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回了帝都,沒辦法只能求外祖父放過老爹,外祖父鼻子一哼:“他把我的女兒拐走,還大言不慚挑釁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書六禮,什么都沒有,算什么明媒正娶,還什么婚書,你們的事,我同意了嗎?”
夏朝那么大,總有外祖父手伸不到的小地方,母親和老爹已經蓋上戳子,成了婚,母親把婚書擺在外祖父面前:“他無父無母,義父已故,我……”母親差點把心里那句她也無父無母說了出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外祖父只覺可笑:“有婚書又能怎樣,我何曾會在意這一張破紙,他若不愿意和離,我便把他五馬分尸千刀萬剮,正好,連和離的紙也給省了。”
母親只能說:“我有孕了。”
是的,是我是我,我來了。
外祖父板著臉不為所動:“我可以給這個孩子再找個好爹,天下好男兒這么多,哪一個都行,唯獨他,不行。”
在母親肚子里的我聽了只想默默流淚,要個親爹竟這么難,原來當皇帝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母親堅決:“我只要他。”
外祖父態度強硬,勸說:“只要你樂意,要什么樣的男人都行,你多有幾個我可以當沒看見,他一個夷人,一無所有,到底有什么好?”
外祖父其實一直知道老爹的存在,一度以為母親私下養了個男寵,對于這事,外祖父是睜只眼閉只眼,但母親卻非要和這個夷人男寵正式成婚,把人擺到明面上去,這才把外祖父氣著了。
母親不屈:“他若死,我也不活。”
為了和母親一起抗爭,為了不要一個后爹,我努力發揮出一點貢獻,母親疼得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外祖父難得有一副慈父之容,對母親表現出關心:“再如何跟我置氣,也別傷了身子。”
后來,外祖父還是妥協了,接受了老爹這個異類的存在,但外祖父還是不太喜歡老爹,對他有很大的意見,至死都沒把我老爹看順眼。
我著急的想知道,老爹和外祖父當初是怎么對決的,老爹則慢悠悠對我說:“我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嘁,別以為我不知道,老爹當年后背全是杖傷,是被人抬出皇宮的。
當時母親第一次急哭了:“你知不知道,他會殺了你的。”
老爹也很后怕,他不怕死,不怕疼,唯獨看到母親哭了,他才真正覺得后怕,他是自己冒然決定回來見外祖父,就像他對外祖父說的:“她常愛管很多看不慣的事,我們總是一次次的換地方,我意識到,她生來就是那樣一個光彩耀目的人,不該是這樣平凡的度過這輩子,她曾說,把后半輩子交給我,但我不希望她的后半輩子躲躲藏藏四海為家,我希望她可以堂堂正正的做我的妻子。”
“她劫獄是有錯,您也罰了,您是皇上,也是一個父親,我不知道你們父女之間是怎樣的復雜關系,我只知道,那日她發著高燒,我照顧了她一晚上,她叫了一晚上的爹爹……”
“她知道您最愛喝的茶,最愛吃的點心,最愛看的文章,最喜歡的書法,她甚至能一筆一筆把您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她還知道您最習慣的動作……那您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嗎?”
我尋思著,話里話外沒有挑釁,連我聽了都為之動容,然后老爹慈愛般的看著我,補上最后一句:“我說完你母親這些事之后,最后對你外祖父說,我決定回來,因為,我也要當父親了。”
我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
大抵是外祖父剛有片刻溫情,轉眼又有一種自家養的白菜被豬拱了還附帶一顆小白菜的憤怒感,于是,狠狠杖責老爹解恨。
而讓老爹后怕的是,萬一外祖父真不留情把他殺了,留下母親一個人還帶個孩子,她這后半輩子該有多痛苦。
后來,外祖父對里對外把他倆這段事給按下,趁著月份小,給自己女兒補了一場盛大的婚禮,賜了一座親王級別才有的府宅,母親到底沒有像表姨那般痛哭流涕,她給外祖父行了大禮:“女兒拜別爹爹。”
外祖父也沒有太過不舍,畢竟那宅子離宮門近,都不用轎子抬,走兩步就回家了。
母親成婚后住在宮中養胎,而老爹繼續養他的馬,不過地點換了換,帝都的馬可比寒酸小舍的馬多多了,但好歹是個官職,不用他親自下手刷馬了。
因老爹住在宮外,兩人大半個月才能見上一面,一見面,就要抱上很久,一點也不舍得分開,直到母親快要臨盆,外祖父才把老爹留職召入宮照顧母親。
老爹回憶起母親生我那日,在南夷那邊,生孩子挺簡單,小孩嗖一下就出來了,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外祖父眼里是件大事,整座大殿安排滿了人,穩婆、太醫以及請了宮外的大夫數十,若母親出點什么狀況,定可及時一一應對。
母親在房中生產,時不時悶哼兩句,其余時候只有穩婆的喊聲,外祖父搬著椅子在偏殿坐著,聽著不真切的聲音,心里不是滋味,眼看我老爹心不在焉,外祖父隨便找個理由都能懟他:“你還有臉坐著?”
于是,老爹站了一整夜。
外祖父跟年幼的我說,你母親跟你外祖母一樣脾氣倔,生孩子明明那么痛,偏咬著牙不肯喊出來,你以后要娃娃,一定要喊出來,不然你夫婿不知心疼。
我問外祖母當時是如何情況,外祖父靜默了很久沒說話,后來是老內侍跟我提起,外祖母當時因是雙胎,有些難產,加之她無求生之志,人差點沒救回來,外祖父握著她的手,幾乎是哭腔說:“你要什么,我都答應你,我求你,我求你……”
母親生產時出了點小狀況,但最終,母親和我這顆小白菜都很平安。
而故事沒有結束,結局也非皆大歡喜。
回來的另一個代價,母親被迫接受,母親成了表兄身邊諸位老師之首,表兄從此感受到了一種未有過的壓迫感,于是,懸梁刺股,更加奮發圖強。
老爹升了官,被安排到外祖父身邊做事。
而我也被外祖父養在身邊。
身上掛職的母親住在宮外那座大宅里,我和老爹被鎖在深宮大院,老爹好歹還能半個月回去一趟和母親燃起片刻溫情,而我,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第一次回家。
此情此景,讓我不得不打個比喻,比方說,如果母親是一方諸侯,那我和老爹就是送入宮中保持平衡的質子,如果母親是外出打仗掌握軍隊實權的將軍,那我和老爹就是留守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