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當年有意放縱努爾哈赤，使得建州女真最終勢大難制，可謂明末肇禍之始。

而本以為可以借此長保李家萬年富貴的李成梁卻沒有想到，在他死去之后，這只曾經的貓咪一躍變成猛虎，給他的家族帶去了難以挽回的損失。

除去他長子李如松是因為追擊蒙古時戰死，算是留了個好名聲之外。李家其余諸人不是在和建虜交戰中被殺就是被朝廷問罪，就連李成梁本人，最后也被剝奪一切名譽，追貶為庶人。

而當年本就是遼東軍出身的左良玉，對此事自然是牢記在心。眼下聽得幕僚提起此事，當下也是心中震動，于是乎定下了可以留張獻忠一命，但絕對不能讓他大軍突圍的底線。

至于那個使者，盡管他并不知道多少張獻忠軍中的內幕，但還是被左良玉理所當然的扣留下來以防萬一。

用左良玉的話講，雖然我也相信不是你們走漏的消息，但既然張獻忠派人來接洽的消息已經走漏了，為了避免本將被督師大人問責影響咱們的約定，那還是辛苦你們多留幾天好了。

就在中原大地一片肅殺卻無人動手的時候，數千里之外的京城，朱由檢的腳步卻并沒有因此停下。

當然，他知道，按照歷史上原本的軌跡，今年河南大旱，剛從商洛山殺出的李自成喜出望外，借此在河南大肆擴軍，并在此后兩年時間里頻繁進攻開封，但被周王和陳永福連連打退，甚至還搭進去了一只眼睛。隨后李自成轉攻洛陽，殺福王朱常洵，天下震動，崇禎也不得已調動大軍組織會戰，即史上第二次朱仙鎮大戰（第一次是金宋岳飛戰兀術）。

但在朱仙鎮大戰過后，中原明軍的戰意被徹底打散，李自成水淹開封，開封淪陷。再往后，就是這位闖王扶搖直上的人生了。

與此同時，張獻忠破襄陽、斬襄王朱翊銘，楊嗣昌憂死、左良玉徹底潰逃。

兩大農民軍紛紛得勢，明軍自此徹底從戰略進攻轉入戰略防守，直到崇禎十六年孫傳庭戰死。

但日子總要一天一天過，所以朱由檢眼下也只能專注于京城事務，河南方面，他也只能相信周王等人能自求多福了。

眼下李若璉正在和他匯報徐衛良的抄家結果。

“陛下，大喜啊。”李若璉整個人都顯得眉飛色舞，透露出一種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覺。

“少說廢話，到底結果怎么樣？”朱由檢笑罵道。

“徐衛良家一共抄出了兩萬兩的現銀，三萬兩銀票，還有一些黃金玉石古董之流，據懂行的兄弟們估值怎么說也能值個上萬兩白銀。至于他名下的店鋪和糧店，兄弟們還在清點當中。此外，據說他在老家還有不少田產，我已經責人去查了。”

“好。”朱由檢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雖然成國公朱純臣也已經派人將罰銀繳納進了內庫，而經過他這幾天有意無意的敲打之后，相信王承恩應該也不至于把手伸到這筆錢上來，但他確確實實拿這筆錢另有他用，還要分一部分作為霍去病練兵養兵的軍費，倒是不好再從中抽一筆出來作為京營的軍餉。

如今既然從徐衛良家里抄出這么一大筆錢來，那京營的軍餉也就算是有了著落了。

“不過有點小麻煩……”李若璉猶豫了一下，本著不可欺瞞皇帝的原則，還是吞吞吐吐的打斷了朱由檢的喜悅。

“怎么？難道還有人不知道抄家乃是朕的意思？就算不知道，你們錦衣衛什么時候軟弱到這個程度了？在京城行事還會碰上麻煩？”朱由檢聞言，眉頭頓時一皺，對現任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愈發不滿。當年橫行京畿、震懾百官的錦衣衛，怎么到你手中如同猛虎入籠一般毫無威懾力可言？

“倒也還好，因為后來正巧英國公的小公爺張世澤路過，那巡城御史也不敢再置喙。”李若璉剛剛將腰彎下去了，此刻見皇帝發怒，也不敢抬頭，只是將事情補充完整。

李若璉當然不會明說這是他和英國公府提前達成的默契，他此刻也還在進行最后試探，這位皇帝陛下突然提拔自己，到底是真的開竅了還是糊里糊涂的歪打正著。

“英國公啊……看來他們終于也坐不住了。想想也是，當年張輔、張維賢等人何等威風，如今偌大的一個京師，還有多少人記得他們英國公府才是勛貴當中最強的一家？就連襄城伯都能騎他們一頭，看來現在他們終于還是忍不了了啊。不過也好，這才像話嘛。”朱由檢冷笑不已，不過英國公入場，倒是更方便他分化勛貴、單獨處理兩位公爵了。

“陛下，慎重。”李若璉聽到朱由檢的冷笑，再結合他的話語，頓時背后就是一陣冷汗。陛下……難不成要對兩位國公動手？那可是世襲了小三百年的國公啊，堪稱與國同休戚的存在。

而且三百年下來的財富固然是一個驚人數字，能引起如今財政困難的皇帝的垂涎，但他們三百年來積攢下來的人脈和聲望同樣是驚人的龐大啊。

朱由檢想動薛濂這個罪證確鑿的侯爺，弄到最后也就是個監押候審；想動國公？除非你能掌握到他們通敵叛國、圖謀不軌的證據，否則其他任何罪名對他們而言都是無法致命的。

想到這里，李若璉愈發毛骨悚然。無論是陛下心血來潮熱血沖腦要不撞南墻不回頭，還是陛下真的掌握了兩位國公真實確鑿的罪證，無論哪一種可能性，一旦此事爆發，整個大明必然震動，甚至很有可能會傷及國本。

就算陛下能以雷霆手段解決此事，人心浮動的大明，又能在內有流賊、外有建虜的環境下支撐多久？李若璉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很后悔。

匯報這種事情，隨便哪個錦衣衛千戶來不也是一樣的嗎？為什么自己非要上趕著在皇帝面前露臉呢？

這下好了，聽到了這么機密的內容，自己必然會被綁上皇帝的戰車，從此再無回旋余地。

好在李若璉歷史上本就是盡忠戰死的，對大明的忠心毋庸置疑。在最初的震驚過后，他也意識到，想要改變眼下大明的困狀，對勛貴和宗室動手確實是最方便的選擇。

而對宗室動手容易給宗室和天下留下話柄，靖難的前車之鑒還擺在那里。所以眼下隱隱已經有“政令難出皇城”態勢的皇帝陛下也只能先對勛貴動手。

而看自家這位陛下的打算，是準備學杜預滅吳一樣，先劈開最難的幾節，然后剩下的自然便勢如破竹一般節節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