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政變
- 卿君別
- 流瑩離
- 3341字
- 2022-09-26 10:20:02
回朝之后,朝中亦有政變。
大舅舅帶兵圍宮,把外祖父奪權軟禁。
母親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心里有說不出的復雜滋味,原來她離家一年,竟發生了這么多事。
小舅舅的病經一位大夫診治,竟然慢慢好了起來,小舅舅做了許多從小不敢做的事,騎馬打獵習武,小舅舅心里有位心愛的姑娘,那姑娘也心悅小舅舅,但小舅舅因疾病纏身,怕耽誤人家從不敢表明心意。
病情好轉,小舅舅迫不及待定了親。
外祖父念著小舅舅已長大成人,既然定了親,人也該寫入族譜,外祖父要給小舅舅改名改姓,因為此事,朝中吵了起來,分成了兩派。
小舅舅是皇后嫡出,本該為嫡長子。
大舅舅是無名女子所出,是庶長子,如今還掛著太子一職。
小舅舅一旦進了族譜,便將成為名正言順的嫡子,既然連宗譜都入了,那下一步,這太子之位,是不是要改一改?
外祖父當時已年過五十七,從小他就是偏愛小舅舅的,打心里的很喜歡,總說小舅舅和他年少時很像,難不保外祖父年老昏花,想最后激情一把來一段廢太子的戲碼。
小舅舅并不想要什么名分,但外祖父一度堅持,誰都扭轉不了,結果就在拜祖宗的前一夜里,大舅舅為了防止自己被干掉,不得不操兵要干翻自己親爹。
我嘆息一口,這操蛋的皇家呦。
母親回來時,已成定局,外祖父軟禁在宮中對外稱病,實際太子掌權,小舅舅軟禁在宮外,只有太醫能進出,因母親是女子,大舅舅認為她構不成威脅,并不忌憚她什么,她成了這個皇家唯一自由出入的人,也成了外祖父大舅舅小舅舅三人之間傳話的紐帶。
母親問外祖父:“三弟弟入宗譜,很重要嗎?”
外祖父反問:“我自己的親兒子,為什么不能入宗譜?”
母親再反問:“那我呢?我就不是你親女兒嗎?我就可有可無嗎?我就不配入宗譜嗎?我就只能永遠姓趙嗎?”
外祖父沉默了一下,大概明白母親并不是來幫他的,而是來挖苦諷刺他的,甚至可能覺得他落得如此下場挺活該,他冷冷道:“那逆子想要退位詔書,我不可能給的,你滾。”
母親常說,小舅舅是個很溫柔的人。
此刻身陷囹圄,周圍十來個人日夜監視,他先關心的還是母親:“二姐姐,你在外面過的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爹爹也很擔心你……”
他說話很溫聲細語,待人待物謙謙有禮,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任何過分的舉動,但他忽然說:“我錯了,唯一一次,不僅把那姑娘耽誤了,還把家鬧得雞犬不寧……”
小舅舅雖被軟禁,但待遇卻比外祖父好,病情一復發,大舅舅立馬把名醫都找來,不允許出任何一點差錯。
很多人猜不透大舅舅的想法,面對自己的政敵,怎么還能這么仁慈。
母親卻說,他們不是敵人,是從小長大的兄弟。
大舅舅請母親喝酒,有點醉了:“二妹,你應該最能明白我,爹雖然不喜你,但你至少知道自己母親是誰,我若不這么做,就沒有時間了。”
但外祖父寧死不屈,沒透漏半個字,只說那人已經死了,還說不會給那女人任何身份任何名分,大舅舅的母親,永遠只能是阮姨祖母,其他的,不能妄想。
事情過去這么多年,當年知道此事的人全無下落,大舅舅無從查起,他的母親,仍然是一個謎。
母親了解了來龍去脈之后,才明白大舅舅說的沒時間了,不是指小舅舅會搶太子之位,也不是大舅舅怕永遠不知道親生母親是誰,而是另一件很難啟齒的事,讓他覺得沒時間了。
聽人說,大舅舅和阮姨祖母……
在我看來,阮姨祖母雖不是大女主,甚至拿了一個女配的人設,但她卻也是個很傳奇的女子,她原是夏朝郡主,與外祖父青梅竹馬,是外祖父的初戀,但后來兩人分道,阮姨祖母便化名云游四海。
這一游,阮姨祖母遇到了晉國皇帝,當了晉國皇帝十多年的寵妃,外祖父破晉國之后,許是為了彌補什么,把她放在自己身邊,成了他后妃。
當然,不知情的天下人,會認為這段是佳話,畢竟把把亡國之君的一位貌美后妃收入后宮是新任帝王的基本操作,但這女子不僅能穩坐寵妃之位,得外祖父盛寵多年,還能當太子之母,就是傳奇了。
所以,很多很多年后,帝都的雜談話本子里,外祖父的女人有好幾個,但到底最愛誰總會成為各位看客的熱門談論。
太子之母,對天下女子來說,是榮耀,對大舅舅來說,是他這輩子最痛苦的根源。
我很不理解,天下人不理解,母親也不理解,外祖父更是氣得吐了一堆血,大舅舅到底為何如此癡戀,甚至為此做出舉兵篡位的謀逆之事。
這次謀亂持續不久,僅僅三個月,此亂能平,一部分歸功于我那位表姨。
十四歲的表姨在得知外祖父被軟禁時,聰明機智的逃出了帝都,跋山涉水回了老家,而外祖父的妹妹,我的姑祖母,聽聞外祖父并非因病讓太子監國而是被監禁,立即暗中秘密聯合多位將軍,入都勤王。
而勤王能成功的關鍵,是阮姨祖母自縊。
面對突然打進來的大軍,大舅舅起初還抵抗,能有幾分勝算,而后聽聞消息,他心神大亂,放下了武器。
外祖父重掌大權后,怒不可竭,抽了大舅舅十幾鞭子,直呼逆子,把大舅舅扔去了詔獄,不僅擬旨廢太子,還賜下有名的赴死三件套。
大舅舅選中的毒酒被母親打翻了,母親在雨里跪了三天,求免大舅舅一死。
外祖父氣急了,對母親說:“你冷眼旁觀,什么都不做,是認同你大哥所作所為,你怪我不把你當女兒,你也沒當我是父親,你有本事跪,那就跪吧,跪個十年八載,我也不會改主意!”
大舅舅最終沒有死,但小舅舅沒了。
在母親跪了第五天的時候,小舅舅發病太急,沒有一點征兆,沒有其他遺言,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封備了很久的毀親書,他希望他心愛的女子,能另嫁他人。
外祖父痛心疾首,頭發本來白了一半,現在,另一半也白了。
皇家子嗣單薄,本來也只兩兒一女,如今小兒子死了,大兒子在詔獄,女兒也與自己不對付,外祖父關著房門,很自覺的反省了自己很多天。
直到喜事降臨,大舅舅的原配,產子。
那女子是名門閨秀,是外祖父很認可的兒媳,發生這樣不恥的事,那女子應是受了太大打擊,心中郁結,沒過幾天,就去了。
一連串的事情,外祖父打擊很大,終是放大舅舅出了詔獄,被送到另一個地方監禁,永生永世不得出來。
母親操辦了小舅舅后事,小舅舅心愛的姑娘不愿另作他婦,一直守著小舅舅。
母親操辦了阮姨祖母的后事,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母親操辦了太子妃的后事,看著襁褓中的娃娃,這個從一出生就沒爹沒娘的孩子,覺得自己頓時沒那么可憐了。
母親去探望了一番大舅舅,告訴他孩子很可愛,但大舅舅并不關心,聽到阮姨祖母以帝妃之禮厚葬,并且永遠是他名義上的母親時,大舅舅跟瘋了似的破口大罵。
本來,罵就罵吧,只要不傳到外祖父耳朵里,誰也不知道,但有些狗腿子,是非要鬧事,外祖父氣急攻心,年老昏花,聽信讒言,出餿主意,給大舅舅塞了兩個美貌女子過去。
我仿佛讀懂了這一次層意思,既然那么癡心,就看你碰不碰別的女人。
大舅舅是真不碰,還說他無福消受,讓外祖父自己留著。
我仿佛又讀懂了這層挖苦諷刺的意思,外祖父年事已高,即便有心,也真是力不從。
大舅舅撕心般說:“你根本不愛她,不懂她,她只是你和別人置氣的棋子,你把她囚在這里,死了還不放過……”
底下狗腿子覺得大舅舅失勢,想討好皇帝得好處,不搞事不罷休,使勁折騰大舅舅,到最后,竟然偷偷給大舅舅下藥,母親趕過去時,大舅舅把自己雙手都快啃爛了,忍著那種極致的折磨,寧死不碰。
這一家都是瘋子,徹底的瘋子!
母親崩潰不已,沖進大殿,把外祖父狠狠說教了一頓。
外祖父血壓崩得老高,有個這么跟自己杠的女兒,實是不幸,但他已無親近之人,總不能對自己女兒下手,外祖父一時怒急,把那幾個狗腿子砍了。
我哀嘆,伴君如伴虎,普通人家的父子爭執,旁人尚不敢偏幫,何況是皇家父子,這幾個狗腿子真是為了青云直上不要命。
后世人讀到這段史志,有少部分人會替大舅舅惋惜,大舅舅做了這么多年太子,治國之能不差,既然都做到這個份上了,為什么不更狠一點,非得要等退位詔書到手。
但我更好奇母親發現的不可思議的事是什么,直到后來我聽到宮中給阮姨祖母斂衣的老麼麼念叨,我整個人震驚了,當真是不可思議。
一個女子,當了晉國皇帝十多年寵妃,當了外祖父幾十年寵妃,撫養了三個自己不相干的孩子,最后傳出丑聞自證清白的女子,她至死都是清白之身,那一抹圓暈的赤色朱砂……
這段事,塵埃已定。
外祖父把小孫子養在自己身邊,為了朝局穩定,立其為皇太孫,表姨陪伴外祖父左右,常常把他逗得開懷大樂,仿佛那些不開心的往事一笑而散。
表姨勤王有功,在公主的位份上晉無可晉,漲到了萬戶食邑,風光無限,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才是親女兒。
可事實,是外祖父并不待見自己親女兒,眼不見心不煩,母親自請去舊都,外祖父蓋了個戳子,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