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道友,隨我到客廳飲茶,少頃便有人會將玉簡送來,咦……二伯怎獨自在此品茗,我在‘齊恒樓’剛進了一批靈茶,不如二伯隨我一起品鑒一二?”
話到一半,燕順佯裝剛注意到鶴發中年,這才出言邀請。
這鶴發中年面目俊秀,若那顯眼的滿頭銀絲指不定會被認為是一名稍顯穩重的青年,而燕順竟以伯相稱,顯然此人早已過了杖朝之年。
中年人放下茶杯微閉雙目:“不了,職責在身,不便擅離,爾等自便。”
燕順見他不愿多搭理自己,嘴角微微上翹,領著陸離往外走去。
待要出門之時,那白發中年的聲音突兀響起:“待飛兒……待云亂境界鞏固后也會前往玄劍山,屆時可找云暝敘敘,畢竟按輩分算來云暝還是云亂的哥哥呢,同在一個宗門,有兄長照拂也可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語調陰冷,將“麻煩”二字咬得特別生硬,與其說是一種提點倒不如說是一句威脅來得更恰當。
燕順面色不變,丟下一句話便領著陸離出了門:“我會到老祖面前跟云亂說這件事的。”
眼見燕順離去,中年人面露慍怒低聲自語:“哼,小人得志。”
……
呷了一口靈茶,燕順長長舒了一口氣:“實不相瞞,若換在往年,就這一杯普通靈茶于我而言都是極為昂貴的奢侈之物,好在云亂爭氣,入了老祖的眼被老祖帶在身邊,族長愛屋及烏將飛燕樓的二樓交給我打理,而今我也算得上是飛燕樓的掌柜之一……”
陸離聽著燕順的感慨,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只覺唇齒間一縷清靈之氣縈繞,順著茶水緩緩淌入咽喉。
靈氣入腹竟帶地氣海自旋,將這股外來的靈氣接納,甚那懸浮于氣海之上的白色靈珠也分潤到一絲靈氣,初時陸離還擔心靈珠會自主撐開領域,待茶水中的靈氣被完全吸收也不見異狀,陸離這才放下心來。
這杯靈茶雖不及仙霧銀茶那般驚艷,卻也算是修士的滋補良品。
坐在主座的燕順仍在嘮叨著自己的經歷,話題已經轉到了燕云亂的身上:“哎,老祖將他名字都改了,想來是要他斷開過往的牽絆,好一心向道。”
說到這,他語氣有些患得患失:“我如今能有這地位何嘗不是賣了孫兒給換來的呢……”
“能得老祖這般重視,燕小道友的前途不可限量,這可是好事啊。”陸離適當做出安慰:
燕順展顏露出笑容:“陸道友說地在理,對了,這靈茶道友覺得如何?”
陸離點頭稱贊:“很好,若不是知道自己喝的是一杯茶,我都以為是服下一枚靈丹妙藥了。”
燕順笑笑:“這靈茶是自藥神谷流出來的,每年分銷到我飛燕樓的不足百斤,也算是稀罕之物了。”
二人說話間,之前那女子已辦好了手續,將玉簡交給了陸離。
“陸道友,這《劍靈訣》雖算不得通天徹地的大神通,但既出自我飛燕樓,我方自然是留有備份的,他日自然會再擺出售賣,這一點道友還請知曉一二。”
修仙界中最值錢的是各類仙法典籍,最不值錢的也是這這些仙法典籍。
一些價格高的出奇的秘籍無非是因為它的傳播程度不廣,像五行基礎功法蘊靈篇的典籍放到坊市中都很難賣到一枚靈石的價格。
那怕是聚元境的修行法訣都有可能出現在地攤上,畢竟、記錄法訣的不過是一本書冊,其本身的制作成本實在低的可憐。
盡管在修仙界底層中流通著不少的修仙典籍,可真正靠著這些典籍成為高階修士的那是少之又少,究其原因無非限于天賦和資源。
就如那燕順,出身燕家堡,修仙秘籍自是不缺的,可一旦家族中斷了靈藥供給,活到一甲子的歲數修為卻還停留在蘊靈境第六層。
而今與他分別不過一月時間,爺憑孫貴的燕順那大半輩子都停滯不前的修為竟再有了突破,一下子步入了蘊靈境后期。
由此可見,修行途中資源對于修仙者的作用之大。
二人寒暄了幾句,陸離正想起身告辭,就在這時從樓下“噔噔噔”一串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少頃,一位頭扎沖天辮的小小少年跑上了二樓。
“燕云亂何在,可敢與我一戰?”
一句話將二樓眾人的目光都給吸引了過去。
小少年環目四顧,未見著自己要找的人,轉身朝著通往三樓的階梯跑去。
就在他要登上階梯之時,就聽得銀發中年人一聲低喝:“哪來的頑劣少年,休得在此撒野。”
“嗡”的一聲輕響,就見通往三層的樓道上閃出一片光幕,將整個樓道封堵了個結實。
那小少年沒收住勢頭一下子撞在光幕上瞬間便被彈開了兩步。
小少年大怒,往身上一摸,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白色石塊發泄般地朝著光幕砸了下去。
“嘭”的一聲脆響,光幕剎那間被石塊撞開一個窟窿,那窟窿隨著撞擊之力發散,不一會整個光幕轟然破碎。
“破界石!”
一聲驚呼出自銀發中年人的口中,眼見小少年還要往樓上闖,中年人一聲冷哼,身軀晃動之間化作了一道虛影瞬間便來到少年身側。
眼見少年就要被中年人給一把抓住,就在這時一道陰柔的聲音自樓道下響起:“飛燕樓怎么說也是青云坊市赫赫有名的大家族,閣下作為聚元境的前輩自然也代表了飛燕樓的門面,何必為難一位剛剛蘊靈的晚輩呢。”
話音未落,就見一位身材修長的青年修士自樓道內緩步走了上來。
此人身穿一襲紫麟錦衫,發髻高挽,面若冠玉,額臉之上還涂抹了淡淡的粉脂,唇齒之間更是點綴了一抹嫣紅,邁步之間手中折扇輕搖,作出一副文雅的做派。
“葉開陽……”
燕順一聲低呼,眼中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陸離雖到青云坊市的時間不長,可對青云坊市的一些勢力劃分還是有些了解的。
青云坊市中最大的勢力便是創立青云坊市的城主府,其次便是應邀入駐的燕、葉兩家,這兩家都有金丹境強者坐鎮,實力毋庸置疑。
燕、葉兩家之后,還有另外兩個家族也在應邀入駐坊市的行列,一個是本地的元家,另一個趙家與燕家同樣來自泯州,不過這兩家的底蘊略薄,族中最強之人皆是凝結了假丹的修仙者。
這半個多月以來,陸離對青云坊市的了解雖不說了如指掌但也算得上窺得一些門道。
這陰柔男子葉開陽便是入駐坊市的葉家成員,此人十三歲蘊靈,二十三歲之時便已邁入了聚元境,而今尚不足三十歲就已經摸到了聚元境后期的門檻,被譽為近百年來葉家最有希望突破金丹境的年輕翹楚。
而方才冒冒失失闖入二樓的少年則是葉開陽的弟弟葉擎天,此人雖面相童稚不改,然實際年紀已是一十有四。
因出身顯赫,加上其兄長的偌大名頭,這位在半年前靠著數枚蘊靈丹僥幸破境的葉遮天也變得目中無人起來。
而今青云坊市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自然是兩位金丹境高手的論道。
這三日以來,白塔內的一位坊主邀請飛燕樓的藏劍真人論道已經成了坊市一大盛事,就連附近幾個修仙家族的修士都盡數趕了過來感悟道音。
有愛鉆營小道消息的閑散之人刻意打聽了藏劍真人此次出現在青云坊市的原因,由此便牽扯出了燕家的天才少年燕云亂的存在。
葉擎天從小就自命不凡,這會聽說有人的修行天賦要比自己兄長更加逆天,自己那一點優越感頓時便受到了挑釁,仗著自己出身葉家,頭腦一熱就往飛燕樓闖。
待其兄長趕來之時,葉擎天已經闖入了飛燕樓,葉開陽雖不想弟弟鬧出太大的亂子,可自己也有意一睹那被傳揚地神乎其神的燕云亂,如今葉擎天已經闖到了飛燕樓內,索性便對他的行為聽之任之了。
葉擎天本就是膽大妄為的心性,這會兄長站在一邊倒似是給他助威了一般,他扭頭對著鶴發中年冷語譏諷道:“還不將你家少主喚出來,放心,我下手知道輕重,不會要他小命的。”
此話一出,燕順哪里還顧得了對方身份,就聽得“啪”的一聲重響,燕順一掌拍在了案臺上立身怒喝:“放肆,哪來的黃口小兒竟到我飛燕樓亂作犬吠……”
話未說完,就聽到葉開陽一聲冷哼,接著空間中靈氣一陣激蕩,燕順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后半句話未來得及說出便化作了一聲痛呼,整個人猶如一只蝦米一般往后彈飛出去。
陸離眼疾手快,調動周身靈氣打出一個御物術施加在燕順身上,助他減緩摔飛的力度,燕順也已作出反應,人在空中借著陸離御物術的阻力打出一道法訣穩定身形,雖然二人反應極為迅捷可落地之時仍是踉蹌著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
“一個小小的蘊靈境修士居然也敢辱我葉家兒郎。”葉開陽淡淡開口,顯然之前正是他出手震飛了燕順。
銀發中年人雙目一瞇,嘴角露出一絲冷冽的笑意。
就在這時,一道悠長的聲音響起:“到我飛燕樓對我燕家掌柜出手,你莫不是以為這青云坊市已是你葉家的了?”
這道聲音響起,就連原本站在旁邊看燕順笑話的銀發中年人都吃了一驚,趕忙站起身肅立一側,作出躬身靜聽的姿態來。
葉開陽雖不清楚出聲的是誰,但見到那中年人態度,心中便有了幾分猜想,方才那道聲音的主人要么是飛燕樓的樓主要么就是近期傳的沸沸揚揚的燕家老祖藏劍真人。
當下不敢托大,拱手朝著上方階梯朗聲說道:“在下葉家葉開陽,今日跟愚弟過來只為見見燕家天驕燕云亂。”
他知道樓上之人必然必然是功力超絕之輩,以自己之能還無法應對,當下便將自己家族托出,再強調一番來意擺明只為后輩間的切磋而來,以此擠兌樓上之人莫要倚強凌弱。
樓上聲音淡淡說道:“見了又當如何?”
葉開陽心中微微一松,看來樓上那位并非計較之人,而今將話題轉到那燕云亂身上,剛才他朝飛燕樓掌柜燕順出手這一茬算是暫時揭過去了。
眼看兄長看向了自己,葉擎天似是受到了極大鼓舞,于是挺起胸膛朗聲說道:“自然是打上一場,看看誰才是年青一代真正的天驕。”
樓上之人似乎是聽到了極為可笑的笑話,竟哈哈笑了起來。
葉擎天雖知樓上之人身份高貴,卻仍傲然說道:“有甚可笑的?”
樓上聲音繼續笑了一陣,待葉擎天終于忍不住打算質問之際這才說道:“那你為何不挑戰這青云坊市的主人,只要打敗了他,你葉家老祖的位置給你做也是大有可能的嘛。”
葉擎天以為對方是拿話擠兌自己,畢竟自己蘊靈的時間要比那燕云亂早了半年,而今靠著天賦期的爆發已經將修為穩定在了蘊靈境第四層。
即使燕云亂再是天才,一個月的時間也絕無可能連跨兩個境界,也就是說燕云亂最高境界頂多就是蘊靈二層。
想到此處,葉擎天傲然說道:“你放心,我會將靈力控制在蘊靈境二層以下,不然就算打敗了他我也是勝之不武。”
三樓之上,燕云亂長長呼出一口氣,輕聲對藏劍真人說道:“我道心堅韌無可動搖,但融合的那兩成意志卻缺乏磨煉沒有必勝的斗志,他日若要再行突破,必然會拖我后腿。”
藏劍真人微微點頭,隨后又搖了搖頭:“可惜樓下來的這毛頭小子修為太低,還不夠資格給大哥磨礪。”
葉擎天昂著腦袋看著樓梯處,靜候上方的聲音響起,不一會,藏劍真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如你所愿。”
這句簡短的話語算是對葉擎天的要求做了正面回復,接著聲音語氣一轉,透露出些許嚴厲:“北齊,你護衛不力,明日起你便回家族去吧,換舒炎過來。”
一聽此言,束立在一側的銀發中年人渾身打了個冷顫,趕忙一個轉身沖著三樓樓梯拜伏在地:“北齊知錯了,望老祖恕罪。”
之前葉開陽對燕順出手之際,他本是有能力阻止的,但他對燕順終究帶有成見,又見葉開陽未下死手,心中未嘗沒有讓燕順吃些苦頭的想法。
卻不料這一切都在老祖的“監視”之下,他哪里知道,混元真人燕云亂為了安撫奪舍后殘存的燕飛兩成人格,會盡一切能力保燕順周全。
“早日啟程,莫要誤了時間。”樓上聲音冷冷開口。
藏劍真人做事雷厲風行,根本就不容燕北齊做過多的解釋亦或是求情。
“北齊這就動身。”燕北齊不敢多言,再拜之后起身往后退卻,眼角卻不由自主的瞥向了燕順,一股怨毒之色一閃而過。
待他下了樓梯,二樓一下子變得落針可聞起來。
葉家兄弟這才后知后覺,原來剛才與自己兄弟二人對話的赫然是燕家老祖。
尤其那葉擎天,平日里雖驕橫慣了,但遇到這般情況卻顯得束手無策,嘴上喃喃了兩下居然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說出口。
待他反應過來之時,就見樓梯上方赫然站著一個小少年的身影。
“是你要挑戰我?”上方之人正是燕云亂,此刻他正用一種冷冽的眼神看向了樓梯口處的葉擎天。
場中分明他的年紀最小,可此刻的他站在階梯之上以一種俯視的姿態向下方問詢,此間眾人卻隱隱有一種感覺,仿佛他本就應該高高在上、受人敬仰。
“蹬、蹬、蹬……”燕云亂一步步走下了樓梯,這簡簡單單的一番動作竟隱隱有幾分逼人的氣勢。
葉擎天一愣,恍惚之間他就覺得似有一座大山朝著他緩緩壓了下來,這種感覺唯有在他觸怒長輩之時曾感受過。
可眼前從樓上走下來的,卻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少年……
“啊……”驚愕之余葉擎天慌忙念出法訣,只見青光一閃一個靈氣護罩便已將他包裹其中。
燕云亂腳下不停,當他走完階梯后一步跨出,與此同時右手食指徑直朝著光罩點了下去。
“嗤”的一聲輕響,青光護罩竟無絲毫阻礙之力,待葉遮天反應過來之時就見燕云亂的指尖上紅光閃爍,一個似成未成的火球術抵在了自己的面門之前。
“你敗了!”
燕云亂說完,撤回右手轉身又往樓梯上走去,對樓下眾人他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
“噗通”一聲,葉擎天雙腿一軟癱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