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章 涉黑案件“摘帽”辯護技巧——以苗某某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案為例

第一編 黑惡勢力案件

葉庚清[2]

【案情簡介】

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苗某某參加以時任村委會主任、黨支部書記苗某良為首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犯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2003年以來,以苗某良(男,44歲,原××村村委會主任、黨支部書記,在逃)等為首的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以××村村委會、黨支部(以下簡稱“兩委”)為依托,濫用村干部職權,大力發展自己的心腹成員,并逐漸籠絡一些社會閑散人員糾合在一起,多次進行違法犯罪,逐步形成犯罪集團。苗某良借其擔任××村村委會主任之機,逐步將被告人苗某某等人安排到“兩委”為其所用,大力擴張其在村委會的勢力,逐漸掌握“兩委”權力,形成一言堂。并依靠王某等糾集社會閑散人員,有組織地進行違法犯罪活動,形成黑社會性質組織。該組織自成立以來不斷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群眾,稱霸一方,非法聚斂錢財,在××縣及周邊地區,形成非法控制,造成重大影響,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生產、生活秩序。據此公訴機關指控苗某某犯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此外,公訴機關還指控苗某某犯故意傷害罪、尋釁滋事罪、故意毀壞財物罪和聚眾斗毆罪,要求數罪并罰。

【律師策略】

要想認定構成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則必須認定其參加的組織為黑社會性質組織。即以苗某良為首的犯罪團伙是否屬于黑社會性質組織,是否滿足刑法分則所要求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四大特征,這成為本案辯護的焦點。若該團伙不能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苗某某當然不構成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總之,涉黑案件辯護的第一步便是確定是否存在黑社會性質的組織,這需要從兩個角度進行分析:

第一,從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特征出發,分別論證其是否符合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四特征”,只要有其中一個不滿足,則可以順利“摘帽”;

第二,從個罪出發,因為黑社會性質組織不是憑空產生的,其中最關鍵的就是有違法犯罪事實的基礎,如果個罪都被否定了,自然沒有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問題。反之,如果“摘帽”成功,即使保留著部分個罪,在量刑上也有一定影響。換言之,涉黑的認定與個罪的認定是一個雙向互動的關系。

根據《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的規定,黑社會性質的組織應當同時具備以下特征:

(一)形成較穩定的犯罪組織,人數較多,有明確的組織者、領導者,骨干成員基本固定(即組織特征);

(二)有組織地通過違法犯罪活動或者其他手段獲取經濟利益,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以支持該組織的活動(即經濟特征);

(三)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手段,有組織地多次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群眾(即行為特征);

(四)通過實施違法犯罪活動,或者利用國家工作人員的包庇或者縱容,稱霸一方,在一定區域或者行業內,形成非法控制或者重大影響,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生活秩序(即危害性特征,形成非法控制)。

以上四個特征,除了組織特征以外,其他特征都有違法犯罪的要求,所以個罪的認定與涉黑的認定息息相關。

【工作成果摘錄】

辯護人認為,苗某良團伙不屬于黑社會性質組織,具體理由如下:

一、苗某良團伙不具有法律要求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組織特征

根據《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規定,要成立黑社會性質組織必須形成較穩定的犯罪組織,人數較多,有明確的組織者、領導者,骨干成員基本固定。2015年《全國部分法院審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以下簡稱2015年《紀要》)規定,黑社會性質組織存續時間的起點,可以根據涉案犯罪組織舉行成立儀式或者進行類似活動的時間來認定。沒有前述活動的,可以根據足以反映其初步形成核心利益或強勢地位的重大事件發生時間進行審!判斷。沒有明顯標志性事件的,也可以根據涉案犯罪組織為維護、擴大組織勢力、實力、影響、經濟基礎或按照組織慣例、紀律、活動規約而首次實施有組織的犯罪活動的時間進行審!判斷。存在、發展時間明顯過短、犯罪活動尚不突出的,一般不應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黑社會性質組織應當具有一定規模,人數較多,組織成員一般在10人以上。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辦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座談會紀要》(以下簡稱2009年《紀要》)規定,在通常情況下,黑社會性質組織為了維護自身的安全和穩定,一般會有一些約定俗成的紀律、規約,有些甚至還有明確的規定。因此,具有一定的組織紀律、活動規約,也是認定黑社會性質組織特征時的重要參考依據。

在本案中,辯護人認為現有證據并未能體現出組織成員相對固定、組織結構嚴密的特點,亦沒有懲戒、報復等黑社會性質組織典型的紀律方式。綜合全案證據,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苗某良團伙內部存在任何的成文規章制度,也沒有任何不成文的規約,更無任何的內部處罰處分,沒有任何為了增強實施違法犯罪活動的組織性、隱蔽性而制定或自發形成,并用以明確內部人員管理、職責分工、行為規范、利益分配、行為準則的成文或不成文規定。團伙歷次違法犯罪活動均不具有組織性,事前通常未經過所謂的組織者、領導者的策劃組織,也并無明確的分工,在具體違法犯罪案件實施過程中,經常是三五人隨意糾集在一起,一拍即合或一時興起便實施違法犯罪行為,事先并無組織、匯報、策劃等情形。以苗某良為首的涉黑團伙尚不具備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組織特征。

二、苗某良團伙不具有法律要求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經濟特征

根據《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規定,要成立黑社會性質組織必須滿足的經濟特征:有組織地通過違法犯罪活動或者其他手段獲取經濟利益,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以支持該組織的活動。2015年《紀要》規定,“一定的經濟實力”,是指黑社會性質組織在形成、發展過程中獲取的,足以支持該組織運行、發展以及實施違法犯罪活動的經濟利益。包括:

1.有組織地通過違法犯罪活動或其他不正當手段聚斂的資產;

2.有組織地通過合法的生產、經營活動獲取的資產;

3.組織成員以及其他單位、個人資助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資產。

2009年《紀要》規定,“用于違法犯罪活動或者維系犯罪組織的生存、發展”,一般是指購買作案工具、提供作案經費,為受傷、死亡的組織成員提供醫療費、喪葬費,為組織成員及其家屬提供工資、獎勵、福利、生活費用,為組織尋求非法保護以及其他與實施有組織的違法犯罪活動有關的費用支出等。

在本案中,苗某良團伙成員主要都是村“兩委”成員,其依托的是村“兩委”組織,實施的犯罪主要也不是為了斂財,即使獲得一些經濟利益,也是各自分贓,而不是聚集在一起用于維系犯罪組織的生存、發展,其生存與發展不依托違法犯罪活動獲得的經濟利益。本案完全不存在2009年《紀要》所規定的經濟特征的情形,不滿足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經濟特征。

三、苗某良團伙不具有法律要求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行為特征

根據《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規定,黑社會性質組織要符合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手段,有組織地多次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群眾的行為特征。2009年《紀要》還具體規定“黑社會性質組織實施的違法犯罪活動”主要包括:由組織者、領導者直接組織、策劃、指揮、參與實施的違法犯罪活動;由組織成員以組織名義實施,并得到組織者、領導者認可或者默許的違法犯罪活動;多名組織成員為逞強爭霸、插手糾紛、報復他人、替人行兇、非法斂財而共同實施,并得到組織者、領導者認可或者默許的違法犯罪活動;組織成員為組織爭奪勢力范圍、排除競爭對手、確立強勢地位、謀取經濟利益、維護非法權威或者按照組織的紀律、慣例、共同遵守的約定而實施的違法犯罪活動;由黑社會性質組織實施的其他違法犯罪活動。此外,2009年《紀要》還規定“多次進行違法犯罪活動”只是認定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必要條件之一,最終能否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還要結合危害性特征來加以判斷。即使有些案件中的違法犯罪活動已符合“多次”的標準,但根據其性質和嚴重程度,尚不足以形成非法控制或者重大影響的,也不能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

在本案中,結合本案所涉故意傷害、尋釁滋事、聚眾斗毆等個罪證據來看,2006年后,該團伙除本案5·19故意傷害及其相關犯罪外,苗某良等組織實施的其他以社會無辜群眾為犯罪對象的暴力性犯罪僅有清香園尋釁滋事案、東沿里聚眾斗毆案及雕刻廠故意毀壞財物案。清香園尋釁滋事案除苗某良外僅有3名涉黑成員參加,雕刻廠故意毀壞財物案僅有3名涉黑成員參加,東沿里聚眾斗毆案系未遂,故相關的行為尚不符合典型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行為特征。

四、苗某良團伙不具有法律要求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危害特征

根據《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規定,黑社會性質組織還應當具備如下非法控制特征:通過實施違法犯罪活動,或者利用國家工作人員的包庇或者縱容,稱霸一方,在一定區域或者行業內,形成非法控制或者重大影響,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生活秩序。2009年《紀要》對此也作出了具體說明,認為對在一定區域內生活或者在一定行業內從事生產、經營的群眾形成心理強制、威懾,致使合法利益受損的群眾不敢舉報、控告的;對一定行業的生產、經營形成壟斷,或者對涉及一定行業的準入、經營、競爭等經濟活動形成重要影響的;插手民間糾紛、經濟糾紛,在相關區域或者行業內造成嚴重影響的;干擾、破壞他人正常生產、經營、生活,并在相關區域或者行業內造成嚴重影響的;干擾、破壞公司、企業、事業單位及社會團體的正常生產、經營、工作秩序,在相關區域、行業內造成嚴重影響,或者致使其不能正常生產、經營、工作的;多次干擾、破壞國家機關、行業管理部門以及村委會、居委會等基層群眾自治組織的工作秩序,或者致使上述單位、組織的職能不能正常行使的;利用組織的勢力、影響,使組織成員獲取政治地位,或者在黨政機關、基層群眾自治組織中擔任一定職務的等屬于形成非法控制。

在本案中,苗某良等人雖在復興街改造、開發富利小區拆遷過程中對許城東村、趙城東村村民及相關雕刻廠造成惡劣影響,在其他違法犯罪過程中對××市東沿里村民及其他群眾亦造成惡劣影響,但沒有其如何操縱許城東村村委會選舉的證據,亦沒有其如何具體破壞“兩委”正常組織秩序的證據,故苗某良等人的行為雖使村民對“兩委”組織在一定程度上喪失信任,但尚不能證明其已經對該村的社會秩序形成非法控制。另外,亦不能證明該團伙已對××縣建筑行業或其他行業形成非法控制或造成重大影響,即不能證明該團伙在何種區域內、何種行業內形成非法控制或重大影響,苗某良涉黑團伙尚不符合分割地盤、控制行業等典型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危害特征。

綜上所述,苗某良團伙不具有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組織特征、經濟特征、行為特征、危害特征,綜合全案證據無法認定該團伙屬于黑社會性質組織。故被告人苗某某當然不構成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案件結果】

苗某良涉黑團伙尚不符合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組織特征、行為特征、危害特征,現有證據不足以認定苗某某犯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被告人苗某某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七個月;犯尋釁滋事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二個月;犯故意毀壞財物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六個月;犯聚眾斗毆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與原犯故意傷害罪被判處的有期徒刑三年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三年。

【典型意義及律師點評】

黑社會性質組織案件的認定必須嚴格依照刑法分則條文中所規定的四個特征來嚴格把握,不可將認定標準隨意化、擴大化,必須要作出嚴格的限制解釋。

在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四個特征中,非法控制特征更是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重視非法控制特征首先符合保護法益的要求。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的保護法益是一定范圍內社會秩序的平穩和平和。黑社會性質組織之所以冠以“黑社會”之名,是因為其與一般的犯罪組織相比具有了社會性。所謂具有社會性,是指該犯罪樣態已經不是個體性現象,而是一種社會性現象,亦即在一定區域或行業內,通過非法手段控制并形成一種非法的社會秩序,確立內部治理規則,最終達到非法控制效果。所以非法控制特征使一定范圍內的社會治安和經濟社會管理秩序受到極大威脅,社會秩序的平穩變得不可能,且嚴重沖擊了法規范的有效性,威脅合法政權的治理秩序。若長期放任黑社會性質組織存在,就會使國民喪失法規范認同意識和忠誠信賴意識。因此,懲罰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行為,也是為了重塑法規范的效力。這樣說來,強調非法控制特征就和法益保護之間存在緊密關聯。

重視非法控制特征還有助于準確區分普通犯罪集團、惡勢力團伙和黑社會性質組織。普通犯罪集團,是指3人以上為共同實施犯罪而組成的較為固定的犯罪組織。一般犯罪集團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相似之處是,一般犯罪集團也具有較穩定的組織形式,犯罪成員之間聯系也較為嚴密,有的犯罪集團也具有相當的經濟實力。但是,在非法控制特征方面,二者差異極大,黑社會性質組織通過違法犯罪手段,在一定區域或一定行業內形成了非法控制或重大影響。犯罪集團不可能有這樣的非法控制能力。惡勢力團伙是在從一般團伙犯罪向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的動態發展過程中處于較高級階段的有組織犯罪形態,是黑社會性質組織的雛形。惡勢力無法實現對社會的非法控制,不符合非法控制特征。

黑社會性質組織中的非法控制,即組織、領導、積極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的人不僅能夠支配自己手下的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而且能夠支配同業競爭者,對其進行打壓,其不法支配力、控制力能夠排斥合法權力的支配和控制,使得其勢力范圍不斷擴大。非法控制的實質是進行支配,不能形成對他人的功能性支配、行為支配或意思支配,不能在相當程度上形成對社會秩序和合法社會管控權的沖擊的,談不上在一定區域或者行業內形成非法控制,也就不可能嚴重破壞一定區域或者行業的經濟、社會生活秩序。

具體來說,“非法控制或重大影響”是指黑社會性質組織對于經濟、社會生活的干預度和影響力。非法控制或重大影響在控制程度上有所不同。這里的“重大影響”不是側重從違法犯罪活動所造成的客觀危害結果上來說的,不應將“重大影響”僅僅理解為具體違法犯罪活動所造成的嚴重后果或者在社會上造成的轟動效應。否則,只要是嚴重的犯罪都可能造成“重大影響”,而應側重于從對一定區域或者行業內人們的心理影響程度上來說的,即行為對于一定區域或者行業內公眾的心理壓力和影響,僅與非法控制之間存在程度上的差別。換言之,這里的“重大影響”,應當理解為行為人能夠在相當程度上操控、左右、支配這些區域或行業,能夠產生決定性影響。

在涉黑案件中只有準確把握非法控制特征在內的黑社會性質組織四大特征,才能清晰地判斷出犯罪團伙是否屬于黑社會性質組織,才能在法治軌道上推進掃黑除惡專項斗爭。

主站蜘蛛池模板: 清新县| 常山县| 新野县| 麟游县| 鄂州市| 香港 | 灵山县| 汶上县| 专栏| 永泰县| 饶平县| 绥阳县| 东乡族自治县| 肇东市| 广德县| 崇信县| 辽源市| 潜山县| 平远县| 历史| 庐江县| 翁源县| 开远市| 阳谷县| 漠河县| 洪雅县| 四子王旗| 青河县| 景德镇市| 宿迁市| 乌兰浩特市| 庐江县| 浦东新区| 伊宁市| 东阳市| 松溪县| 阳西县| 南和县| 香格里拉县| 桐柏县| 鹤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