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掐死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所以只能用什么東西擋一擋了吧。】

清晨，街上傳來了逐漸熱鬧的喧囂聲。青白色的天光逐漸濃郁起來，透過窗戶紙，將房間內的物件照亮。蘇文一點點地看著房間里的光線亮起來，半睜著眼睛，疲憊不已。一整夜都沒有睡好。

蘇文第不知道多少次試圖掙脫程善若的臂彎，但是每次稍有脫離的跡象，程善若就會一把把自己拽回來，然后抱得更緊了。

這完全是被當成抱枕了，心好累。

這個奇怪的師傅也只有睡著的表情和原本的師傅差不多了。但蘇文還是完全不敢放松警惕。可失眠太難受了，蘇文雙眼下黑眼圈浮現出來，又困又累。

天亮了，師傅你不是不睡懶覺的嗎？不對，你不是師傅。

蘇文兩眼無神地凝視著虛空，眼神渙散，似乎陷入沉睡一般。一睡著就猛地一驚，眼神一凝，然后繼續渙散，周而復始。大概快到正午的時候，程善若才悠悠醒來，翹著手指擋住嘴唇。

“呵啊——嗯！”

一個哈欠，單手伸直，程善若松開蘇文伸了一個慵倦味十足的懶腰。蘇文終于被放開了，當即一骨碌翻身下床，然后不顧昏昏沉沉的腦袋，撒開腳丫就往門外跑。

趁著奇怪的師傅還沒完全清醒，快跑！

“嗯？徒兒呢？徒兒~”

程善若用嬌懶的聲音喊道，蘇文只覺得心動又詭異，記住師傅的這種聲音后加快了速度。但是跑能有靈念快？程善若的靈念附著到蘇文身上，然后下床洗漱。

蘇文不知道自己被監視著，還以為師傅真的又睡著了，然后興奮地跑出客棧的大門。

“小公子慢點！”

“知道了！謝謝叔叔！”

掌柜的大叔笑著搖搖頭，看著活蹦亂跳的蘇文只當是頑皮，也不多嘴，且由著孩子玩吧。卻不知道蘇文此時站在街上，一陣劫后余生的感覺。這空氣，是自由的香甜味道！

蘇文撐著眼皮，沉醉于新鮮的空氣。

“嘭！”

“哎呀！”

一陣柔軟順滑的觸感從額頭上傳來，蘇文捂著額頭，迷糊地看仰視著自己撞到了個什么玩意兒——漂亮的大姐姐？！

旁邊同伴的男子眼睛一亮，說道：“你是大師姐身邊的那個小孩子！”

眼前正是從客棧里出來的楊槿和林若有兩長老，莫問為什么這么晚才出來，問就是睡得晚了，或者跟蘇文一樣沒睡。

楊槿按住裙子，理了理長發后蹲下來，露出一個親切地笑容，和和氣氣地問：“小道友，你怎么一個人出來，都沒有穿鞋子啊？”

“對不起，我剛剛沒看前面。”

一夜未眠，蘇文的腦子總是慢半拍。但是楊槿隨和地笑笑，接上話道：“沒關系。小道友，你的鞋子呢？”

“啊？我忘記穿了。”

蘇文跑得急，哪里顧得上穿鞋？但是他想要溜了，這里還是客棧門口呢，很危險！

“我要走了，姐姐再見！”

蘇文小嘴皮子一動，就要跑。兩位長老看著他跑遠鉆進人群里，小聲交流著：“要不要跟上？這小子有點奇怪，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也是，我看他也沒有遮掩身上魔修的氣息，是該幫著點。大師姐沒有注意嗎？”

“看看吧。”

楊槿率先跟上蘇文，不著痕跡地挽著林若有的手臂在人群里穿梭著。

蘇文奔跑。

蘇文累了，原地休息，漫步了一會兒。

蘇文又跑起來。

蘇文看著小舒魚的燒烤攤，擦了擦口水。

蘇文摸不著方向了，只好隨便選了一個方向悶頭直奔。

蘇文又餓又困，頭暈眼花。

蘇文摸著肚子，手足無措地徘徊在陌生的街道上。

“師姐，我覺得小家伙是迷路了。”

“我覺得是離家出走，他可能被大師姐扔去數毛毛蟲了。”

“那也太可怕了吧，難怪小家伙會跑掉。”

林若有稍加想象，那滿地的小小軟體蟲子扭著身子纏繞交錯在一起，密集恐懼癥和蟲子恐懼癥齊犯，一時間雞皮疙瘩一地，然后上下搓著手臂同情道：

“師姐，小師侄……應該是小師侄吧？小師侄好像沒帶錢，我們要不要請他吃點早飯？我們也沒吃呢。”

“是午飯！都是你昨天……”

“誒，有人過去了，師姐快出手遮掩一下小師侄的氣息！”

“你偏科太嚴重了，居然連遮掩練氣期氣息的術法都不會。”

“啊哈哈……”

楊槿悄無聲息地掩蓋住了蘇文身上的魔修氣息。一個悠哉悠哉的小仙子看到蘇文，眼睛好奇地瞟過去，關注了一會兒，發現蘇文孤身一人茫然地溜達著，十分可憐的樣子。

連鞋都沒有！還有一對黑眼圈。

“是賣我碎晶的那個小仙子。”

“御墨山的那個？那還真是有緣。”

小仙子上前，雙手抱膝，歪著頭看蘇文，問道：“小弟弟，你怎么鞋也不穿就出來了呀？你家長輩呢？”

蘇文帶著陌生感，和這名可愛面善的小姐姐對了一眼，然后低下頭。

“我，我師傅在睡覺。”

楊槿傳聲給林若有道：“真的是大師姐的弟子！”

林若有點點頭，繼續關注起二人的舉動。小仙子看著蘇文的黑眼圈，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熟悉的回憶——那是一個夜晚，她躲在煉器室的角落里瑟瑟發抖，一個名為“徐孤舟”的男人獰笑著向自己走來，狠狠地折磨了自己一番。

第二天早上，她也是像蘇文一樣帶著黑眼圈，雙手顫抖，看到徐某就忍不住腿軟。

居然讓自己煉了整整六個時辰的靈器！

學煉器也不是這么學的呀！

小仙子想要確認一下蘇文的經歷是怎樣的，考慮到蘇文可能會有心理陰影，于是迂回問道：“你師傅是不是會煉器啊？”

蘇文見小姐姐并無惡意，想了一下師傅評價自己煉的鍋的情景，點點頭回答道：“嗯。”

“咕嚕嚕嚕——”

意料之外的腹鳴聲很突兀，小仙子確定了蘇文一定是飯都沒吃就溜出來的。她友好地拉起蘇文的手，用同病相憐一樣的語氣說：“我也是，你這種情況我最熟了。我請你吃午飯吧？”

蘇·餓了·困了·累了·智商睡了·文點頭答應。

但是眼前的小姐姐頂多比自己大兩三歲，會有錢嗎？

“你有錢嗎？”

小姐姐的動作一僵，昨天賣首飾的錢被師傅沒收了，說是自己不僅用的是偷來的材料，還賠了本，這是應當的。

順帶一提，虧本的靈石被師傅記賬上了。也就是說——

“不好意思，姐姐我目前是一個債務纏身的貧窮女人。”

“噗嗤！”

暗地里的林若有笑出聲來。

“師姐你聽！御墨山的弟子說自己貧窮！小仙子還說自己是女人！”

“好啦，憋著，不然要被發現了。”

小仙子補充說：“但是我家有好吃的。你可以在我家躲一躲。”

“哦，謝謝小姐姐。”

“叫我江雪姐姐。”

“謝謝江雪姐姐。”

蘇文身上有一種奇妙的魅力，看到他就讓人想捏一捏。江雪對此沒有什么抵抗力，伸手在蘇文臉頰上動作起來。

嗚啊！舒服！愉悅！

蘇文本能地避開，讓江雪有點尷尬。

“好啦，走吧。”

兩個小孩兒一路七拐八拐地在晴方城里穿梭著，好在江雪的家不遠，不一會兒就到了。蘇文看著這熟悉的“思先坊”牌匾和鋪子，口中道：“是這里啊。江雪姐姐你是煉器師嗎？”

“沒錯！”

江雪得意洋洋地叉腰說道。

“咚！”

“誒喲我c——才不疼呢！師傅你來啦？”

“我的魚尾玉呢？”

蘇文看到江雪背后，一尊黑著臉的中年大叔舉著沙包大的拳頭，扣手在江雪頭上發起了敲板栗八十八連擊，殘影不斷，根本不給江雪解釋的機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邊痛心地教訓著自己的調皮徒兒，徐孤舟一邊看向蘇文。是那個禮貌又孝順的小徒弟。這就是別人家的好徒兒啊！

“小公子是你啊。你好啊。不過你怎么這個樣子？你師傅呢？”

“我師傅……我師傅在睡覺。”

“哦，那既然被小雪帶回來了那就是小雪的朋友，在我這兒好好玩一會兒吧。”

徐孤舟沒有多管閑事，他正忙著教訓自家孽徒呢。

“師師師師師師師師傅傅傅傅傅傅傅傅傅傅——我我我疼疼疼疼疼疼疼——”

江雪顫抖著聲音，脖子被徐孤舟用臂膀夾住，想逃也逃不掉。這是一個腋下夾頭的非常有力量感的姿勢！蘇文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知道疼還屢犯錯誤，我看你就是找打！多好的魚尾玉啊，你給煉成二品的手串，那可是四品材料！”

“還有，剩下的魚尾玉給我交出來。”

徐孤舟停手，提著江雪伸手討要。

“師傅，我拿去煉器了。”

“什么？那么大一塊你都用了？”

徐孤舟有一種熟悉的不妙感和既視感。

“嗯，四品的，我是不是很厲害，師傅？”

“四品？你才煉器九層就能煉四品靈器？我看你才是吃傻蛋長大的那個。”

“真是四品，我賣了一百八十顆中品靈石呢。”

徐孤舟滿臉不敢置信，但是龐大的煉器知識和經驗讓他很快推測出了真相。

“你，你不會是在一整塊魚尾玉上雕琢的吧？”

“嗯，師傅你好聰明，我好崇拜你呀。我雕了好大一顆玉白菜！”

“白菜！”

徐孤舟的猜想成為了現實。這傻徒弟典型的是“質不夠，量來湊”……

提著江雪的手一松，徐孤舟恍恍惚惚地走到一邊的椅子上，扶著座位坐下，然后兩個手肘撐在大腿上，頹廢地掏出一桿煙。

心好累，好想把徒弟逐出師門。

“呼——”

那塞煙點煙的手法，和吞云吐霧時規整的煙云，沒個萬千次的練習絕對做不來。一句話就是，熟練得讓人心疼。

“師傅，少抽煙，抽煙不好，你的臉都白了。”

“小公子……幫我把這個孽徒帶走，我現在不想看到他。”

那是充滿了苦澀和挫折感的中年大叔音，滄桑不已。蘇文得令，牽著江雪的手道：“小姐姐，我們走吧，你不要惹你師父生氣啊。

“小弟弟，我這是有理由的，等會兒跟你說，我們先去吃飯。”

江雪也自覺地離開徐孤舟的視線，帶著蘇文去往她在坊間的住處。

……

“油炸小舒魚！”

蘇文看著一桌子的好吃的，每一份都不多，但是架不住種類多！

江雪和蘇文一起狼吞虎咽起來。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蘇文。”

“你為什么躲你師傅呀？是不是你師傅也逼你煉器了？”

“我師傅……”

蘇文的神情低落下來，江雪連忙安慰道：“沒事沒事，姐姐就隨便問問。不想說就別說。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么惹師傅生氣？”

“嗯。”

蘇文點點頭，順著江雪的意思來。江雪笑嘻嘻地說：“不告訴你。反正我越不靠譜，師傅就越關心我。就跟你欠錢多了債主反而要哄著你一樣。”

“什么意思？”

蘇文迷糊了，平白無故惹師傅生氣怎么行呢？你一定是沒有體驗過無繩萬丈高空夜間蹦極。

“是流竹姐姐說的，她就是這樣把流影長老追到手的。”

“流竹是誰？那個長老的徒弟嗎？”

“嗯吶。”

“哦，我學會了。”

蘇文記下這個徒弟追師傅的方法，但是沒有打算多用。按照師傅的性子，她只會冷冷地、幽幽地、失望地一嘆，這比什么懲罰都要難受。

吃飽喝足后，蘇文正在想接下來要干什么，一臉認真地思考著。但是吃飽了就是會犯困，尤其是昨夜完全沒合眼的蘇文。

他的腦袋一點一點的，讓江雪很想逗逗這個小弟弟。

但是一眨眼都不到的功夫，蘇文背后冒出一個人來，那美若天仙的女子食指豎在嘴邊，做出“噓”的動作，輕輕眨眨眼，讓小江雪不要出聲。

江雪捂住嘴巴，只見漂亮的陌生女人靠近蘇文的耳邊，檀口輕啟，吐氣如蘭.

“呼！”

“嗚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