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劉子楓這檔事,孫奎、朱飛、黃震三人表面上沒當一回事,其實心里都在打鼓。劉子楓深更半夜去縣城干什么,而且連聲招呼都不打。三人想不明白,又急又氣,心煩意亂。
過了兩個時辰,送信人也沒回來。又等了一個時辰,人還是沒回來。這時,雞鳴聲起,天將放亮。
孫奎、朱飛、黃震三人又生疑云,心均想,張府離縣城并不遠,一來一回兩個時辰足夠。可現在都過了三個時辰了,為何還沒不見人影?難道路上發生意外了?如果說十分順利,那人為何不回呢?
這當,江陵皺眉道:“劉子楓去了縣城,送信的人未歸,這兩者之間莫非有關系?”
朱飛臉色猛然一變,驚道:“劉子楓不會伙同送信人去報官吧?”
孫奎搖搖頭道:“子楓不會出賣我們。也許他有私事急著要辦。”
“私事?”朱飛想了想道,“他孤身一人,酒色不沾,我真想不到他會有何私事要辦。我看他就是去出賣我們了。報官領賞,他倒成了俠義英雄。”
“知人知面不知心。”江陵道,“他成了俠義英雄,我們成了階下囚。他這是想借咱們的人頭升官發財啊!夠絕夠狠!我怎么就沒有早些識破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孫兄弟,孫大哥,你快拿個主意啊!江兄弟——”朱飛有些急躁了。
黃震傻愣著眼,內心隱隱有些恐慌,正想著后路。他在想,一旦離開了張府,可去哪里避禍安身。
孫奎沉思片刻,道:“真是如此,那我們就提早動手。分了金銀,各自遠走高飛。逃到關外,大明官府奈我們何?今天,我親自去見三爺,商量此事。各位等我消息。”
早餐過后,休息片刻,孫奎拿上寶槍,從馬廄里牽了匹馬,就動身了。出了府門,行了約十來里,轉了個彎,就見前面不遠處道上趴著一個人。越靠近越看這人像劉子楓。心想,劉子楓怎么趴在這,是死是活。到了近前,趕緊勒韁下馬,俯身查看。一瞧模樣,正是劉子楓。一探鼻息,人已經沒了。不由得一驚,心想,是誰害了劉兄弟,拋尸至此。
這當,在他身后十五步遠的路旁樹后出現一人,拉弓就射了一箭。這箭正射在孫奎后心。孫奎慘叫一聲,吐血而亡。這放箭之人,見孫奎一死,拉下蒙面,卻是神妙劍江陵。緊接著,他吹了一聲口哨,從路另一旁林中跑出四個黑衣蒙面人。四人將孫奎、劉子楓的尸體抬走了。
天還沒亮,張世民就來到了張文寶的床前。他推了推張文寶,“醒醒,醒醒……”
張文寶睜開惺忪的眼睛,一瞅是師父,問了一聲:“師父,早啊”,就又睡了。
張世民自語道:“你這樣懶惰,師父再多,也終難成大器。為了你,師父不能心慈手軟。”說罷抬起手中戒尺,照著張文寶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就是一下。
張文寶一下跳起來,揉著手背,問道:“師父,你打我干嘛?”
張世民肅然道:“從今天起,聞雞練功,掌燈休息,一年四季,無一例外,若是你耍奸偷懶,蒙騙師父,嘿嘿嘿……我手中戒尺可不饒你。”
張文寶笑道:“師父未免太嚴格了。其他師父從來不勉強徒兒。”
張世民語重心長道:“若想學好本事,不勤奮刻苦是不行的。讀書人,一朝功名,十年寒窗;一塊廢鐵也只有經過千錘百煉才能鍛造成一把好劍。文寶,你不刻苦努力,怎么能學到師父一身絕學?”
道理,張文寶懂,就是不能自律。如今有師父嚴加管教,他心里甭提多高興。他不想讓師父失望,暗暗下定了決心,于是道:“師父所言極是,徒兒知錯,徒兒以后一定倍加努力。”
張世民見文寶如此可教,心中十分欣慰,對自己的希望充滿信心。
師徒倆來到院中。
張文寶問道:“師父,您教徒兒什么拳法?”
張世民道:“先別急著學拳,我要先看看你的基本功如何。來,先蹲半個時辰馬步,我瞧瞧。”
“是師父。”
張文寶開心應一聲,就地蹲起。
張世民也不坐,陪立在一旁。
張文寶蹲馬步穩如泰山,神態自若,張世民不禁贊許地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已到,張世民喊張文寶起身,又道:“先去吃飯,飯后師父對你還有更大考驗。”
飯后稍歇。其間,張世民對張文寶簡略講了一些關于武林之事以及提起了幾位較有名的江湖俠士。張文寶聽得入神,仰慕這些英雄豪杰。
張世民問:“你以后要不要像他們一樣?”張文寶不假思索答道:“要。將來,我一定要做一個鋤奸伏惡的大俠士。”
“好啊。既然這樣,咱們別歇著了,練起來吧。咱們打個賭,如果你能扎兩點個時辰的馬步,明天師父就傳你一套拳。怎么樣,你敢不敢?”
“師父說話可要算數。”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張文寶不再說話,去取來香和香簍,把香點了,插進香簍,道:“這支香燃盡正好兩個時辰,師父覺得吃虧么?”
張世民道:“吃不吃虧,就它了。”
張文寶聽了就走到一旁扎起了馬。
當香燃了一半的時候,張文寶臉上就沒有起初那么顯得自若了。
張世民帶著一絲嘲笑的意味道:“堅持不下去,就放棄吧。不要逞強。吹牛嗎,師父原諒你。師父絕不把這件事抖摟出去,師父怎么能讓徒弟出丑呢?”
“師師父,你不要說了,我我還能堅持。”
“好吧,那我看你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香燃了一多半的時候,張文寶的雙腿有點發抖了,額頭上也冒出了汗。張世民自然知道扎馬十分痛苦,他對張文寶的堅持不懈的精神投以贊許目光。
終于,香燃盡了。
張世民一把把文寶抱起,目中含淚,問道:“孩子,痛不痛?”
張文寶含笑搖搖頭。其實此時他的雙腿已動彈不得了。他見張世民含淚,好奇問道:“師父,你怎么了?”
“我沒事,我沒事。”張世民見問立刻破涕為笑了。他嘲笑自己像個孩子,在徒弟面前失了態。
經過這件事,張世民看得出張文寶的習武精神——誠心且堅韌。他習武多年而武藝平平,不是他資質太差,而是未遇良師真傳實教。難得有這樣的好苗子,張世民決定要用全部力量栽培他成才。
且說張德順請黃媒婆上門提親,黃媒婆回來復說,劉家一口應下這門親事。張德順見說十分歡喜,遂擇良日完婚。
傍晚,張德順剛吃過晚飯,王克元進來稟道:“老爺,劉家把姑娘送來了。”
張德順一聽感到奇怪,問道:“為何這般心急?后天才是迎娶之日。”
王克元答道:“劉家人說劉家姑娘甚是相思老爺,傷心難抑,一刻也等不得了。”
“真有這等事?”
張德順感到十分驚訝,沒想到劉家姑娘對他是如此的一往情深。他對劉家姑娘也早已按捺不住了,有此機會,心中暗喜,于是道:“既然送來了,還能打發走。好生安頓下。”
“安排到西跨院如何?”
“好啊。那里十分清靜。”
王克元走后,張德順先回房換了身衣服,然后就一個人悄悄地往西跨院去了。他對劉家姑娘已經按捺不住了,今夜就想洞房,成其美事。
院落里黑布隆冬的,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只有一間屋子亮著燈。
張德順見此情景,心中不悅,埋怨王克元辦事不周。這是新房,最起碼掛上兩個紅燈籠,有點喜慶的景象,門口派兩個丫鬟伺候吧。在他心里,不論出身富貴貧賤,十位夫人,一視同仁,誰也不能委屈了誰。
想到這,他就想趕快進屋安慰一下新夫人。也沒多想,走到亮燈的房間門口,推開門,就走了進去。
房間里,床榻上,坐著新娘子。
張德順沒多想,走到近前,就慢慢掀開了蓋頭。一看,嚇了一跳,這人分明是個男子。此刻,還咧嘴朝他發笑。
這人是誰?劉家姑娘呢?
張德順一皺眉,心中充滿疑問。
沒等他發問,那人先問道:“你就是張員外張德順?”
“是我。你是誰?”
那人笑道:“你說呢?我是你新過門的妻子啊。”
“放屁!你究竟是什么人?”
張德順見此行落了個這結果,生了一肚子怒氣,說話也分外不客氣。
“哈……我是什么人,我是取你狗命之人!”那人說著抽出把匕首,臉色變得異常兇狠起來。
張德順一見大驚,轉身便跑,可還沒邁步,就覺后背心處一涼,心道:“我命完了!”
張德順后心中刀,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次日,家仆來打掃庭院,見北屋正房門開著,走近查看,遂發現了張德順的尸體。那家仆一見嚇得魂飛魄散,丟下掃把,快步如飛趕去報知大夫人。
“大大夫人不不好了,老爺老爺他……”
“不必驚慌,有話慢慢說。”
大夫人趙氏年紀不到四十,保養得法,青春永駐,看上去如同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般。
“老爺他……嗚嗚……”
“我說張十一,有什么事你說啊,哭什么。天塌下來,有大夫人我呢。”
“剛才小的去西院打掃庭院,見老爺倒在北屋地上,渾身是血,已經身亡了,嗚嗚……”
大夫人趙氏一聽,立刻昏厥過去。身旁的四名丫鬟慌了,又是喊又是叫又是推又是搡。折騰了一會兒,大夫人才醒來,不禁放聲痛哭,淚流雨下:“我的夫君啊,是誰害了你,是誰——快快扶我去——”
四名丫鬟左右前后攙扶著楊氏往西跨院了。張十一哭著又去報知其他人。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張府。
九位夫人以及少爺張文寶前前后后都趕來了,一個個撲倒在張德順的尸身旁,哭天喊地,悲痛欲絕。仆人們見此情景也跟著悲傷落淚。朱飛、黃震被抬著也來了,在尸體前抹淚發悲。
早有人趕往縣衙報案。縣令邱三帶著一眾手下明正言順,浩浩蕩蕩進了張府。
縣令邱三江湖人稱邱三爺。他本是吳三桂手下偏將,后來被清軍所俘而降。肅親王見他武藝超群,遂收為部下。后命他返回中原專為清軍收集情報。邱三為了行事便利,花重金賄賂朝中官員,弄了個滄縣縣令當。
如今,邱三三十來歲年紀,皮膚白凈,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著斯斯文文,像個文弱書生,其實是個身懷絕學,冷酷無情的武林高手。
仵作驗傷不必細說。邱三對九位夫人及少爺逐一問話,走馬觀燈,敷衍了事,好像根本就不寄予希望。已畢,目光移到張克元身上,問道:“管家何在?”
王克元走出人群跪倒道:“小人便是。”
邱三問道:“你有什么話要說?”
“小人有話說,又不敢說。”
“你只管道來,本官為你做主。”
“請青天大老爺為我家員外報仇。”王克元滿臉淚痕地說完手指少爺張文寶怒道,“害死員外的就是這個小畜生!。”
張文寶一驚,道:“王管家,你不要信口開河,我怎么會害我的親生父親?”
王克元冷笑一聲道:“你與九夫人通奸有染,九夫人唆使你殺父奪財。那日,我路過九夫人房間,你跟九夫人行茍且之事,還密謀殺人,一言一語,我在窗外聽得清清楚楚。”
九夫人吳氏一聽,忿道:“王管家,你莫要胡說八道,我跟少爺清清白白,更沒有唆使殺人。你……”氣得臉色發白,險些昏厥。
邱三問道:“王管家,你說的句句屬實?”
“如有半句虛假,天打雷劈。”
邱三神色大怒,道:“吳氏、張文寶,還不從頭招來!來人啊,將這二兇犯拿下!”
四名衙差聞聲而動,上前將二人押了起來。
張文寶乃大夫人趙氏所生。此刻,趙氏見張文寶被抓,忙道:“請大人明察秋毫,我兒子絕不會通奸吳氏,更不會弒殺親父。”
邱三冷笑道:“本官自會查明,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來人啊,府里的人皆有嫌疑,先一并關押起來。”話畢,眾衙差一涌而上驅趕眾人。最后,只留下王克元、朱飛、黃震三人。
王克元笑道:“大人,這下一步——”
邱三笑道:“下一步就來一場大屠殺,而殺人兇手——王管家還需你辛苦辛苦。”
王克元一聽皮笑肉不笑,道:“大人莫不是跟小的開玩笑?”
“你說呢?”
邱三微笑著,而此刻他這副笑臉著實讓人感到恐怖。
王克元渾身一哆嗦,“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抱拳哀求道:“小的對大人一片忠心,求大人留小的一條狗命!”
“下官平生最討厭背主不忠之輩。今日,你能出賣你的家主,明日難保不出賣本官。你說下官還能留你么?”
王克元一聽,無話可說,羞愧難當,此時他才看清邱三這個小人的丑惡嘴臉,不禁悔不當初。他今日落個被殺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
邱三出爾反爾,過河拆橋,王克元感覺被玩耍,感到無比的恥辱,對邱三感到痛恨,不禁破口大罵,道:“好你個姓邱的,真是心狠手辣,我死后就算化成厲鬼也不去放過你!”
邱三冷嘲一聲,一使眼色,左首一名黑衣大漢便拔出了寶劍。這大漢身材魁梧,額頭有疤,正是廖永生。他不急不緩,面無表情地走到王克元近前,一劍刺進他的心窩。
王克元慘叫一聲,命喪當場。
這時,朱飛、黃震抱拳施禮,齊聲道:“見過三爺——”
邱三看了看二人,眉頭一皺,問道:“二位怎么這般模樣?”
朱飛嘆了口氣,便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原來這老小子躲在這!”邱三目光冷酷,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廖永生驚嘆道:“真被大哥言對了,這姓張的果然沒那么容易死。”
黃震問道:“大人認得此人?”
“哈哈……我們可是老朋友了。”邱三陡然又變得和顏悅色。
朱飛、黃震二人見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搞不清三爺跟這姓張的是敵還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