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報告說火星上的攤子鋪得太大了,人力和物資跟不上核聚變支持下的高速發展,現在的建設已經基本停滯。
陳新一聽就受不了,這怎么行呢?人類前進的腳步已經夠慢了,這要再停下等個幾十年誰受得了?
費米悖論說的那么邪乎,保不齊啥時候就有勞什子歌者向太陽系扔出來二向箔了。
所以他回來這趟就是為了拉更多的機器人和工業設備上去支持火星建設。
陳新自忖火星大開發是一個志向遠大的項目,猶如雄鷹一般,是要翱翔天際的。
但是偶爾聽到的零碎信息卻讓他看到了努力營造巢穴的燕子,在經過全面的了解后才明白,這一切的源頭原來是自己閨女。
陳新大驚,連忙訓斥,萬事萬物都有其運轉規律,你這樣強行插手可能會導致事物邁向不可測的變化,也許會導致極大的災難發生你知不知道!
還搞個什么教派,還自稱司辰。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宇宙星辰自有物理法則約束,那輪得到你指手畫腳?
云清很委屈,你不是經常說要征服宇宙嗎?沒有人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怎么征服宇宙?現在人們都在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戰,就算是輸了,那也至少燃燒過!
砰!
拍桌子的聲音把大家都嚇了一跳,陳新憤怒指著全息投影表示,這就是你所謂的信仰?給一個和平安定的世界帶來戰亂?這會給我們的未來帶來多少不可預知的危險你知道嗎?現在人們手上可是捏著核武器的!
云清也急了,不顧母親的阻攔,平生第一次忤逆父親的意思,你天天是怎么教我的?大同世界、英特納雄耐爾,你都忘記了是嗎?
說到這里,她冷笑一聲,也對,現在你擁有了無可匹敵的財富,天天享受著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你當然想要一個穩定的社會了,可是你知道那些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嗎?你知道掙扎在一個什么樣的環境里嗎?你知道現在網上都怎么說的嗎?
二十年讀書,三十年房貸,再給醫院打打工,人們還能剩下點什么?你以為新一腦域為什么會成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公司,“那是因為可憎現實讓他們只能在腦域世界醉生夢死!”
陳新聞言怔了怔,太久的身處高位,導致他根本看不清掩藏在浮云下的蕓蕓眾生。原來我已經脫離群眾了么?
他語氣柔和起來,可控核聚變已經點火,你大可不用這么急的,頂多十幾年,一定會好起來的,用不盡的能源會解決一切問題的。
“能源問題并不能讓人性變得高尚?!痹魄鍑@了口氣,開始解釋自己的想法,當核聚變技術普及,對統治階級來說,普通勞動者的重要性將越來越低。
農業社會勞動者要生產糧食,充當雜兵。工業社會勞動者要生產產品,充當戰士。人工智能+能源無限的社會,要你何用?
長此以往,掌握核聚變、人工智能、機器人工業的人將會成為絕對的人上人,以現在的義體技術來看,這個金字塔只會越來越穩固,直至分化出種姓制度。
云清悲觀的認為,如果沒有強有力的人為干預,大量的普通人終將會被淘汰,趁現在核聚變還沒普及,或許是他們最后的機會了。
說到最后,她語氣近乎哀求,“爸,我們真的不能袖手旁觀?!?
這小妮子明明是個頂尖富二代,哪里來的這種悲天憫人的心態?陳新聽的糾結不已,動亂持續下去,勢必會拖慢人類邁向宇宙的腳步,可如果不做,就真的看著那些大公司、機構壟斷關鍵的生產資料么?
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細細探尋最初的想法。
當初二叔消失后自己是怎么在社會中掙扎的?在佤邦受盡折磨時又是怎樣的悲憤?這么多年過去,人工智能和量子計算機的普及真的讓人們的生活變好了嗎?
還是說,只是自己的生活變好了?
良久,陳新抬起頭掃過身邊的一張張面孔,若生、余歸晚、云清、五號、常生、狗蛋。
他恍然驚覺,這些年,我有接觸過普通人嗎?我有真正去看過他們是怎么生活的嗎?
“放手去做吧?!标愋聯]揮手,結束了這段爭吵,“我老了,不比你們年輕人敢打敢拼?!?
余歸晚適時的握住云清的手,囑咐道:“既然你要做,那就要做好,這件事難如登天,一定要細心?!?
陳新說:“年輕人一定要有銳氣,難如登天,那就去登天!火星我們不都登上去了嗎?”
云清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就是個火苗,只負責點燃這燎原之火,剩下的要靠人們自己了。如同漢末的張角一樣,只做個引子。
“大賢良師最后身死,功業未就。”陳新擔憂道。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大賢良師不會再次身隕的?!痹魄逍÷暤溃骸皼r且我這個司辰只是相當于南華仙人而已?!?
操心完小破球上的這點爛事,陳新又去督導火星開發項目。
根據若生整理出來的人員和物資缺口,多處基地開始準備,一個個機器人芯片被流水線般制造出來,多條機器人生產線被搬上飛船。
由于火星上不缺鐵,建筑材料是不缺的,現在需求最大的倒是用于密封的材料,還有些日常生活物資需要儲備,例如水和食物。
多種小型化工程機械、實驗設備、高精度工業設施之類的也在不斷從世界各地運輸過來。
說起來這還要感謝閨女在小破球上亂搞一通,導致戰火蔓延在整個小破球,一些往日有價無市的設備如今也能搞來。
夜晚,陳新走出基地,站在撒哈拉尚有余溫的沙子上仰望星空。
遠離城市的好處就是沒有光污染,璀璨的銀河靜靜的注視著這片土地上的生靈,一如千百萬年前一樣。
深邃而遼遠。
他思索著與女兒的談話,默默佇立。
自己當初也是個熱血少年,現在如何變得束手束腳起來?歷史上多少次革新,哪次不是要翻天覆地才能解決問題,現在自己這么優弱寡斷,是不是因為屁股歪了?
一種羞怒在心底升起,陳新不由斥道:“何故失志!”
云清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他身后,悠悠道:“資本是能異化人的?!?
陳新問道:“那怎么沒異化了你呢?”
“還不是您教的好?!痹魄逍α诵?,上前兩步,與父親并肩,削弱的身軀似乎有無窮的力量。
“新芽青青,遙望天星,何愁冬日萬里冰。
轉眼亭亭滿苔近,花吐信,日薄西山成倒映。
落紅無果,庸碌似我,愁緒無窮哪里躲?
是非成敗任人說,冠已脫,天高海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