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日,到了湖州,尋了間客棧住了。睡到半夜,忽聽的隔壁有人低語,登時醒了過來。只聽的一人道:“胡大哥,百花門已經被圍了數日,我雖然已經脫離了百花門。但丹心掌門和元心師太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能坐視不理?!甭犅曇粽翘茓?。
胡煌道:“嫵妹,承蒙你不嫌棄我這個瞎子。既然你要回去,我必與你一起。只是光憑我們二人,去了也是杯水車薪。還需有個完全之策。”
唐嫵道:“胡大哥,我門來江南,本就是特意感謝掌門和師父成全。如在這里呆了三日還不出發,我真的等不及了,明天一定要上島。就算死在島上,我也心甘情愿?!?
胡煌道:“嫵妹,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們的目標是讓百花島轉危為安。若我等貿然上島,稍有不慎,還會被幾位師太當做敵人誤傷,甚至誤殺。還是要從長計議?!?
唐嫵忽然扯著嗓子道:“我不要等了!明天無論如何我都要上島?!焙退貋碇t和,被她如此一炸,冷不防咯噔一下,嘆口氣道:“我們已經是夫妻,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風里來雨里去,我都跟你去了。”唐嫵道:“胡大哥,你真好。”
過了一會兒,便聽到隔壁輕微的嬌喘之聲。李清影自然知道這是什么聲音,輕嘆一口氣,內心忽然間變得十分煩亂。
李清影想屏氣凝神不去想,但隔壁的聲音不斷傳來,只惹得他心煩意亂。打定主意,從窗戶跳出,在后院取了馬匹,連夜向太湖而來。
湖州在太湖西南岸,不多時已經到了湖邊。這時湖上安安靜靜,一艘船都沒有。沿著湖岸走了許久,也未察覺有人。
又行十余步,忽聽的一聲尖叫響徹云霄,聲音凄厲,令人聞之膽寒。李清影心下起疑,身子一晃,順著聲音奔去。只聽得一人道:“老雜毛,沒想到你幾十歲的人了,竟然一路從洞庭湖逃到了江南,了不起了不起啊。”聲音陰冷。盛夏江南夜晚也十分炎熱,卻讓人寒氣逼人。先前的老者喘著粗氣,一言不發。
穿過一片柳樹林,忽的顯出一個孤零零的草房。幽暗的燈光順著窗框散出。李清影凝神靜聽,卻見屋內只有三人。那陰森的聲音道:“多虧了鐵先生,不然還真讓你溜了?!崩险咧皇谴謿?。
忽然,又是“啊”的一聲尖叫,李清影冷不防被嚇了一跳,輕舒了一口氣,摸到屋邊。向內看去,卻見一人三四十歲年紀,身形高瘦,濃眉細眼,面露邪笑,眼睛小的都看不到了。左手捻著頜下小山羊須,右手拿著一柄沾滿鮮血的小刀,手上也鮮血淋漓。
在他旁邊,赫然站著一人,身形矮胖,一臉富態,竟是“算神”鐵真。
李清影矮著身子,來到窗戶另一側,卻見一人身穿囚服,被綁在木架之上,頭發披散著,遮住顏面,渾身是血,尤其是胸口、小腹、大腿,已經被割的血肉模糊。
在山羊須的另一邊,是一個矮個子男子,手中拿著小刀,背對著他,看不清他什么樣子。
李清影自問也殺人無數,看到這樣的情形,也不禁被嚇得魂飛魄散。
細眼男子道:“敬暉,皇上發配你道瓊州,你卻獨自跑到了江南,光這一條,足以夷滅三族。我周利貞有好生之德,讓你一個人把三族的罪都受了。到了地下,可要對我感恩戴德?!?
李清影吃了一驚,此人竟然是五王之一的敬暉。
李顯登基后不久,神龍動亂中張柬之、敬暉、崔玄暐、桓彥范、袁恕己五人,紛紛被封為郡王。李清影離京沒多久,便聽說五王因為各種原因發配到各地,張柬之離京沒多久便病死了,其他人也已經前往發配之地。
武則天雖死,最終還是報復了心中痛恨之人。
周利貞道:“‘算神’,我們割了多少刀了?”鐵真道:“三百二十一刀。”周利貞道:“這樣吧,我大發慈悲,再來個三百多刀,就送你歸西。動手吧?!?
那持刀下人應道:“是!”便要上前。李清影如何能夠忍耐,身子倏地從窗戶中竄入,一掌震死那人,跟著左手探出,抓住鐵真的咽喉。
這一下兔起鶻落,鐵真如何能反抗。李清影右手摸出腰間的“陰陽顛倒丸”塞入他口中。在喉嚨處用力,鐵真如何抵抗,直接吞入腹中。
鐵真這時才有機會說話道:“你給我吃的是什么?”李清影道:“大漠鏢局的‘陰陽顛倒丸’。如果你沒忘記的話,我在無極門和你說過?!?
鐵真打了一個冷戰。周利貞大喝道:“何方賊人,竟敢威脅朝廷命官!”李清影冷笑道:“鐵真,你官居何職,位于幾品?”鐵真道:“你殺了我吧?!崩钋逵暗溃骸拔椰F在怎么舍得殺你?七天之后你自然會死,又何必急于一時?”
周利貞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李清影右掌一拍,周利貞騰地飛出,撞在背后土墻上,噴出一口鮮血。又手跟著一揮,地上的兩柄小刀倏地飛起,一掌拍出,兩柄刀直接刺入周利貞手背,刀鋒入土,刀柄沒入手背一半,看旁邊有一桶水,自是敬暉痛暈過去時叫醒之用。飛起一腳,將水桶平平掃起,落在周利貞腰上。周利貞雙掌被釘在地上,腰上又壓了一個水桶,如何起得來?
李清影道:“如果你沒死的話,回去告訴你的主子,適可而止。”周利貞眼中快瞪出火來,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鐵真要要應答,李清影手上一用力,登時暈了過去。
李清影將他丟到一旁,來到旁邊,右掌如刀,斬斷繩索。敬暉應聲而倒,李清影伸手托住,敬暉全身是傷發出一聲慘叫。李清影只好從后托著,將他帶出草屋。
李清影奔行數里,將敬暉緩緩放下。敬暉抬頭看了看李清影道:“你可是襄汾王?”李清影道:“正是。”二人雖同朝為官,但交集不多,尤其是李清影作為武則天御用之人,五王與之也不是十分親厚。
敬暉道:“襄汾王志慮忠純。回去以后,要小心韋皇后和武三思。”李清影點點頭道:“是。”敬暉繼續道:“皇上登基后太平公主頗為冷遇,一定要和太平公主聯手,萬不可單打獨斗?!崩钋逵暗溃骸笆??!?
敬暉嘆口氣道:“求襄汾王一件事?!崩钋逵包c點頭道:“我已經知之?!本磿熼L嘆一口氣道:“悔不停薛季昶之言。”
五王抓啥二張時,薛季昶向張柬之、敬暉諫言:“二兇雖除,產、祿猶在,去草不去根,終當復生?!逼渲挟a、祿指的是漢朝初呂后親族呂產、呂祿。
五王不欲廣為殺戮,道:“大事已定,彼猶機上肉耳,夫何能為!所誅已多,不可復益也?!毖娟聘锌骸拔岵恢浪樱 ?
李清影也長嘆一聲,手掌在敬暉背上,勁力一吐。一代名臣敬暉登時斃命。
李清影心情忽的十分沉重,想把敬暉就近埋了,又擔心他既沒有到瓊州服役,朝廷也找不到他的尸首,禍及家人。思前想后,還是抬著敬暉的尸體,回到草屋。
周利貞還在掙扎,但他雙掌無力,想靠腰腹之力將水桶頂起,但水桶頗重,掙扎許久毫不動彈,看李清影進來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你只要饒了我,你毆打朝廷命官之事既往不咎,我還會保舉你高管厚祿?!?
李清影想一掌拍死他,但他現在還不是和武三思翻臉的時候。而且每次思及此處,便想起武則天生前對他種種叮囑,無法下狠心。
他深呼吸幾次,心緒略坪,將敬暉尸體放在周利貞腿上。如此一來,周利貞更動彈不得?;仡^看鐵真還在昏厥,在他身上搜索一番,搜到一封字條,打開一看,上面寫著四個字“收鳳余部?!睕]有落款。
李清影看字體十分眼熟,就在最近看過,略加思索,猛地想到:“這個字體與從李拉身上搜出的一模一樣。這人到底是誰?竟然能把李拉和鐵真完全不相干之人收為麾下。”再看一眼字條,暗忖:“這個鳳是指誰?難不成是上官婉兒?她執掌九龍門時便號稱鳳凰。收鳳余部,難不成是將九龍門收于揮下?若是一年前還可以理解,如今九龍門中五條龍已經歸順于我,這條又是什么意思?”
思前想后,不清楚其中意思,李清影將字條撕毀,看周利貞已經不再掙扎,也不理會,從門前離開。
來到湖邊,看天色已經蒙蒙亮,正好看到二人向這邊走來,定睛一看,卻是巴悉的屬下白蝦和銀魚。二人也看到李清影,上前拜倒道:“屬下見過龍頭。”
李清影道:“‘水神’是我殺的,白魚是我殺的。你們現在拜入九龍門,讓我如何相信?”白蝦哭道:“‘水神’已死,鐵真、英相錫和費煙霞根本無視我們,如同下人一般使喚,稍不如意便非打即罵。如今我等已經是無家可歸之人,只求龍頭收留?!?
李清影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我,你們不想找我報仇?”白蝦道:“曾經想過。只是如今我們已經是風箱的老鼠,只求龍頭不計前嫌,收留我二人。”
李清影道:“先等等吧,我現在不能答應。待我把這里的事情處理了,和眾位龍頭商議一番,再做決斷。”二人齊聲道:“是?!?
銀魚道:“龍頭是否要去湖中?”李清影道:“是!但我現在還無法信任你二人,我不會猝然冒險的。”二人神色一暗。李清影道:“你們是‘水神’養大的,你們的的武功是‘水神’傳授的。你們若是尋我報仇,我還敬你們有三分骨氣,這般投降,最為讓人不恥。”
銀魚忽地從地上跳起,道:“我若報仇,也是為白魚報仇,絕對不會為巴悉報仇!”李清影看她神色有異,問道:“這是為何?”
銀魚臉色漲紅,道:“因為……因為……”說著猛地將衣服撕開,露出潔白的身軀。李清影斜眼一看,卻見她潔白如雪練的身上竟然布滿了橫七豎八的細痕。
卻在此時,只見眼前寒光一閃,白蝦竟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向李清影小腹刺到。李清影本就對著初升的朝陽,銀魚站在李清影面前,正好擋住白蝦的動作。
匕首順發而至,白蝦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想手中忽的一空,跟著脖子一涼,匕首已經被架在自己脖子上。李清影道:“算你有點骨氣,滾吧?!闭f著將匕首丟入土中,直沒入柄。
白蝦面如土色,爬起身子,快步離開。
李清影看一眼銀魚道:“你怎么還不走?”銀魚面色慘白,過了許久才道:“我……我事先不知道他的計劃,你……你相信嗎?”李清影道:“你先把衣服穿好。你身上的傷痕可能是巴悉打的,可能是別人打的,也有可能是你自己做的。這些我并不能確認?!?
銀魚道:“你如何才能相信我?”李清影道:“若是平時,我現在會相信你,但進入湖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再高的武功也無用武之地。我不會拿我的命去賭?!?
這時,唐嫵的聲音傳來道:“我有方法。”銀魚道:“什么方法?”唐嫵和胡煌走到面前,只見唐嫵頭發扎起,已經成為人妻。
二人走近,胡煌道:“兄弟,我們又見面了。”李清影道:“胡兄,胡嫂。”唐嫵臉上一紅,轉向銀魚道:“你來指路,我來劃船,最后到不到得了‘藝韻’,便知你是否是真心?!?
銀魚忙道:“好!這個主意最好了。”李清影點點頭,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
四人到附近漁家找了一艘小船,唐嫵劃槳,銀魚指路。李清影和胡煌在船中端坐。劃了半日。在船中用過干糧,換胡煌劃船。胡煌雖目不能視,雙耳卻十分靈敏,尤其是雙手,在碧波之中,十分穩健。
傍晚時分,終于來到藝韻。胡煌低聲道:“上面有人,我們小心些。”唐嫵低聲道:“好!”銀魚看著李清影,李清影略加思索道:“跟著來吧。”
四人來到五音渡,李清影道:“這是五音渡,才在上面會有各種各樣的聲音,我們還是跳過去為上。”胡煌道:“正當如此?!崩钋逵拜p輕一躍,在水中一點,跨到對面。水聲本就叮咚,多一些聲音,也不打緊。
胡煌聽聲辨位,身子一輕也越過來。他又高又胖,足有三百多斤,沒想到竟然身輕如燕。唐嫵和銀魚也跟著跳過,二人功力略淺,濺起一片水花,好在五音渡本來就有不小的聲音,才沒有驚動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