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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間諜登場

哈瑞特正努力給斯波特解釋“模擬小鎮”這個游戲的玩法:“聽著,你首先要給小鎮起個名字,然后給小鎮里的每個居民起名字。記住,居民不能太多,要不然游戲會變得很難,我通常會設計二十五個人。”

“嗯嗯。”斯波特隨口應付著,然后嗖的一聲把足球踢上了天。

他們正在哈瑞特家的花園里玩。哈瑞特的家位于曼哈頓的東87號大街。

“給每個居民安置好住處之后,就該給他們安排工作了。比方說,查爾斯·漢雷先生在街角經營一個加油站。”哈瑞特興致勃勃地解釋著,她盤腿坐在一棵大樹旁,頭深深地埋在筆記本里,一頭直發像瀑布般垂了下來。

“你不想踢會兒球嗎?”斯波特問。

“給我好好聽著,斯波特。你沒玩過這個游戲,所以不知道它多有趣。我們就把加油站放在這兒——山坳旁邊。你要記住這個位置喲,過會兒這里會有事情發生。”

斯波特把足球夾在胳肢窩下,走到哈瑞特身邊。“你說什么?哪有什么山?這兒只有一個老樹樁呀。”

“這兒就是一座山。從現在起,這兒就是一座山了,聽明白了嗎?”哈瑞特抬起頭盯著斯波特說。

斯波特往后退了一步,小聲嘀咕著:“看起來還是像一個老樹樁。”

哈瑞特把頭發捋到耳后,非常嚴肅地看著斯波特。“斯波特,你長大以后想干什么?”

“你知道的,我想當足球明星。”

“我想當作家。所以,當我說那是一座山的時候,它就是一座山。”說完,哈瑞特又心滿意足地低下頭去構思她的小鎮了。

斯波特輕輕地把足球放在地上,在哈瑞特身旁跪下,偷看哈瑞特在筆記本上飛速寫下她的構思。

“給所有男人以及他們的妻子、孩子起好名字以后,你要列出他們的職業,有醫生、律師……”

“還有印第安部落酋長。”斯波特插嘴道。

“沒有這個。還有人在電視臺工作。”

“你怎么知道他們有電視?”

“我說他們有,他們就有。對了,我爸爸也應該是小鎮的居民,是吧?”

“那把我爸爸也加進去吧。他是一位作家。”

“好吧,強生·費舍賓先生是一位作家。”

“還要讓他有一個和我一樣會給他做飯的兒子。”斯波特興奮得蹦了起來,嘴里還念念有詞,“他的兒子和我一樣,都是十一歲,長大以后也會成為球星;他的媽媽也拋棄了他,并且帶走了家里所有的錢。”

“絕對不行,”哈瑞特一臉不屑地說,“這樣你就不是在編故事了,明白嗎?”

斯波特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明白。”

“你看,斯波特,這是剛才我們寫好的全部內容,現在我給你展示一下這個游戲的絕妙之處。”哈瑞特站起身,隨即跪在九月草地上松軟的泥土中,以便能舒服地趴在兩個樹樁間的低凹處。她時不時地看看筆記本,但大部分時間都專注地盯著綠茵茵的草地——現在,這里變成了她想象出來的小鎮。“一天晚上,查爾斯·漢雷先生正要關掉加油站的燈下班回家。此時已經九點鐘了,他該準備睡覺了。”

“他可是個大人,怎么會這么早就睡覺呢?”斯波特全神貫注地盯著“加油站”的位置。

“這個鎮上所有的人都在晚上九點半睡覺。”哈瑞特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好吧,”斯波特抖了抖腳,“我爸爸都是早上九點才睡覺。有時候我會恰好看見他起床。”

“瓊斯醫生正在醫院給哈瑞森太太接生。醫院在這兒,叫卡特威爾鎮醫院。”哈瑞特指著“小鎮”的另一端,斯波特也隨著看向左邊的樹樁。

“作家費舍賓先生現在在干什么?”

哈瑞特指著小鎮中央說:“他正在小鎮的酒吧里,就在這個位置。”哈瑞特的表情極其投入,繼續說,“今晚要有大事發生了。漢雷先生正要打烊,突然,一輛老式巨型黑色轎車沖進了加油站,車上所有人都拿著槍。他們跳下車,抓住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漢雷先生,把他五花大綁,嘴也堵上了。他們搶走了加油站里所有的錢,又給黑色轎車加滿油,然后疾馳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斯波特聽得入了神,嘴巴一直張著。“接下來呢?”

“就在同一時間,哈瑞森太太的孩子出生了。瓊斯醫生說:‘恭喜你,哈瑞森太太,你生了一個很健康的女孩,非常健康!’”

“不能讓她生個男孩嗎?”

“不行,必須是女孩,因為哈瑞森太太已經有一個男孩了。”

“這個女孩長得怎么樣?”

“長得很丑。與此同時,在小鎮的另一端,離加油站較遠、靠近大山的地方,劫匪們把車停在了農場主奧利·道奇的農舍前。他們闖進屋子,看到道奇正在喝麥片粥——他沒有牙了,所以只能喝粥。劫匪們把麥片粥打翻在地,讓道奇拿點別的食物給他們吃。但道奇家里只有麥片,劫匪們被惹怒了,狠狠地揍了他一頓,然后就在道奇家過夜。還是在這個時間,卡特威爾鎮的總警官,也就是赫伯特警官,在大街上徘徊,他感覺有什么事不對勁兒,并且正在為此冥思苦想。”

“哈瑞特!站起來。不準跪在地上。”一個嚴厲的聲音從哈瑞特和斯波特身后褐色別墅的三樓上傳下來。

哈瑞特抬頭看了看,臉上掠過一絲不安。“哎,奧蕾·高麗,我沒跪在地上。”

保姆奧蕾·高麗把頭探出了窗戶。她長得不是很漂亮,臉不怎么圓潤,膚色也不白皙,但整張臉看起來非常善良、親切。“哈瑞特·M.威爾士,馬上站起來。”

哈瑞特立即站了起來,哀怨地說:“好吧,斯波特,我們只能站著玩‘模擬小鎮’了。”

“這樣很好。”高麗又很快離開了窗口。

斯波特也站了起來。“那么,咱們踢足球吧?”

“我才不去呢。看,如果我這樣坐,別人就不會以為我坐在地上了。”說著,她在靠近“小鎮”的地方蹲下來,坐在腳后跟上,然后繼續剛才的游戲,“這時,他感覺有什么事不對勁兒。”

“他是怎么感覺到的?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小鎮的另一端,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就是能感覺到。他可是一名神奇的探長。”

“好吧。”斯波特的語氣充滿了懷疑。

“因為他是鎮上唯一的警察,所以只能挨家挨戶動員居民。他對居民們說:‘鎮上出大事了,真的,連我的腳指頭都感覺到了。’大家聽后都跟他一起飛身上馬……”

“上馬?”斯波特尖叫道。

“我是說,他們鉆進巡邏車,一直開到……”

“哈瑞特!”別墅通往花園的后門被砰的一聲打開了,高麗大步流星地向他們走來,腳上那雙黑色的大鞋子重重地踩在地磚上,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

“嘿,你要去哪兒?”哈瑞特像彈簧似的一躍而起。高麗經常要出門辦事,因為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歸她干。她從不穿襯衣、夾克或羊毛衫之類容易辨認的衣服,而總是用一圈圈的粗花呢布把自己裹起來,看上去像一卷被丟棄的毯子,走起路來不是這里凸就是那里鼓。不過高麗說這就是她的風格。

“我要帶你們出去轉轉,是時候讓你們開開眼界了。你們已經十一歲了,應該見見世面了。”高麗站在哈瑞特和斯波特身前,她高高的身軀甚至擋住了他們眼前的天空。

哈瑞特突然有種負罪感,因為她其實已經見過世面了,而不是高麗以為的那樣。但她還是表現得歡呼雀躍,并興奮地大叫:“天哪!太棒了!”

“趕緊換衣服,馬上出發!”高麗總是這么雷厲風行,“走吧,斯波特,出去走走對你有好處。”

“七點我必須回家做晚飯。”斯波特雖然也高興得一蹦三尺高,但他還惦記著他的職責。

“我們會在七點之前回來的。我和哈瑞特六點就吃晚飯。你們為什么那么晚才吃?”

“因為我爸爸要先喝點雞尾酒,而我要先吃點橄欖和花生。”

“聽上去不錯嘛。去拿你的外套吧。”

斯波特和哈瑞特從后門沖進別墅,關門的聲音震耳欲聾。

“什么聲音這么吵?”廚師氣急敗壞地說,她轉身的時候正巧看到他們倆飛奔過廚房門口,沖上樓梯。哈瑞特的房間在這棟三層別墅的最頂層,所以他們沖上去之后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我們要去哪兒?”斯波特跟在飛奔的哈瑞特身后大喊。

“不知道,”哈瑞特沖進房間時也喘著粗氣,“不過高麗帶咱們去的地方肯定錯不了。”

斯波特抓起外套就沖出了房門,下了幾級臺階后才聽到哈瑞特說:“等等,等一等,我找不到筆記本了。”

“出門帶那個干嗎?”斯波特站在樓梯上喊道。

“我出門必須帶著它。”哈瑞特的聲音甕聲甕氣的。

“快走吧,哈瑞特。”剛說完,斯波特突然聽見臥室傳出一聲巨響,“哈瑞特,你摔倒了嗎?”

臥室里傳出哈瑞特如釋重負的聲音:“終于讓我找到啦!原來滑到床底下去了。”隨后她抓著一本綠色的筆記本走出臥室。

“你肯定已經寫了一百本了。”斯波特下樓梯的時候說道。

“哪有那么多?只寫完了十四本,這是第十五本。我怎么可能寫了一百本呢?我八歲才開始寫,而我今年才十一歲。而且,要不是一開始我用了整整一本來記錄日常,那現在甚至都寫不到十四本。”

“每天你都觀察同一批人?”

“是的。今年我觀察的對象是狄薩提一家、喬卡瑞、羅賓遜一家、哈里森·維澤,以及一個新目標——普拉博夫人。她最難接近了,因為只有藏在傳菜的小升降機里才能觀察她。”

“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不行,傻瓜,間諜不會帶著朋友一起行動。再說了,兩個人目標更大,更容易被抓。你為什么不設計一條自己的偵察路線呢?”

“有時,我會透過我家的窗戶觀察馬路對面的一扇窗戶。”

“那里發生了什么?”

“什么也沒發生。一個男人住在那里,一回家就把百葉窗拉下來。”

“一點兒也不激動人心。”

“當然不嘍。”

他們來到前門與高麗會合,高麗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正跺著腳呢。他們先步行到86號大街,然后坐公交車,最后坐上呼嘯飛馳的地鐵。高麗、哈瑞特和斯波特坐在一排,高麗盯著正前方,而哈瑞特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

“你在寫什么?”斯波特問。

“我在記錄坐在那邊的人。”

“為什么要記?”

“斯波特,”哈瑞特嘆了一口氣,“因為我看到他們,所以我就想記住他們。”說著,她又把頭埋進筆記本,繼續寫道:

穿著白色卷邊襪子并且大腿粗壯的男人,長著斗雞眼和長鼻子的女人,被留著金發、體態臃腫的媽媽擦著鼻子的長相恐怖的小男孩,正在讀報紙的看起來像老師的滑稽婦人……我可不想和這些人成為鄰居,也不想做他們做的那些事。我敢打賭,那個小男孩肯定很難過而且總是哭鬧,那個長著斗雞眼的女人每次照鏡子的時候肯定會被自己嚇一跳。

高麗俯身對哈瑞特說:“我們要去洛克威,離這兒有三站的路程。哈瑞特,我想讓你看看那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那里是我的家。”

哈瑞特驚訝得倒吸一口氣。她抬頭看看高麗,但高麗沒有看她,而是繼續盯著窗外。哈瑞特繼續寫道:

簡直難以置信,高麗竟然有自己的家!我從沒想過這件事。高麗的爸爸媽媽竟然還在世呢?可她年紀都這么大了,而且她從沒提到過他們。我從一出生就認識高麗了,她從來沒收到過任何信件。想想吧,這點或許很重要。

地鐵到站了,高麗帶著哈瑞特和斯波特下了車。

“太棒了!”下車后,斯波特說,“咱們肯定快到海邊了。”

話音剛落,他們就聞到空氣中有股咸咸的海水味道,甚至感覺到一股浪花撲面而來,然后隨風消逝。

“說得對。”高麗輕快地說。哈瑞特能感覺到高麗的變化——她腳步變得更快,頭也昂得更高。

他們沿著一條通往海邊的街道往前走,兩邊的房子離街道較遠,房前有大片翠綠的草坪。房子是用黃色的磚墻砌成的,表面混有斑駁的紅色。哈瑞特想:這可真不怎么好看,但也許當地居民就喜歡這種混合色,至少比紐約那些單調的紅磚墻漂亮些。

高麗越走越快,表情也越來越凝重,看起來好像希望自己并沒有回來似的。突然,她大踏步拐向一棟別墅,腳步堅定,既沒有回頭也沒有說一句話。哈瑞特和斯波特緊緊跟在后面,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們登上別墅的臺階,走進前門,穿過門廳,接著從后門走了出來。

她肯定瘋了,哈瑞特想。哈瑞特和斯波特對視了一眼,揚了揚眉毛,然后看著高麗繼續向別墅后院的一座小屋走去。哈瑞特和斯波特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干什么。小屋很像哈瑞特夏天去水磨坊度假時見到的鄉村小屋,墻面沒有粉刷,是浮木般的淺灰色,屋頂是深灰色。

“來吧,小鬼們,我們去喝杯熱茶。”高麗突然高興起來,在小屋那窄小的、已經腐爛的門廊下揮手說道。

哈瑞特和斯波特向小屋跑去。

但是隨著前門在一聲響亮的吱溜聲中被打開,他們立刻被嚇呆了。一個哈瑞特生平見過的最高大的女人突然出現在門口。

“哎呀,這是誰來了呀!看看這些小淘氣鬼。”那個高大的女人咧著嘴大笑著,發出洪亮的笑聲。她嘴里已經沒有牙齒了,又寬又胖的臉上,贅肉堆積在一起,隨著笑容皺成了一團。

斯波特和哈瑞特目瞪口呆。這位胖胖的老夫人像一座小山似的矗立在門口,手臂垂到臀部,穿著一條碎花棉裙和一件肥大的毛衫。哈瑞特想:那件毛衫可能是世界上尺碼最大的一件,鞋子也是——這雙黑色的鞋子真是令人驚奇,不但非常長,而且鞋面凹凸不平,鞋幫長及小腿,綴著蕾絲花邊,腳踝處雖然緊貼在腳上,但還是明顯凸起,在白色襪子的映襯下,綁緊的鞋帶使鞋面扭曲得厲害。哈瑞特非常想馬上打開筆記本,記下關于她的一切。

“你從哪里搞來的這兩個小鬼?”她快樂的聲音大到足以讓鄰居們都聽到,“這是威爾士家的那個丫頭?那是她弟弟?”

斯波特聽后咯咯地笑了。

“不,他是我丈夫。”哈瑞特大喊。

高麗的表情立即嚴肅起來。“不準挖苦人,哈瑞特。不要自以為是。”

胖夫人又笑了,臉上的贅肉再次皺成一團。哈瑞特想:她看上去真像個面團,可以做成一個又大又圓的意大利面包。她想把這個想法告訴斯波特,但高麗正要帶他們進屋。胖夫人不識趣地擋在了門口,所以他們只能緊貼著她的胖肚子擠進屋去。

高麗點燃爐火燒水,然后例行公事般地開始介紹:“孩子們,這位是我的母親高麗夫人。媽媽,現在可以關上門了。這位是哈瑞特·威爾士。”

“我叫哈瑞特·M.威爾士。”哈瑞特糾正道。

“你很清楚那個‘M’沒有實際意義,但如果你非要堅持,那就叫你哈瑞特·M.威爾士好了。這位是斯波特。你姓什么來著,斯波特?”

“羅科,西蒙羅科。”但他把“羅科”說成了“羅克”。

“西蒙,西蒙,哎喲喲。”哈瑞特剛說完就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準拿別人的名字開玩笑。”高麗冷冷地看著哈瑞特。哈瑞特知道,高麗臉上出現這種表情的時候,就代表她是認真的。

“抱歉,我收回剛才的玩笑。”哈瑞特趕緊說。

“這才是乖孩子,”高麗的表情也變得愉悅起來,“大家都坐下,一起喝點茶吧。”

“你看看,這個小鬼多可愛。”哈瑞特看得出來,高麗夫人還沒從介紹環節中回過神來。她站在門口像座小山似的,兩只大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

“過來坐下吧,媽媽。”高麗溫柔地說。高麗夫人這才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哈瑞特和斯波特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想:這位胖夫人的腦袋不是很靈光。

高麗夫人坐在哈瑞特的左邊,緊挨著哈瑞特,直視著哈瑞特的眼睛。哈瑞特感覺她像動物園里的某種動物。

“哈瑞特,看看你周圍。”高麗一邊倒茶一邊一本正經地說,“因為你從沒見過這種房子里的生活,所以我帶你來這兒。你見過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四把椅子,并且把浴缸放在廚房里的房子嗎?”

高麗夫人還是緊挨著哈瑞特,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把哈瑞特的視線都擋住了,所以哈瑞特只能往后挪了挪椅子,然后才開始打量周圍。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房間,爐子旁邊有一塊顏色暗淡的小地毯。哈瑞特想起哈里森·維澤家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但是因為不想讓高麗知道自己透過天窗偷偷觀察過哈里森·維澤,所以哈瑞特沒說話。

“我想你沒見過,”高麗說,“看看你們周圍。喝點茶,孩子們,如果我加的牛奶和糖不夠多,你們就自己再加點兒。”

“我不喝茶。”斯波特靦腆地說。

高麗瞪了斯波特一眼,說:“什么叫‘你不喝茶’?”

“我的意思是,我從來不喝茶。”

“你是說你從來沒嘗過茶的味道?”

“沒有。”斯波特說,他看起來有點心慌。

哈瑞特看著高麗臉上出現了調皮的表情,就知道她要引用名人名言了。

“‘下午茶這段時間是最令人心曠神怡的,生活中這樣的時刻并不多。’”高麗語氣堅定、語調平和地吟誦道,然后向后靠到椅背上,滿意地看著斯波特。然而,斯波特一臉茫然。

“亨利·詹姆斯,”高麗補充說,“生于1843年,卒于1916年。這句話出自他寫的《一位女士的畫像》。”

“《一位女士的畫像》是什么?”斯波特問哈瑞特。

“是一本小說,笨蛋!”哈瑞特說。

“知道了,就像我爸爸寫的那些小說一樣。”斯波特說。

“我的女兒知道的真多。”高麗的媽媽喃喃地說,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看著哈瑞特。

“你瞧,哈瑞特,”高麗說,“這個女人對任何事物都沒有興趣,不讀書、不上學,人生百無聊賴。她在這間屋子里住了一輩子,所做的只有吃飯、睡覺,然后等待死亡。”

哈瑞特恐懼地盯著高麗夫人。高麗怎么會說出這些話呢?高麗夫人不會生氣嗎?然而,高麗夫人還是坐在那兒專注地看著哈瑞特。哈瑞特心想:高麗夫人也許忘了把頭轉開,除非有人提醒,否則她可能會永遠盯著我了。

“喝口茶嘗嘗,斯波特,味道不錯。”哈瑞特趕緊對斯波特說,想借此岔開話題。

斯波特舔了一小口,小聲說:“味道還行。”

“嘗試去做每一件事,斯波特,至少試一次。”高麗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在想著其他什么事。哈瑞特好奇地看著她。高麗今天的表現真是怪異,她好像……她在生氣嗎?不,不是生氣,她好像很傷心。哈瑞特突然意識到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看到高麗傷心。她從來不知道高麗也會傷心。

高麗好像也在思索同一件事。她突然搖了搖頭,挺直了腰。“就這樣吧,”她爽朗地說,“我想我們今天喝了足夠多的茶,見了足夠多的世面,經歷夠豐富了,現在該回家了。”

接下來,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高麗夫人突然跳了起來,把茶杯扔到地上,尖叫道:“你總是要走,總是要走!”

“別這樣,媽媽。”高麗平靜地說。

高麗夫人像一個巨大的洋娃娃一樣在地板中央跳來跳去。這讓哈瑞特不禁想起那些被吹足氣的人形氣球,被系在繩子的末端,在半空中飄來飄去。斯波特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哈瑞特也想笑,但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笑。

高麗夫人繼續上躥下跳。“你回來就是為了再次離開我。你總是要走,我還以為你這次回來就再也不走了呢。”

“別這樣,媽媽。”高麗又重復道。她起身走到高麗夫人身邊,堅定地用手拍了拍她顫抖的肩膀,溫柔地說:“媽媽,下周我還會回來的。”

“哦,對呀。”高麗夫人立即安靜下來,又沖哈瑞特和斯波特咧嘴笑了。

“老天哪!”斯波特小聲說。

哈瑞特坐在那兒驚訝不已。高麗給他們倆穿好外套,三人走出屋子,高興地向高麗夫人揮手告別,在暮色中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上,斯波特只重復一句話:“老天哪,老天哪。”

哈瑞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她的房間,記錄下今天的見聞。

高麗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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