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收假后，周承宇給自己制定了簡單的時間表。

早上練琴，下午練琴，包括李老隨時安排的課。

星期二星期四晚上做鋼琴家教，每次兩課時，七點半到九點半，家教兼陪練，周承宇不能花更多時間做家教，首要任務是練琴，他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賺點生活費就行，他想用自己掙的錢給秦嘉卉買個禮物。

【會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秦嘉卉看了周承宇發的時間表后回復。

周承宇：【不會，也不是為了掙那點錢，一直練琴樂感容易麻木，通過教別人有助于活躍思維】

秦嘉卉：【那你晚上注意安全】

聯系好家教，周承宇星期二晚上去試講。

地點很近，就在央音附近的小區。

第一次試講，周承宇提前去，需要跟家長聊聊具體情況，到了人家里七點鐘，三十六七歲看著更年輕的女主人很熱情，又是給周承宇倒水又是遞水果。

“小朋友好。”

周承宇跟單人沙發玩王者農藥的男孩兒微笑打招呼。

“我不小啦，都十二歲了。”

男孩兒聲音拉的長長的。

“真沒禮貌，別玩了。”

女主人一把沒收了男孩兒手機。

“讓我這局打完啊。”

“去自己房間玩兒。”

女主人責聲道。

男孩兒訕訕的去臥室。

“讓小周見笑了，現在的孩子，就知道玩游戲，真讓人頭疼。”

女主人一臉無可奈何。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娛樂方式，姐姐學生時代網吧也很火熱。”

周承宇目送男孩兒回臥室。

比小近二十歲的小男生喊姐姐，女主人有點別扭，不過心里很高興，她和煦的微笑道：“也是，不過網吧畢竟有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如果不限制手機，現在的孩子能玩一天，小周應該是央音的新生吧，方便看一下學生證嗎？”

“學生證沒帶，這是借閱證。”

周承宇沒有多想，錢包里掏出借閱證給她。

女主人雙手接過看了看，“能考上央音的學生真厲害，我家孩子叫劉凱，考鋼琴專業沒這個天賦，時間也遲了，之前讓他學過吉他，練了幾天手指疼的寫字都寫不了，給他報薩克斯吹的嘴疼，學了段時間書法，現在死活不去了。”

“倒不是強迫他必須報興趣班，只是希望他放學回家別只知道玩手機。”

女主人頭疼的道。

“理解。”

周承宇點了點頭，可憐天下父母心，手機游戲真是不知道坑害了多少學生。

“薪酬的話不是問題，無論音教還是陪練我都按音教給小周算。”

說完孩子的情況和練琴邀請，女主人進一步說道，她最后欲言又止，言外之意大概是想聽聽周承宇希望什么收費。

“我以前沒當過家教，收費方面不了解，姐姐問問周圍人多少給多少就行。”

周承宇不想開口說收費多少，也不想討價還價。

女主人開門見山的道：“我大概了解過，央音的學生一般一小時一百五，我給小周二百，時間的話，二四六晚上，每次兩小時怎么樣？”

“這個主要是孩子的興趣，不能讓他產生興趣練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這樣吧，我先試試，如果能讓孩子喜歡上鋼琴我們再談。”

周承宇先沒定時間，言外之意不能讓她孩子喜歡上鋼琴那很抱歉。

周承宇不想教不喜歡鋼琴的孩子練琴，那真的是對牛彈琴。

學生痛苦，他也尷尬。

“好，那辛苦小周了。”

女主人可以理解，央音的學生都稱得上藝術天才，肯定沒時間陪對鋼琴完全沒興趣的孩子練琴。

客套之后，女主人帶周承宇來到琴房。

一看鋼琴，周承宇眼睛亮了亮，嶄新的立式雅馬哈A-800，價值二十萬左右，不愧是住在央音附近的人，房子看起來一般，一百平左右，讓孩子隨便玩玩買一架鋼琴二十來萬，不是一般的有錢。

“沒指望孩子走專業，隨便買了一架。”

女主人把鍵盤蓋打開道。

“......”

周承宇喑啞無言，切身體會到了小撒被老馬暴擊時候的感受。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跟首都人完全不是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太殘忍了。

“讓孩子過來吧。”

周承宇試了試音，音色圓潤而立體，雖然是立式鋼琴，音色不比一般的三角鋼琴差。

“劉凱，不聽話以后手機碰都別碰。”

女主人出去喊道。

“小周老師。”

男孩兒不太情愿的過來。

“喊周老師。”

女主人拍了拍孩子。

“周老師好。”

劉凱鞠了一躬。

“不用客氣。”周承宇對女主人道：“那姐姐先忙。”

“麻煩小周了。”

女主人揉了揉孩子腦袋讓好好學，然后出去門帶上。

周承宇掏出紙巾擦了擦手，坐鋼琴前道：“喜歡什么歌？”

“周杰倫的，《本草綱目》。”

劉凱想了想道。

“如果華佗再世，崇洋都被醫治，外邦來學漢字，激發我民族意識.....”

周承宇輕哼著彈奏。

“馬錢子，決明子，蒼耳子，還有蓮子，告白氣球可以用鋼琴彈嗎......”

劉凱手舞足蹈起來。

“可以啊，什么歌都可以。”

周承宇直接切換。

“塞納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嘗你的美，留下唇印的嘴，花店玫瑰名字寫錯誰，告白氣球，風吹到對街，微笑在天上飛.......”

《告白氣球》優美的前奏響起，劉凱直接沉醉了，開始哼唱起來。

談了一段《告白氣球》，周承宇切換《黃金甲》

“太好聽了，《白月光和朱砂痣》可以嗎？”

劉凱感受到了鋼琴的美妙。

“從前的歌謠，都在指尖繞......”

周承宇沒有任何停頓。

“《富士山下》”

劉凱想到什么喜歡的歌讓彈什么。

周承宇閉著眼睛彈。

“太優美了，周老師教我彈。”

劉凱看著周承宇靈巧的手很羨慕，特別希望自己的手也可以隨心所欲的彈奏喜歡的歌。

“很難，很多美好的事情都需要一個枯燥的過程，哪怕你只是當業余愛好。”周承宇沒有第一時間鼓勵他，“不過無論學習什么，有付出就有回報，當你可以比較熟練的彈奏簡單樂曲之后，數學啊英語這些課程學起來會簡單的多。”

“嗯。”

劉凱點點頭。

“那我先教你認識鋼琴。”

周承宇往過挪了挪，讓劉凱搬個凳子坐鋼琴旁，翻開買鋼琴贈送的鋼琴入門教材從白鍵的音階開始講，邊講邊彈奏讓劉凱感受不同音階的音色。

“可以在琴鍵上標上數字嗎？”

劉凱看的眼花繚亂。

“可以的。”

對業余學生周承宇也不要求太高，能讓學生喜歡上，愿意學就可以。

“一開始聽的可能很亂，當你把每個音階聽多了以后靠音色就可以辨認是do，re，mi，fa，sol，la，si中哪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今天第一次試講比較成功，讓學生初步對鋼琴產生了興趣。

不過周承宇是真心無聊，教零基礎的學生比自己當初學的時候還枯燥的多。

好在劉凱家里要求不高，如果女主人讓孩子當專業學，周承宇就不打擾了，他一個演奏級別的給零基礎的學生講，一小時五百也不行，實在無可奉陪。

“小周辛苦了，加個微信吧，我掃你。”

女主人對周承宇的教學很滿意，給周承宇倒了杯水，打開手機。

微信的二維碼在哪里周承宇還不清楚，看他找不到，女主人給點出來掃了道：“一看小周就不常玩手機，劉凱好好學著，越優秀的人誰一天手機不離手。”

“知道啦！我也加小周老師。”

劉凱拿自己的手機掃周承宇。

“薪酬一次一次支付挺麻煩，我先預支一個月吧。”

女主人說著準備轉賬。

“一個月結束再結，我在準備下個月的大賽，時間比較緊張，每周星期二星期四兩天怎么樣？”

周承宇不想先收錢把自己綁在這里。

“行，就星期二和星期四。”

女主人點了點頭。

時間不早了，周承宇回學校，路上給秦嘉卉打電話。

秦嘉卉：“怎么樣？”

周承宇：“那孩子零基礎，教起來很費勁。”

秦嘉卉：“如果家長要求不高，孩子喜歡學就行。”

周承宇：“是啊，跟首都人打交道簡直降維打擊，看著家里一般，給孩子買架鋼琴二十來萬，還說沒指望孩子認真學，隨便買了一架。”

秦嘉卉：“好吧！”

秦嘉卉心疼周承宇。

周承宇家里如果要買一架二十來萬的鋼琴，得抵押房子貸款來買。

剛開課，第二天早上的課周承宇去教室上。

正如李老說的，彈奏技巧音教教不了周承宇什么，音教理論水平扎實，實際彈奏不比周承宇強，至于音樂史、變調等理論，不需要在教室浪費時間，完全可以自學，而且音樂史周承宇很熟。

肖邦、巴赫、貝多芬、莫扎特、李斯特等大家的傳記，以及不同時期的經歷和作品風格，周承宇初中就開始仔細研究過。

想要彈好一個人的作品，首先要了解這個人的背景以及創作背景，這個道理周承宇很早就懂。

演奏課第一堂課，鋼琴班十八名學生都來了。

教室沒有桌子，而是一架架立式鋼琴，每位學生一架，老師簡單自我介紹之后便開始講課，學生的自我介紹環節都免了，這里的學生的時間都很寶貴。

“第一堂課，我們來學習一下音樂的想象，對于學音樂的人，這是靈魂，有高級的想象，才能完美的把控音樂的節奏和彈奏的力度。”

“李斯特的《鐘》想必大家都很熟練，它的開頭很簡單，一個低音八度一個高音八度，但是大家真正懂這首作品的，它所要營造的feel嗎？大家能想象出來它那個意境嗎？如果只是照著譜子，彈出來很平淡......這樣是不是很平淡？”

老師坐在講臺的三角鋼琴前邊說邊演示。

“大家來一遍，用你們的想象彈，從左邊第一位開始，只彈前面兩個八度，大家相互傾聽感受。”

老師指了指第一排左邊的慕苗。

慕苗略作思考，彈奏《鐘》開頭兩個八度。

“下一位。”

老師指了指右邊的學生。

周承宇閉著眼睛仔細感受他們彈出來的音色，用教室品質普通的鋼琴彈奏，他們的水平似乎也低了，包括張欣蕊。

好的鋼琴可以彌補一些彈奏上的不足，有時候也會放大彈奏的缺陷。

不好的鋼琴有時候可以掩蓋有些彈奏的不足，有時候更容易暴露彈奏的瑕疵。

輪到周承宇，他平靜下來，從嘈雜的聲音中只注意到外面風吹樹葉的聲音。

當他彈完之后，所有學生朝他看來，張欣蕊眉頭不由的皺了皺。

“同樣的鋼琴，同樣的旋律，你們彈出的感覺差別可以說非常明顯，對比之后有的同學有沒有注意到自己彈的非常技巧化？”

所有學生彈奏結束后，老師說道。

很多學生無地自容，原本以為自己《鐘》彈的非常完美，可是對比之后，跟有的學生的差距幾乎肉眼可見。

“這不是技巧上的差距，就是想象。”老師手指在太陽穴轉了轉看向右下角道：“那位同學叫周承宇吧，分享一下你的感覺。”

國慶前的鋼琴音樂會這位老師觀看了，對周承宇印象深刻。

周承宇想了想道：“安靜的古街，傳來遠方風鈴碰撞的聲音。”

“非常好，安靜的古街，不是安靜的城鎮不是安靜的田野也不是安靜的溪邊，傳來遠方風鈴的聲音，不是眼前樹上掛的風鈴，《鐘》開頭的低音八點和高音八度所營造的感覺是你在一個有限并且靜態的空間，聽見這個空間之外的鈴鐺聲，有時間和空間的間隔。”

“你們中有人彈出了田野的感覺，有人彈出來溪邊的感覺，田野太空曠溪邊有流水，都不是有限和靜態的空間，不夠悠遠，如果把開頭的八度理解不到位，后面彈出來的感覺肯定是不準確的。”

老師詳細分析《鐘》開頭的八度。

“老師，怎么才能提升音樂的想象？”

“這需要靜下心一遍一遍彈奏過程中自己理解。”

老師只能提供思路，無法直接傳授給學生。

給周承宇這樣的學生上課老師壓力很大，一點就通，可能不講也會，甚至她彈不好的周承宇也能彈好。

無聊的聽到下課，周承宇心想以后還是不來浪費時間了。

中午學生處負責迎新音樂晚會的老師給周承宇打電話，邀請周承宇在晚會上鋼琴獨奏，獨奏節目名額本來是張欣蕊，張欣蕊放棄了。

既然這樣，周承宇就卻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