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呼:“方莊主且慢!”但與他相距都遠,不及救援。忽的一個紅影閃過,卻是淳衍,飛奔上前,左掌攔在方梟右掌前,向后一帶。如此一來,方梟絕無可能自殺。
不想卻在此時,方梟左掌猛地推出,攻向淳衍胸口。只聽得“啵”的一聲,淳衍在原地一動不動,鮮血從嘴角滲出,道:“無仁無德亦是空,方莊主佛緣不淺。”
方梟這一招并未使用全力,只是想逼迫淳衍動手,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打一場。不想淳衍救人十分迅速,被攻卻絲毫不抵抗,被結結實實的打在胸口,身受重傷。
方梟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道:“在下輸了?!闭f著,神色竟然為之一振,雙眉揚起,大踏步返回原位。
西門郵分別看一眼竹櫻和白石道人。二人凝神端坐,紋絲不動,絕無出手之意,道:“淳衍大師有慈悲之心,后生晚輩十分佩服。只是淳衍大師豪不抵抗,縱使在下報得了仇,家父泉下有知,也會怪我欺凌老弱?!?
淳衍大師道:“西門施主所言極是?!闭f著緩緩退到門前,盤坐在蒲團上,道:“孫子云:上兵伐謀。西門施主之言,老衲自覺無言以對,已是大敗虧輸?!闭f著雙掌合十,雙目緊閉。
李清影暗叫一聲:“不好!”身子一晃,來到淳衍大師面前,出手封住淳衍大師胸前“膻中穴”。淳衍本想自絕經脈,“膻中穴”被封,全身真氣滯澀,自是不成了。
他武功高強,“膻中穴”又是人最緊要穴位之一,如何能讓人輕易拿住,只是他死志已決,自不會反抗,這才讓李清影一擊即中。
殿中都是高手,竟未察覺有人藏在殿內,都是吃了一驚。定睛看時,竹櫻面露驚愕,方梟滿臉懷疑,白石道人眉頭緊鎖。西門郵和易林不認識李清影,滿臉戒備。
淳衍大師問道:“李施主?怎么是你?”李清影道:“大師可不要上了此人的當?!贝狙艿溃骸袄钍┲鬟@是何意?”
李清影冷冷地道:“西門郵,閣下之前之所以大度,是因為你知道令尊大人并未死,只是做做樣子,好收買人心。你今日之所以逼迫淳衍大師自盡,那是因為閣下知道令尊大人已經死了。兇手甚至不用去查,因為令尊大人想暗殺淳衍大師是和你商議過的?!蔽鏖T郵臉色微微一變,笑道:“敢問閣下何人?剛剛所言之事是何意?在下聽得如墜云端,莫名其妙?!?
李清影道:“在下李清影。希望下面這句話閣下也能故作不知?!甭晕⑼nD,道:“令尊其實是我殺的,就在幾天前的法嚴寺。在令尊大人和淳衍大師激戰時被我偷襲,一劍從背后刺入。閣下若想報仇,自可以來找我?!?
西門郵臉色微微一變,若他繼續裝不知情,也就意味著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李清影不是他的殺父仇人,以后不能找他報仇。若他想要報仇,那就承認了他早就知道西門衍根本沒有死在少林寺,是故意找茬淳衍。
西門郵道:“原來是晉國公。晉國公說笑了,家父已于多年前死于少林寺,怎會在華嚴寺出現。”李清影道:“閣下如此決斷,在下佩服、佩服!不過在下今日要帶淳衍大師離開,各位如果不愿,就請賜教吧?!?
白石道人忽然躍出,道:“晉國公,白石領教你的高招。”說著左手沉于身側,右手握拳,拇指向前,一指點出,只聽得一陣破空之聲,一道指力攻向李清影胸口。
那日在梁王府,白石道人自稱是昆侖派。昆侖派劍法超群,卻未曾聽說有指法。這一指點出,卻有石破天驚之威。
李清影面露微笑,右手呈拈花之狀,拇指快速從食指、中指、無名指快速彈出。如果說白石道人的指力是一股力道,段然的指力則是三顆飛彈。第一彈指力直接破掉白石指力,后面兩彈直沖白石雙乳。
白石大吃一驚,左手橫劍平揮,只聽得“當”“當”兩聲,白石道人被指力逼得后退兩步,驚呼道:“拈花指!你怎么可能會少林的拈花指!”
淳衍道:“這不是拈花指!”他雖然不會拈花指,少林寺有淳字輩的僧人會,他曾經見過。這招式雖然和拈花指的一模一樣,但真氣、力道截然不同。
少林寺高僧說這不是少林絕學,那自然就不是了。白石道人臉色慘白,半年不見,李清影的功力竟然精進如斯,躬身道:“多謝晉國公手下留情!”
方梟緩緩走上前道:“晉國公,在下方梟。佩服您武功高強,斗膽領教。”說著他暗自斗運內力,寬大的袍服被真氣所懾,如同鼓足了風的船帆。李清影道:“方莊主請?!?
忽然,方梟大師大喝一聲,右掌猛地拍出,接著左掌跟著拍出,然后右掌再次拍出,雙掌重重疊疊,欺近李清影。
李清影已經看過方梟兩次比試,知他武功遇強則強。雙手拇指緊扣,食指無名指和小指相互交錯,只有中指對外,看方梟欺近,雙手中指同時點出。
方梟心下大駭,這兩指看似平平無奇,但封住了他全身,毫無反擊破綻,只好催動內力,打算硬接兩股指力。
只聽得“砰”的一聲,掌指相交,李清影尚在原地巋然不動,雙手抱拳,只余食指向前,一股內力激射而出。
方梟強行接了他兩指指力,立足不穩,坐到在地上,渾身上下的護體真氣為之一泄。但他反應極快,雙掌拍地,立刻便要起來,不想雙掌剛剛落地,胸口之氣為之一滯,再也動彈不得,卻是李清影封住了他胸口“氣海穴”。
“氣海穴”乃藏氣之處,氣海被封,一口氣也提不起來,癱坐在原處。
西門郵心中一凜。
李清影轉向西門郵,微微笑道:“在下可以走了嗎?”西門郵沉默不語。
李清影反手解開淳衍穴道。淳衍有大慈悲之心,卻非愚鈍之人,李清影一番剖析,心中已是雪亮。爬起身,雙掌合十道:“西門施主欲報父仇,情有可原。不過茲事體大,老衲還需回去秉明方丈,由方丈定奪。少林寺絕不會姑息此事?!蔽鏖T郵道:“有晉國公作證,也不怕少林寺抵死不認?!?
李清影正要離開。竹櫻忽然道:“晉國公在此,夫人素來與您寸步不離,想來也一定也在此處。尊夫人武功高強,在下一直有討教之意。不如就在此處比試一番?!崩钋逵捌娴溃骸盀槭裁??”二人在晉國公府已經說好了一筆勾銷,互不相欠,此時她忽然上前挑戰,確實讓他感覺好奇。
竹櫻道:“女人的嫉妒!”李清影忍不住微微搖頭,笑道:“在下會原話轉告給夫人的,不過她現在不在此處?!敝駲训溃骸斑@怎么可能?”李清影道:“等姑娘什么時候不嫉妒了,就明白了。”
說完,李清影反手打開門,和淳衍緩步退出大殿。門前的僧人顯然聽到了屋內的對話,凝神戒備。
二人走出廟門,公孫玉和如意已經把馬牽來。
原來李清影竄出時,公孫玉已經明白他的心意,偷偷從后門溜出,到了后院的馬槽,順手牽羊,拉了方梟的馬。然后和如意匯合,拉著馬來到廟前。
竹櫻道:“原來夫人在這兒。”公孫玉道:“竹姑娘,好久不見。多謝你啦!”竹櫻道:“我們之事在國公府已經兩清了,談什么感謝?”公孫玉道:“你叫我‘夫人’,我好開心。”竹櫻一時語塞,李清影道:“告辭了!”策馬飛奔,很快消失在遠處的叢林中。
四人奔行了三十余里,這才停下。李清影為淳衍包扎手上的傷口。淳衍內功深湛,雖然挨了方梟一掌,一時真氣受阻,并無大礙。不過也許花些時間靜養了。
淳衍道:“多謝晉國公救命之恩?!崩钋逵暗溃骸按髱熆蜌饬?!大師有大慈悲之心,普度眾生,在下萬分佩服?!贝狙艿溃骸笆┲魅绾蔚弥鏖T郵有詐?!?
李清影道:“殺父深仇,怎么可能假手于人?西門郵故意如此,是料定了大師慈悲,不會還手,任何人稍微不慎,便可殺掉大師??v使殺不死,大師深受重傷,待夜深人靜他再來親自追殺即可。”
淳衍道:“那他為何如此?”李清影道:“他這是指鹿為馬之計,以此故意試探這幾人。他應該還有別的謀劃,需要這些人忠心耿耿?!?
淳衍道:“這是為何?”李清影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這幾個人像是他的弟子,但每個人的武功都不一樣。又像他的屬下,卻自稱學生。不知道他們之間真正的關系是什么?”
公孫玉道:“我一直沒有從正面看到他們。不過就剛剛在門前一瞥。我覺得易林是個見風使舵之人,只要西門郵給的夠多,會跟著他。方梟自暴自棄,會鐵了心的跟著西門郵。白石道人乃是西門郵的忠犬。只有竹姑娘,諱莫如深,看不出她想什么?!?
淳衍道:“女施主年紀輕輕,竟能洞悉人心,老衲佩服?!惫珜O玉道:“大師客氣了。您慈悲為懷,才是大智慧?!?
淳衍道:“二位不驕不躁,心意相通,確實是一對璧人?!惫珜O玉心花怒放道:“多謝大師。”
李清影道:“方梟之前確實自暴自棄了,但剛剛大師一番開導,似乎又有了別的想法?!惫珜O玉問道:“什么想法?”李清影道:“我不知道,但絕對不是之前那般?!?
淳衍道:“有一事我還要告知二位施主,說不定對你們有用。”李清影道:“大師請講。”淳衍道:“李施主可聽說過鄭鳳熾?”李清影搖搖頭。公孫玉道:“他被譽為天下第一的商人,據說他一年收入的財富堪比國庫?!?
淳衍道:“女施主所言極是!他自隋末起家,已歷四世,財富不可限量。他與其父、其祖父曾多次捐助少林寺,故而成為好友。”
公孫玉道:“不過聽說他神龍見首不見尾,沒人知道他在哪兒。”淳衍道:“女施主所言極是。他這般富豪,不敢輕易露面。故而常年隱居泰山。只是上個月鄭施主傳書一封,讓少林寺遣人到泰山一見。方丈便派老衲前來。前幾天老衲上了泰山,書童卻說他去了西門山莊。老衲想起西門衍老施主之事,也想勘察一番,這才前來。結果沒有遇到鄭施主,反而發生了今天之事?!?
李清影道:“大師懷疑西門郵所謀之事與鄭鳳熾有關?”淳衍道:“善哉善哉!只是老衲愚鈍,許多事情想不清楚,還請二位施主參詳參詳?!?
李清影道:“此事確實蹊蹺,不過光憑這一點信息,還無法判斷大師所言。”
淳衍道:“鄭施主一直隱居在傲徠峰玉皇洞,此事本不應勞煩二位施主。但老衲身上有傷,頗有不便,觀察判斷更遠不如二位施主。望二位施主休辭勞苦,前往調查一番?!?
李清影略加思索道:“大師吩咐,在下不敢不從。只是鄭老板隱居深山,恐怕不會見我二人。”淳衍道:“老衲手書一封,二位帶著便可?!崩钋逵暗溃骸叭绱擞袆诖髱熈??!?
淳衍右手受傷,但左手竟然也可書寫。如意取出紙筆,淳衍將情形在信上寫了,交給李清影。然后道:“鄭施主只是個純粹的商人。若這筆財富讓他人奪去,天下恐怕要大亂了?!闭f著,臉上露出悲憫之色。
李清影道:“大師心系天下,在下佩服?!贝狙艿溃骸袄像囊惨焖俜祷厣倭炙?,將此事稟告方丈,由他來定奪?!崩钋逵暗溃骸笆恰!贝狙艿溃骸袄像木痛烁孓o!”
三人目送淳衍上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