手。

警告完小左小右，許顧剛躺在榻上，一墻之隔的客房傳來一陣劍刃入木的揮砍聲，巨大的聲音讓他登時從床上坐起。

也就是幾秒鐘的時間。

房門被推開，少女平靜地與許顧對視，手中攥著的渡云劍沾染了些許木屑。

在許顧的注視下，將渡云緩緩入鞘。

語氣波瀾不驚，仿佛事情真的與她無關：

“與我無關，都賴渡云。”

“橫梁，真的斷了。”

渡云：？？？

許顧：？？？

“我今天沒地方睡。”聲音清冷的少女說了一句，等著許顧的下文。

許顧略微無奈地笑了笑，往床榻里面靠攏了一些，留下可供一個人躺下的空間。

“行吧，既然你那邊房梁壞了，那還和昨天一樣，擠一擠。”

江渡微微頷首，平靜地來到榻邊。

看了看懷中的渡云，又看了看許顧，似乎是怕許顧不信，她語氣認真，有板有眼：

“全賴渡云。”

許顧繼續笑著，也不拆穿，跟著應和：

“是是是，全賴渡云。”

只有渡云一把劍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倚靠在墻邊，渡云看著這一男一女躺在榻上，劍刃反射著銀光，宛如燈泡。

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發出錚錚鳴鳴的聲響。

媽的！

它怎么淪落如此下場？！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

榻上的少女翻了個身，面如冰霜，用凜冽如刀的眼神審視了它一眼。

它立刻不動了。

然后，少女起身下榻，把它抓住，放……丟進了隔壁的甲字貳號。

“怎么了？”

“渡云，最近有點怪。”應和了許顧一句，江渡和許顧保持了一點距離，側身裹緊被子，就和怕冷的貓咪一樣，只露出一個腦袋。

隨手把油燈滅掉，漆黑的屋中，她閉上雙眼，假裝睡著，時不時睜開眼睛打量許顧一眼。

只待許顧完全睡著。

等待的時間無疑是煎熬的，直到旁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只露出一個腦袋的少女才睜開眼睛，微微抬頭看了許顧一眼。

睡著了，睡得很死。

看了眼許顧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她順勢把自己的手從被窩中伸了出來，放進許顧手心。

經歷了幾天的磨練，她的手指褪去了一些笨拙和生澀，略為熟稔地把每一根手指都塞進許顧指縫。

握著許顧的整只手，讓她十分安心。

側目看了眼許顧，青年睡得很安心。

怎么能睡得這么死？

靜靜握著許顧的手，在被子中蜷著的江渡把身子往許顧那里靠了一些。

動作輕微，生怕把他弄醒。

印象中，好像有一句話，叫做什么，有一類人永遠弄不醒。

但到底是哪一類人，她想不起來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江渡用另一只空閑的手捏著自己的臉，沒有找到早上的那種感覺。

難道，還真的只有許顧摸，才有異樣嗎？

旁邊的許顧睡得依舊昏沉，正是驗證自己內心猜測的大好時機，她稍微坐起來了一些。

輕輕抓起許顧的手，下定決心后，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宛如清風徐來，溫熱的溫度熨燙在她的半個臉頰。

砰砰砰……

心跳又快了。

就是簡單地摸了一下，她感覺臉上的溫度已然上升幾個度。

和早上，被許顧捏臉的時候，一模一樣的感覺。

她是不是，越來越過分了。

一手固定許顧的手腕，好讓他的手能貼在自己臉上，而后重新躺在榻上，溫存臉頰上傳來的溫度。

余光看向窗外。

外面有星和月，里面有她和許顧。

月被星星環繞，而她躺在許顧身邊。

月亮有星星陪著了，她好像，也有人陪著了。

有點困了。

既能睡著了人，又能睡著了覺。

在完成了自己的計劃后，我們的江渡大小姐困意如潮水般涌來，眼皮逐漸沉重，安心地躺在許顧身邊，睡了過去。

抓著許顧的那只手力道逐漸輕微，最終沉了下去。

裝睡的許顧睜開眼睛，看了眼自己放在江渡臉頰上的手。

所以，現在他和江渡的關系，從江渡大小姐總想讓我摸手，進化到了江渡大小姐總想讓我摸臉嗎？

不由得輕笑了一下，手心蓋著的臉頰很軟，又有彈性。

趁江渡睡著，許顧在她臉上捏了一下。

和早上一樣，被他捏到的地方不一會兒變得微微通紅。

被捏臉，臉就會變紅。

和平日里那種生人勿近的高冷圣女比起來，竟然意外地有些……

反差萌？

江渡大小姐，倒真是個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