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雪花飛的季節。

我是在一片曠野上醒來，平原上有雪堆積。紛紛揚揚的雪花，落下來，差不多有20厘米厚。

我環顧四周，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邊際，看不到任何東西。唯獨有一串足跡，蜿蜒曲折伸向遠方。

我不知道那是誰留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留下的，更不知道跟著他走，會遇見什么。

可是我依舊追隨。

……

這的確是一片廣袤無垠的雪原。

風雪交加，我睜不開眼。只覺得一陣陣如刀似鐵的勁風，刮在臉上，很疼。我穿著一件單薄的外套，卻感覺不到寒冷，只要麻木。

風讓我無法目視前方，只好低著頭，循著腳印，一步一步的走。

“伊辰……”

我隱約聽到了呼喚。是星潼的聲音，她喊著我的名字。

我用一只手擋著風，慢慢地抬起頭。她手里拿著一把傘，正站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看著我。

“星潼。”我回應到。

看清了我以后，她趕忙走上前。把傘蓋在我頭上，把身上厚厚的衣服披在我背上。

“今天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星潼說。“這里風很大，走慢點。另外，小心腳下。這下面的冰窟窿可有幾十米深。”

“這里是哪兒？”我頂著風雪，大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她回答。“不過馬上就要到了，我已經能聞到那種氣味了。”

因為外界的聲音太大，我們沒有再做其他的任何交流。風雪中，她緊緊拉住我的手，順著地上的腳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很顯然，這腳印也不是他才出來的。

傘擋住了我的視線，我根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我們即將面對什么。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信任。

“知道嗎，這里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星潼對我說。“這一片雪原面積有半個云南那么大，這里的雪，幾百年，幾千年，幾萬年都不會化，之前也沒有化過。原本是一片山地，之后山間的溝壑都被積雪填埋。夏天的溫度，讓這些積雪千瘡百孔，從而形成了冰窟。也就是說，冰窟最深可以有一座山那么高。人要是掉下去，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聽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終于停下。收起了傘，發現頭頂已經有了遮蔽。我環顧四周，我們正被一棵很大的樹籠罩。這棵樹的大小，絕對超過任何一棟居民樓。就這樣看著，足足有100多米高。

然而與眾不同的是。它并不是一顆健康的樹。

它是一棵枯樹。

樹枝，樹干，樹皮，甚至樹根，黑的像碳。似乎輕輕的一碰就可以讓它破碎。但，事實是，它已經在如此猛烈的暴雪中屹立了很久——這棵樹起碼有上千歲。

這似乎是廣袤雪域上的唯一風景。

枯朽而龐大的身體，即使失去了生命的色澤，也依舊頑強，挺立在風雪之中。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倒，只知道，他會盡可能久地站立，直到徹底死去的那一天。

站在樹下，一股莫名的感懷涌上心頭。我轉頭看向星潼，她也看著我。

“在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她說。“也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夜的地方。”

“什么？”

“那天，應該是相同的時間段。我們兩個和家人，在這附近旅游。其實并不是一起來的，也根本不知道對方要來。坦白的說，當時才進初中不久，對彼此都不是很熟悉，也不敢交往。”

我聽著，沉默。

“很不幸，我在旅游時走丟了。僅僅依靠背包里只能維持一天之久的食物和水，我絕望地在雪原上游蕩。記憶中已經很久沒有像那樣哭過了，那是一種毀滅，感覺生命就快到了盡頭。”

冷不丁的，她再次牽起我的手。

“記得當時天已經黑了，也下起了雪。我那時累極了，于是就蜷縮在雪地里，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她的口氣明明那么冰冷，卻又是滿滿的溫柔與愛意。

“我到今天還記得，遇到你時的驚訝與希望。你也和家人走丟了，你也像我一樣，在雪原上走了許久。幸好是這樣，我們才能相遇，我最后的意志才能被點燃。它支撐著我走完這最后一段路……”

剎那間，天黑了下來。我回頭，看到身后的一片土地在發光。在那里，男孩拉起地上的女孩，女孩看著他，激動地和他抱在一起。

“夜幕中，我們看到了這個龐大的身影。當時這顆還沒有完全枯萎，但也看不出多少生機。可以說是病危將死了。”

星潼說著，男孩兒和女孩兒一起，一步一步的走到樹下。她們路過我身邊，我看到，他們的瞳孔里，閃著希望。

“高大粗壯的樹根替我們擋住了風雪，讓我們有機會，縮在一起取暖。那時你身上還有食物，可是因為過度疲勞，我們兩個都沒有吃太多，早早的就睡著了。”

星潼看著眼前的巨大樹根，兩個人就躺在那里，睡得很熟，也很甜。

“后來怎么樣了，我們得救了嗎？”

“是的。”星潼說。“所幸，觀賞走廊離那棵樹不遠。所幸，第二天早晨沒有起霧，也沒有下雪。能見度很高，我們最后被發現了。”

說著，雪停了。太陽從東方的天際緩緩升起，霎時間，晴空萬里。我看到，在東南方向差不多是2000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條觀賞走廊。彎彎曲曲的，通向遠方。

如果是在風雪夜，想從這里走過去，根本不可能。

“對我們而言，那次經歷，是感情走上正規的一個標志。當時我們都是初一的學生，害羞靦腆，絕不會主動交往。若是沒有那一次事故，就不可能有后來的我們。”星潼說。

我的大腦中似乎迸發出火花。過往那些零碎的記憶，那些畫面，那些片段，都雜亂無章的顯現。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又說不上來。

“伊辰，你……真的不記得了嗎？”她輕輕地扯了扯我的衣角。

“對不起，我……”我剛想回答，卻被他用手捂住了嘴。

“沒關系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你知道就好了。”

之后，我們離開了那里。

仍舊是坐上一列火車，但卻不知道會去向哪里。

“現在想想，還真是懷念啊。”星潼捧著保溫杯，把身體依靠在我的肩膀上。

“要是真的可以和你再回去一次，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