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后的校園熙熙攘攘……
只有一個女生坐在座位上,就像“田野的守護者”一樣安靜地望著窗外。
外邊的天色開始灰暗了。
慢慢聚攏起來的陰云把外邊樹木原本的色澤都染暗了幾度。
“傅落,可以給我抄下英語老師布置的作業嗎?”劉允轉過身盯著傅落笑嘻嘻了聲。
傅落轉過臉,類似丁想之前的面龐,卻也不像,褪去了之前的冷艷,眉眼間添了些柔和,五官變得素淡。
傅落點了點頭把作業遞了過去,劉允拿到作業本后悄咪咪地往后偷瞄了眼傅落,見她還是剛才那副沒什么明顯情緒的表情。
因為是班級的文藝委員,劉允與班上的同學大大小小都接觸過,但從來沒遇到過像傅落這么沒有存在感的人。
不爭不搶的性子,相貌平平,中等成績,在如今有多種個性鮮明學生下,如果不是特地找她,基本不會在人群中注意到這個人。
這個身影也僅限于一個無名的班級學生。
劉允不經意一抬頭,正好瞧見了懸掛在墻上的時鐘,心想不妙,下一節課馬上到了,要抓緊時間抄作業了,瞬間就投入到奮斗作業的狀態。
外邊開始刮起風了,帶著絲絲寒意,傅落起身去到檐邊把窗戶輕輕掩上。
許是要入冬的節奏,原本還算可以接受的和風,到了差不多放學的時間已然升成了寒風,給沉浸在秋季的學生們打了個猝不及防。
下課鈴聲一響,學生們基本上都快速撤離學校回家避寒了。
傅落不緊不慢地背著雙肩包,突然后背一輕,她扭過臉去看,目光迎上了肆意笑容的少年。
她的表哥——鐘辰。
藍白細杠的校服穿在一米八三男生的身上,蓬勃的少年氣息溢了出來,面前站著的少年是跟戚待差不多的面容。
不同于之前的溫和,現在他的眼神里充盈著清亮不羈,細碎劉海被隨意捋了上去,屬于少年英挺的臉露了出來。
鐘辰自然地把傅落的包拎了過去說道:“這天變得真快!”
傅落從口袋掏出了一包紙巾遞給了鐘辰淡道:“應該是要到冬天了。”
鐘辰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水,目光掠到傅落單薄的身軀,趕緊把斜挎在自己另一邊肩上的包扯了下來。
“早上順手放進的,雖然有點薄,但總歸暖和點!”鐘辰從包中拿出了一件外套遞給了傅落。
傅落穿上外套后見鐘辰還在冒汗,“打籃球了?”
“是啊,剛才體育課,打了下球,所以現在還熱著呢!”鐘辰把背包鏈拉好語氣歡快地應著。
傅落沒啥情緒地回應了下。
在車站等車時,鐘辰低頭玩起了游戲,傅落不怎么玩電子設備,于是隨意瞟了下四周。
一眼望過去,目光就對上了幾個女高中生,她們拿著手機小聲議論著,視線緊緊鎖定著鐘辰。
傅落斜睨了下旁邊的人……
慵懶的坐姿,因為低著頭玩手機,所以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顎線、長而密的睫毛、白皙的皮膚,由于游戲瞬間緊抿起來的淺粉唇,沒露出全臉,也是很引人注意的存在。
鐘辰與她同年出生,如果說傅落這十七年的生活用索然無味形容的話,那么鐘辰就是衍生出來的反義詞。
優越的長相、驕人的學業成績,就連運動天賦也是。
從小練射箭,參加多項比賽并取得令人驚羨的高度,但在十三歲那年他毅然放棄了這項運動轉而打籃球,因此那段時間他家里人跟他置氣了許久。
不過最后還是釋然了,而他也不負眾望在籃球這項也取得了優異的成績,并且破格獲得了錄進省隊的機會。
可最終鐘辰最后決定不去了。
當問起原因時,他答復的是一個很隨意的理由——“以前想做出點成績,因為喜歡,可是這份喜歡目前達不到可以長久堅持下去的程度。”
從小聽到大都能聽到關于他的優越,傅落也從未產生起厭惡或嫉妒的心理,而是由衷認為他的優秀就應該是被鮮花簇擁的資格。
“姨母,我們回來了!”鐘辰把背包放在置物柜上,傅落從鞋柜里拿出了一雙拖鞋遞給鐘辰。
“是小辰啊,好久都沒見你了!”朱顏開心地走了出來。
許久沒見到自家媽媽喜悅的表情,傅落一瞬間失了神。
“是啊,應該有幾年沒來了!過年也因為一些原因沒來成!”鐘辰輕拍了下傅落繼續說著:“最近卸了不少東西,時間松了,所以這不趕緊跟著小落來家里看您了。”
“真體貼,對了,聽你爸媽說,籃球隊你也做出不錯的成績!”朱顏徑直走向鐘辰笑眼彎彎地說著。
傅落就像道空氣,完全被忽略掉了。
不過傅落心里沒有產生多大波瀾,抽身來到廚房,熟練地把保溫好的飯菜擺到桌子上。
剛做好的飯菜還冒著熱氣,色香味都俱全。
朱顏是不會做菜的,所以傅落記憶以來通常是保姆做的味道。
朱顏拉著鐘辰來到桌子前坐了下來,吃飯時因為有鐘辰的加入,比平常熱鬧了不少。
朱顏坐在椅子上,形態都保持得非常好,即使今年44歲了,但美人相貌猶存,標致的桃花面,杏花眼。
三人坐在一起,從相貌上來看,仿佛鐘辰才是這個姣美女人的孩子。
“小落,剛剛跟小辰說到他籃球比賽的事,我記得上次不是給你報了個書法比賽嗎,結果怎么樣了?”朱顏突然把話題轉到傅落這邊。
傅落怔愣了下,答道:“第五名……”說出這話后傅落嘴角輕抿,不過轉瞬即逝,在場的兩人都沒有捕捉到這一細微的變化。
傅落能以無關者的心態面對大多數人與事物,唯獨朱顏是例外。
答案一出,朱顏臉色一沉。
當時她還專門請了名師私教,沒想到傅落依舊那么不爭氣,再看到傅落那一副云淡風輕的神情,心中不禁更惱火了。
殊不知的是,傅落只是習慣用這副平靜的表情了,其實此刻心中已泛起無措的漣漪了。
見狀的鐘辰急忙出來打起了圓場,“第五名已經很不錯了,要是我去啊,倒數第一就有我的份,姨母,你怕是沒見過我的字,真的是慘不忍睹啊!”說著也不忘悄悄給傅落比了沒事的手勢。
及時的解圍讓這個氣氛稍微不那么壓抑,朱顏注意力也沒有繼續著重在這個話題了,轉而跟鐘辰嘮嗑起其它內容了。
收拾完碗筷后,傅落出門看到沙發上的鐘辰和朱顏,這場景和諧得讓她羨慕。
她習慣平庸了,可那個男孩散發著的光,是她母親喜歡的。
“小辰,時間不早了,就住下吧,家里有不少空房間,我去給你收拾一間!”朱顏起身說道。
“姨母,我去收拾吧,你休息。”鐘辰也不好意思麻煩自己的長輩,急忙補充道。
朱顏不以為然的輕笑了聲:“姨母這點家務活還是可以的,而且那房間也不用收拾很久,往常保姆都有打掃的,挺干凈的,我就隨意整理下。”說完指了指要收拾的房間。
“就那間,我先上去整理下,你等下洗完澡就上來,換洗的干凈睡衣小落等下會拿給你的。”說完朱顏就上樓去了。
那個房間,是傅落以前住的。
那個采光最好、位置最佳的房間曾經是寄予了傅落很大希望的象征。
從小到大的朱顏就是萬眾矚目的對象,絕美的臉龐、超強的業務能力讓她至今仍然是個神話。
尋找的伴侶——傅萊,劍眉星目,相貌在娛樂圈內也是上級,業務能力這項也是圈內的佼佼者。
戴久了主角光環的朱顏自然從小就教了傅落不少東西,其中舞蹈是首要,可能是傅落真的沒有那個天賦吧,即使多番練習仍然沒有很大成效。
朱顏以為是傅落偷懶才會如此,直到傅落因過度疲勞進了醫院,朱顏才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孩子真的沒有跳舞的資質。
灌輸了多大的熱情,得不到反饋的心就有多冰冷。
朱顏沒說什么話就讓傅落搬出了那個房間,那時候年幼,但傅落默契地沒去問什么,大概答案心中也有數。
這里不缺空的客房,朱顏卻用鑰匙打開空置了很久的那個房間,也打開了傅落塵封已久的那個回憶。
腦中那根弦用力地被撥動了下,彈了個傅落猝不及防,疼痛而清晰。
在朱顏指向那個房間時,鐘辰心里產生了疑惑,雖然他很多年沒在這里住宿了,但隱約記憶中那個房間是傅落的吧。
余光中注意到傅落,鐘辰走到跟前柔聲問了起來:“那個房間我記得是你的,對嗎?”
“不是我的,表哥你記錯了。”傅落沒有任何猶豫的答復,臉上也沒有看出任何情緒,鐘辰便打消了自己的疑慮。
轉身那刻,傅落短暫的深吸了口氣。
那個房間或許從來就沒屬于過她,因為她是個平庸者吧。
A市正式入冬了。
傅落穿著冬季的校服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看著書。
這時劉允從教室外快步跑到了她身邊遞過了一瓶剛裝好的熱水,“還好我剛才一下課就去排隊裝熱水了,不然咱們就沒熱水喝了,你是不知道啊,這大冬天裝熱水的人好多!趕集似的!”
傅落抬頭看向嘀咕的劉允,這張娃娃臉即使擺出不太高興的表情依舊顯得那么可愛。
她淺笑了下,摸了摸瓶身說著:“嗯,很暖,謝謝你了。”
那張向來沒多大表情變化的面頰涌上了一抹笑,縱然是很淡的,劉允看見了心里也喜悅著。
“不客氣,啊!突然想起了,下午是我們值日,嗚嗚嗚,天冷得我只想早點回家啊!”心情瞬間晴轉多云的劉允悲嚎起。
傅落倒沒有什么想法,只是點了下頭示意。
下午放學時,學生們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傅落所屬班級就只剩下了她和劉允兩個在打掃衛生。
“砰”的一個巨響剎間讓傅落與劉允嚇得身心一抖。
尋著聲響的方向,傅落與劉允來到了聲源處。
一個戴著白鉆耳釘,霧藍色頭發,長相帥氣的男生正背靠在椅子上,腳踩著桌子,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滿臉的煩躁都寫在了臉上。
周邊的課桌、椅子都倒在地上,剛才發出的聲響應該就是踢落這些發出來的。
扭頭就看到了傅落兩個人,“看毛線!滾!”他直接爆了句粗話。
傅落與劉允也沒有經歷過這陣仗,急忙悻悻離開。
“肖孜彧果然是傳聞中拽不啦嘰的風云人物啊!剛才那陣勢!哇哦!”,劉允拿著垃圾袋走著還不忘吐槽剛才那號人物。
開始傅落還沒反應過來說的是誰,過了會兒反應過來,原來那個藍發少年叫肖孜彧啊。
注意到傅落的反應,劉允瞬間領會了,這人向來不關注這類事情,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學校男生當中有三個風云人物,第一,鐘辰,校草,雖然其他兩個也很帥,但根據校內投票,他列屬第一,長得好,成績好、性格好,誰不喜歡啊!”
這個事實傅落是認可的。
“第二就是剛才的肖孜彧了,雖然脾氣暴躁、成績不怎么樣,但那臉簡直是建模啊!可惜脾氣不咋滴,淪為第二位置!”
劉允嘆了口氣繼續說著:“如果說現在他對我笑一下,我大概會看在那個臉的份上,原諒剛才那句粗話,顏狗就是這么膚淺!”
傅落把垃圾扔到垃圾桶后,轉身問道:“那第三個呢?”
劉允拍了拍了自己剛扔完垃圾的手,繼續道:“這個人叫周惟清,高三的學長,學畫畫的藝術生,通常戴著口罩,聽說是因為他體質容易過敏,有一次在校運動會中摘下了口罩,大家才看清了他的臉。”
“高鼻梁、冷白皮,臉蛋沒話說,可能是因為學藝術的關系吧,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儒雅的氣質,不過由于不怎么見得到臉,所以才成了風云三號人物。”說完劉允聳了聳肩。
“遺憾!他的臉怎么就不能給我多見到幾次啊!基本遇見他時都是戴著口罩的!不過呢,我也有幸運的一次,之前路過畫室時,我看見他摘下口罩飲了口水,親眼見到真面目,擋不住的帥氣啊!也好有氣質!”劉允不禁捧了捧自己的臉以示冷靜。
而傅落則是自我感覺非常平常地聽到了幾個“主角”的故事,反正與她無關,聽后也就忘了。
A中文藝晚會不僅在本地出了名有創意,而且在網上也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即使離正式演出還有些日子,但校內十分重視,已經如火如荼的彩排了。
傅落班級和其它班級聯合表演的節目是一個話劇。
鐘辰飾演的是男主角,早早就拿著舞臺劇本跟其他學生認真的探討著。
搬著道具箱的傅落路過時,就看到這一幕。
站在光影的交界處的鐘辰,身上鍍上了一道金光,高挑身形,英挺的側臉吸引了不少學生的目光。
“那就是鐘辰啊!好帥!”
“是啊!不愧是校草!我心要化了嗚嗚嗚嗚!!”
“天生的男主角啊!也不知道哪個女生當那個女主角,羨慕哭了!”
“聽他們說是陳星初!”
“天啊,頓時不知道羨慕誰了!陳星初簡直是我的夢中女神!”
“……”
耳畔傳來了不少男女的贊嘆聲,傅落的視線也只停留了那幾秒就移開了。
文藝晚會的當晚,看著班級聯合的話劇順利落幕時,掌聲熱烈響起。
一抹熟悉的身影拿著鮮花去到鐘辰身邊時,正在鼓掌的傅落動作頓了。
是朱顏,她的母親來了。
臺上的領導熱情地介紹著朱顏,朱顏也是舞蹈名人,一經出現在場的人都沸騰起來了。
“朱顏,我天,要不是我爸媽天天念叨著,我都不知道這個相貌已經44歲了!”
“好美啊!剛才她給鐘辰送花了!難道鐘辰就是傳聞中她的孩子?!”
“雖然她沒明確說過孩子的事,但我記得她老公傅萊采訪時說過是個女兒啊!”
“管他呢,先拍照再說!”
“……”
是啊,這么優秀的兩個名人不應該有這么普通的女兒。
從小她跟父親都說不上幾句話,傅萊基本在外地拍戲,過年在家也待不了多少天。
母親是陪伴了她的童年,可她好像沒有長成母親期許的樣子。
相貌沒有遺傳到也罷了,能力,一直在努力可也還是那樣,平平無奇。
一直以來對一切事物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是傅落多年養成的性子,可她母親的言行好像總能把她習慣于平靜的心理建設打個稀碎。
因為在她心里,她的母親就是占據了特殊。
不要有任何情緒,要淡然。
被說能力不行,那就學,盡力學。
結果還是不成器啊……
被朱顏判下了成績黯然、木頭樁子的形容詞。
她只是不想成為讓人有負擔的小孩啊。所以從小默默攀向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不爭不辯,卻沒想到——長成了母親眼中被剝削掉活力的“木頭”。
努力可以改變下限,但僅限于晃動在有限區間,不會發生超大型的質變。
因為——它永遠不會超過來自天賦的最高值。
傅落精神恍惚地走回教室,右手突然被一只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拉住。
“在這啊,找了好一會,這花是姨母給你的,這不沒找見你,就直接臺上給我了!”鐘辰松開手,將花輕輕遞到傅落手上,目光小心翼翼。
朱顏出現的場景鐘辰也是沒想到的,他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而是害怕傅落不開心,畢竟不了解的人此刻基本都認為他是朱顏的孩子,雖然當場否認了,但還是心有余悸。
朱顏對傅落的態度,鐘辰從小是有目共睹,而傅落表現出什么明顯的神色,但他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傅落是在乎她母親的。
“好,花收到了,謝謝表哥,我就是提早回教室拿下水,渴了。”傅落接過向日葵花束漫不經心地答了句。
傅落垂眸輕輕捻了片花瓣,頃刻,抬頭望向鐘辰,裝催促著:“你不趕緊回去?等下還有頒獎環節,我等下回教室喝杯水后也會回去的。”
跟日常一樣的表情、語氣,鐘辰自以為勘察仔細。
本來不想把這花給傅落的,想重新買一束送給她,可結合當時那情境,一個母親當眾給別家孩子送花束,仔細琢磨后還是把這束花轉給傅落比較好。
鐘辰也不怕傅落跟朱顏問起花的,在來找傅落之前,他就跟朱顏說了自己一個男生對花不是很喜歡,會把這束花給傅落。
就算傅落之后問起的話,朱顏應該也不會多說其余的話,畢竟那是有點敏感的方面。
與傅落分開后,回程中,鐘辰心腔涌上了一股莫名的不舒適,可剛才傅落表現出的一切又明明那么正常,是想多了嗎?
細想,他其實有幾個表弟表妹,可對傅落尤為上心,在心里,這個表妹也是關心的主要人物,即使好像她表現得不需要。
當初,還記得那段時間他轉打籃球跟家里人鬧了起來,最后還被關到房間里要他反省。
正好是節日,所以家里邊來了好多親戚和小孩,那些大人對他行為的不解的表情,還有小孩偶爾的調皮,讓他心情更加郁悶了。
至今他還記得,那些人表現出的言行就是間接闡述這是他的錯,明明他只是去做想做的,反正他不會退讓的!
傅落那時來到他的房間,悄悄地遞給了他幾個包子,而后說了句:“吃吧。”
沒有任何情緒的一句話,可是讓鐘辰暖了半天。
他愣了下接過包子看了眼傅落,剛才都沒注意到她。
這人太沒存在感了,他們家以及親戚們基本相貌都挺出挑的,除此之外也都極富個性,她這模樣、這性子真的有點不起眼了。
原以為傅落會問什么或者說什么,結果她沒有,只是送了包子,遞了瓶水。
對于當時的鐘辰來說,不過多干涉,默默幫助真的是件難事。
年幼的友善,至今讓鐘辰銘記于心。
這邊的傅落瞧著手上的花。
鐘辰這人很好她是知道的,可她也明白事實不是像方才所說的那般。
朱顏不會送給她花的,這么多年,這個她還是了解的。
期中考馬上要到來了,可傅落卻無所事事,沒有按照往常一樣在題海中徜徉,而是若有所思。
腦中只是閃過昨天那幕。
回家時,見到朱顏和幾個穿著華麗的太太在商量著演出,傅落禮貌性地問了好,去到廚房準備拿清洗好的水果出去,卻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朱顏,小落怎么還是那個性子啊,怎么形容來著,想到了!平淡如水!”
“孩子性子淡也沒什么吧……”
“是沒什么,但太無聊了都不像朱顏的孩子,相貌沒有,資質沒有,性子還這般木吶!我還是喜歡孩子有性格點!”
“行了,沒必要的話題不要討論了!”朱顏冷不伶仃說了句。
在場的人都安靜了……
過了會兒傅落強裝無事地走了出去,把水果擺好后,“傅落,前些日子給你報的英語補習班不用去了,我已經取消了。”
傅落愣了愣,望向朱顏,對面那個人一個眼神也沒有回應,她的視線始終落在面前的本子上。
傅落壓住自己的情緒,應了聲,走開了。
朱顏剛才連姓帶名的叫她,沒有小落了,真的對她徹底失望了。
雖然可能達不到朱顏希望的高度,但她真的盡力了,真的盡力去學了,可再努力還是中等的成績。
她以為的不抱遺憾,結果卻讓朱顏松了手,朱顏把那份期許收回去了,不可否認的是,傅落真的感到心慌了。
隔天,臨近考試時間,教室內的傅落坐在座位上攥著小抄,手心都冒起汗來了。
再怎么學也沒有多大功效,怎么樣才能讓朱顏注意到,不放棄她,這是目前她能想到最快的方式。
第一次做這事,她緊張地看了眼四周,她知道平時都沒有人會在意她,可還是害怕,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鈴聲一響,像有股魔力,把傅落思緒也搖了回來。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這事是不對的……不能這樣……”傅落小聲發出這句呢喃,連忙把小抄扔到桌柜里。
因為精神的高度緊張,傅落考試時也是渾渾噩噩地硬寫下去。
“啊!數學太難了!”考試完之后班級上發出了一陣陣哀嚎聲,而傅落無心關注這些,腦海呈現一片空白。
“喂喂喂!你們聽說了嗎?!!三班那個程開在他家跳樓自殺了!”一個男同學匆忙跑進教室說了起來,聽到這話題的全班人瞬間鬧騰起了。
“胡說啥啊,沒死,只是私自買了輛摩托車,家里人知道了,叫他好好學習先,為了保住他摩托車,去樓上嚇唬了下他爸媽,沒跳!怎么傳成這個版本了!”一個學生出來補充了句。
“這兄弟牛逼!”
“六六六!”
“這事早聽我朋友的朋友說了,現在他家人可寵他了,就怕他有個萬一!”
“……”
劉允聽到嘖嘖了聲,朝向傅落說著:“我天,這一傳十,十傳百的,最后都變味了!前些日子我還聽說隔壁班花為了追那個肖孜彧茶飯不思呢,結果人家吃嘛嘛香,還長胖了幾斤呢,這傳聞鬧得沸沸揚揚,班花最后迫不得已還得當眾澄清她本人壓根就沒喜歡過肖孜彧,這事才過了去!”
“哦……”,傅落隨意回了句,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頻道上,只是選擇性地記住了剛才的一些話。
“自殺,家人,受寵……”
“說到這,傅落,我挺好奇的,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劉允直勾勾地盯著傅落,滿懷期待著答復。
“沒有喜歡的人。”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劉允還是遺憾的嘆了口氣,“好吧,我就不一樣了,我喜歡過好多人,比如現在的周學長等等,嘻嘻,帥哥誰不愛呢!”劉允調皮地吐了吐舌。
傅落輕微地低了下頭,沉默了。
是啊,平凡的相貌,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感興趣的內容,無趣的性格,兩點一線的軌跡,自己的人生原來這么匱乏嗎?
A市今年冬天冷得人們苦不堪言,比往年溫度下降了不知道多少倍。
“太冷了!”鐘辰吸了吸鼻涕,裹緊了圍巾。
傅落隨意的應了聲,這段時間她的精神狀態非常的不好,朱顏對她態度已經麻木了,完全不關注她了,她得更加沒日沒夜地學習,就想有點成績能讓朱顏看一眼。
“表妹,你看高哲發來的雪景!他轉去B城后,竟然還看到了雪!”
傅落看著屏幕里一片白色盛景,繃著的心瞬間一松,“雪很好看。”
鐘辰摸了摸手機的景色,感嘆著:“我也覺得這雪景好看,明明A城這邊也已經下降到可以下雪的溫度,就是沒見下!”
抬頭看了眼天空后,傅落接了句:“A城可能是不會下雪的城市吧。”
鐘辰搖了搖頭,急忙補充:“我媽說A城下過雪,就是06年那時,不過那年我們剛出生,沒感應……”
傅落輕嘆了氣。
“不過咱們想要看雪的話,也不是沒辦法,下次放假我叫我媽帶我們去有雪的城市玩!”鐘辰興奮地說著。
傅落難得笑了下,她喜歡雪,想看雪,這個提議讓她覺得生活好像有了盼頭。
“后天學校打算舉辦成年禮,大家統一著裝下,男生白襯衣黑褲子,女生白襯衣黑裙子,沒有這類服裝的話,今天下午放學后或者明天都可以去買,下課!”
臺下的傅落摸著肚子,疼了幾節課,本來還想撐到放學,可還有一節課才結束,她實在挺不到那個時候,所以只能去辦公室找老師請假。
“傅落?你是我們班的?”女教師拿著請假條重復道。
傅落這時嘴唇已經發白了,面對老師的提問,遲鈍地點了點頭。
女教師印象當中不記得班級有這名學生,翻了翻花名冊后就簽了名。
“咱們班太多人了,一時間沒想起,不好意思。”
傅落接過請假條說了句:“謝謝”,轉身走去醫務室,她知道那個女教師不是沒想起,是壓根沒注意到她這個人的存在,不過也習慣了。
打完針后也到放學時間了,傅落回教室拿起背包準備離校,就見到鐘辰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
“沒事吧?!還痛嗎?!”鐘辰緊張地看了看傅落。
傅落搖了搖頭說:“沒事,剛打完針,飲食不太規律導致的。”
鐘辰臉上浮起了慍色,斥責:“叫你不好好按時吃飯,要不是今天下午放學來你教室,還不知道你請假了,你也不打算跟我說!”
傅落知道自己最近忙于學習,半夜也不帶睡的,不吃飯也是經常的事,不過她沒打算說實話,于是隨口應了句:“忘了,下次我盡量記得。”
對于這個表妹鐘辰也是無奈,看來有必要提醒下按時就餐了。
第二天傅落感覺精神也好了不少,整理了明天需要穿的襯衣、裙子,又繼續看起書、寫題目。
這邊鐘辰在房內,認真對了眼日歷,明天就是學校舉辦的高二年級成年禮,也是傅落的生日,他早早就把傅落的禮物做好了。
可此時,他有了個新的想法,轉身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一不小心又折騰到了22點,傅落感覺到口渴,于是打算下樓裝杯水。
“傅萊,我不管你怎么說,高齡也好,我現在就想重新要個孩子!”傅落下了幾步樓梯后,耳邊就傳進了這句話,心亂了半拍,望眼過去,朱顏坐在沙發上背對著她打著電話。
傅落不想聽到下邊的話,趕緊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臥室,當關門那刻才敢發出細微的聲音。
母親不要她了,想要生新的孩子,這個血淋淋的事實就擺在她的眼前,她忍不住想哭,可怕朱顏聽到后更討厭她,她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無聲的抽泣,面頰淌下了一行行熱淚。
后半夜外邊似乎有關門的聲音,傅落打開門縫就見到朱顏拿著行李箱走了出去,她想攔著,可是還是不敢。
呆呆地抱著雙膝許久,到底怎么辦一直不停地打轉在傅落的腦海中。
“這事早聽我朋友的朋友說了,現在他家人可寵他了,就怕他有個萬一!”這句話突然躍了出來。
傅落起身拿了手機、筆和紙張,去到了頂樓,只穿著睡衣的傅落鼻尖凍得泛紅,瘦削的身軀在這些高樓大廈中顯得極其渺小。
當筆尖觸在紙張上那刻,想說的話太多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寫起,過了半刻,她才落了筆。
打算拍給朱顏“威脅”時,理智那根筋回來了,她真是瘋了,竟然想要用自殺這個方式挽回朱顏。
恨鐵不成鋼地憤怒狠捶著自己的頭,隨后把紙張揉成團塞進了自己的睡褲袋子里。
傅落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崩潰了,無助地跌坐在地上。
“我聽我老家那個親戚說咱們A城那個思韻廟可靈了,好多人去拜呢!”無意聽到同學的一句話就讓傅落在23點半時就爬到了山上。
她在山上寫了許愿符,虔誠地在神像前拜了半天,下了山。
緊張地攥著這個許愿符,這是她現在的支柱了。
側邊忽然有一道強光照了過來,她下意識地遮了雙眼,還來不及反應,一股巨大的沖擊力直接把她大力撞倒在地,許愿符也從手中溜了出去……
躺在地上時,傅落能清晰感知到自己身體上的溫度驟降,雙眼也不聽使喚,準備要闔上了。
她使勁強撐著意識,在即將昏睡時,好像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跑了過來,可那個身影盯了半晌,最后跑開了。
傅落耳邊隱約中聽到了引擎發動的聲音,她想要起來,可身子已經散架了,完全提不起力來,頭部好像有什么液體流了下來。
是什么呢,血嗎?
沒想多久,0點的鐘聲一響,意識潰散,傅落徹底昏了過去,掉落在路旁的碎屏幕同時一亮。
[表哥:成年快樂,生日快樂!表妹,新的一歲愿你無憂無慮、身體健健康康的!]
可此刻,這邊已經無人回應了。
寂靜無人的路中央躺著一個女孩,身下一灘血紅,流動著的血液暈染了一片,遠看好像一朵綻放著的紅玫瑰。
不知為何,這所城市晚間溫度極速下降,冷氣迅速凝成冰晶,片刻,白雪從天空簌然落下。
飄灑的片片雪花覆蓋在巨大面積的血玫瑰上,仿佛無聲的哀鳴。
不知情的人還在忙碌中,鐘辰一大早就去車站接回了傅萊。
“姨夫辛苦啦!沒想到A城今天竟然下雪了,還有你好久都沒回家了,等下表妹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說著鐘辰抖了抖身上的雪漬。
傅萊因為連夜趕回來整個人都疲憊著,揉了揉眼睛答復:“嗯,我還記得她出生那年也下雪了呢,這些年我向來忙,沒怎么有機會跟她相處,成年禮加上生日,這日子還挺重要的,還有,加上朱顏的態度,讓我覺得也有必要回來一趟。”
鐘辰點了點頭把傅萊的包放在沙發上,掏出手機看傅落還沒回復信息,心想她應該還在睡覺。
“姨夫你先坐著,我上樓叫下表妹起床。”
傅萊點了點頭,去倒了杯水。
鐘辰還沒上樓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鐘辰接通了。
“喂,請問是傅落的表哥嗎?”
“……對的,你是?”
“您好,我們是A市派出所,我們在傅落的手機里找到了常聯系人,這才聯系到您,是這樣的,城郊那邊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經確認,受害者為傅落……”
…………
其實那晚的紙上傅落沒寫很多,只是落筆了兩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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