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爐子內(nèi)傳來啪啪的聲音，朱翊鈞躺在床上，盔甲、戰(zhàn)袍已經(jīng)粘在身上，血液、汗水混合，在外行軍時凍上，進入大帳內(nèi)融化，二十幾天坐在馬上，屁股都被磨破，晚上只能趴著睡覺。

已不知此時幾時，他心里擔(dān)心西邊的俺答，在茫茫草原，就不到一萬五千大軍，將要面對幾十倍的敵人，再有俺答從西邊來，那么就復(fù)雜了。

“皇爺，奴婢伺候你睡吧，這幾天眼見您瘦了。”

“西邊有消息嗎？”

“暫時還沒有，如果西邊有動靜，馬上呈報給皇爺。”

老哈河和羊腸子河交匯處的察哈爾部老營，這里篝火宴飲酒，剛傳來消息，速把亥從錦義劫掠很多人口、鐵鍋、糧食、鹽還有牛羊，足足有幾百勒勒車。

圖們?nèi)ツ旯ゴ蝈\義，被李成梁斬首近五百，現(xiàn)在他把指揮權(quán)交給速把亥，征調(diào)軍隊黑石炭、小歹青、炒花、速把亥長子卜言兔四人部眾。

速把亥在錦州北四百里襖郎兔安營扎寨，圖們越過老哈河回到老營，李成梁率軍八千，出城四百里，結(jié)陣邀戰(zhàn)，雙方就這么僵持下來，蒙古部落不打，李成梁的精兵結(jié)陣跟隨。

翌日。

萬歷九年，二月初一。

在原喀爾喀部營地休整五日，戰(zhàn)馬、士兵都恢復(fù)過來，萬歷皇帝要揮兵南推。

萬歷皇帝朱翊鈞坐在中軍大帳內(nèi)，再次調(diào)兵遣將，看了一眼手下將領(lǐng)。

“方伯清。”

“在！”

“你部偵查百戶所為大軍南推左翼騎兵，遇敵負責(zé)騷擾。”

“是！”

“長禿。”

“在！”

“你率領(lǐng)所部騎兵，也為左翼騎兵，負責(zé)支援方伯清部，你部由方伯清指揮。”

“是！”

“李如松。”

“在！”

“你率領(lǐng)薊鎮(zhèn)騎兵，為右翼騎兵，同樣負責(zé)騷擾敵軍。”

“是！”

“董狐貍。”

“在！”

“你率領(lǐng)本部，支援李如松部，你部也由他指揮。”

“是！”

“駱尚志。”

“在！”

“你率領(lǐng)兩千薊鎮(zhèn)精兵為中軍左翼，負責(zé)支援左翼騎兵，同時負責(zé)向南推進。”

“是！”

“戚繼光。”

“在！”

“你率領(lǐng)兩千薊鎮(zhèn)騎兵，負責(zé)支援右翼騎兵，同時負責(zé)向南推進。”

“是！”

“長昂、兀魯思罕。”

“在！”

“在！”

“你們兩個為中軍左右兩翼騎兵，負責(zé)支援左右兩側(cè)薊鎮(zhèn)精兵。”

“是！”

“是！”

“馬林、楊元。”

“在！”

“在！”

“你們兩個各自領(lǐng)近衛(wèi)軍一千五百人，聽從本中軍號令。”

“是！”

“是！”

“吳惟忠。”

“在！”

“你帶領(lǐng)七千輔兵，押運糧草物資、牛羊、馬匹。”

“是！”

“帥嘉謨、程任卿。”

“在！”

“你們兩個還是負責(zé)記功、記過。”

“是！”

“監(jiān)軍陳矩。”

“在！”

“你帶領(lǐng)內(nèi)侍，協(xié)助吳惟忠押送物資糧草。”

“是！”

“都去準(zhǔn)備吧，一個時辰后開拔。”

西邊的消息已經(jīng)送到，俺答還沒有動靜，他現(xiàn)在身體很虛弱，過年就一直在歸化城，一動不動。

南邊的消息也已經(jīng)送到，李成梁和速把亥在老哈河南，正在對峙中，土蠻已經(jīng)帶領(lǐng)部眾回到老營，土蠻的老營就在老哈河北、羊腸子河南。

南下兩百五十里，大軍就能抵達羊腸子河，在羊腸子河北休整一天，大軍直接向南推進，就能橫掃察哈爾部土蠻的老營。

二月初二，龍?zhí)ь^。

李成梁所率的八千精兵，結(jié)陣抵擋速把亥的騎兵，從晚上消磨到傍晚，速把亥派遣騎兵裹挾著百姓，不斷騷擾陣地。

李成梁下令：“收拾首級。”

李平胡、李寧帶著士兵打掃戰(zhàn)場，幾個人看著尸體這個氣，嘴里罵著：“媽蛋，沒有蒙古騎兵，都是特娘的俘虜。”

東拼西湊，總算找出八顆蒙古首級，這些都是驅(qū)趕遼東百姓俘虜?shù)拿晒膨T兵。

“干爹，三百三十二個遼東百姓，給他們理發(fā)，做個造型，可以報三百四十顆首級軍功。”

聽到李平胡這么說，李成梁都快被氣炸了，大罵道：“滾你娘個蛋！你知道北邊有誰嗎？趕緊帶著家丁死死咬住速把亥他們。”

“干爹，咋了？我們以前也是這么做的，現(xiàn)在軍中有很多善于做造型的師傅，賄賂京城里的大官，這三百多首級，又有一大筆賞銀。”

李成梁瞪他一眼，眼神快要把李平胡吃了：“趕緊率家丁死死咬住速把亥，其他不要問。”

李平胡帶著家丁騎兵去追速把亥，李成梁派人把百姓尸體掩埋，要是這么多百姓被俘虜，還被自己人打死，萬歲爺還不把他的皮扒下來。

七天前李成梁接到萬歷皇帝的敕令，真被嚇一跳，后來巡撫葉夢熊踢他一腳，這才反應(yīng)過來。

萬歷皇帝北巡，直奔著炒花的老家去，現(xiàn)在可能已揮兵南下，準(zhǔn)備前后合圍察哈爾部，聽說戚繼光也在軍中。

巡撫葉夢熊已經(jīng)去沈陽、遼陽調(diào)兵，派遣他咬住速把亥，過幾天葉巡撫就要帶兵和他匯合，兩人合兵一處，從南到北包圍察哈爾部。

此時此刻，小歹青、黑石炭攻入遼陽邊堡，巡撫葉夢熊指揮曹黻反擊，從下午申時四刻，一直激戰(zhàn)到酉時末，天色快黑時，才從邊堡撤退。

小歹青、黑石炭見到守在邊堡炒花和他的長子卜言兔，炒花看到他們兩個帶著騎兵灰頭土臉，問他們兩個：“你們兩個進去，一點收獲都沒有？速把亥把李成梁這老賊吸引出去，就是讓咱們搶掠遼陽，結(jié)果你們兩個什么都沒搶到。”

“蠻子曹黻帶著三千多精兵，蠻子巡撫也在這里指揮，我們差點沒出來，在里面扔下一百多尸體。”

“他們這次打的格外猛，不像以前，不要命一樣打我們。”小歹青說道。

炒花也無奈，明天讓長子看守邊墻，他再帶著小歹青和黑石炭進去搶一次。

……

大軍每天行軍八十里，南下路過野外小營地，以秋風(fēng)掃落葉之勢，全部橫掃掉，都沒用近衛(wèi)軍中軍、左右兩翼戚家軍，最外面的騎兵就給橫掃了。

萬歷皇帝隊形部署是這樣的，左右最外圍騎兵，然后是左右兩翼戚家軍步兵，再就是中軍左右兩側(cè)騎兵，中軍近衛(wèi)軍坐鎮(zhèn)正中間，隊形橫拉三十里，由北向南推進。

白天全部白披風(fēng)行軍，晚上安營扎寨，鍛煉大軍步騎配合。

二月初四，傍晚酉時，大軍羊腸子河北，距離察哈爾部營地七十里左右。

這幾天又斬首三百多，俘虜一千多，繳獲馬匹牛羊幾千，中軍已經(jīng)和后勤物資大隊拉開八十里。

晚上在中軍大帳，眾人商議明天作戰(zhàn)，這次沒有長昂、董狐貍、李如松他們。

“從太祖時期的草原各部，藍玉在捕魚兒海，徹底消滅北元，再到成祖時期的阿魯臺、瓦剌，然后又到達延，俺答、土蠻，按倒葫蘆起了瓢，一直不能對草原各部進行有效的治理，擊敗草原各部容易，治理他們很難。”

“明天可能就要遇到察哈爾部，不免一場惡戰(zhàn)，炮銃無眼，要是真把土蠻打死，這草原各部就要亂套，西邊有俺答，還有俺答長子辛愛黃臺吉，要是沒有土蠻這個察哈爾部的汗，他們說不準(zhǔn)就要吞并草原東部的部落。”

“炒花、速把亥這些人都還有實力，要是土蠻被干掉，他們就要趁機而起，據(jù)朕所知，土蠻這個汗，并不能號令東部草原各部落。”

聽到萬歷皇帝的話，眾人都不是傻子，戚繼光說道：“陛下是要挾土蠻以令草原各部落，特別要打擊俺答的土默特部？”

“不錯，土蠻畢竟還是名義上的大汗，這次打完東部草原各部落，沒有三五年他們恢復(fù)不過來，趁著這幾年東北沒壓力，大明要對土默特部、鄂爾多斯部、永謝布部用兵，朕得知俺答建歸化城，他不建城還難辦，有這個歸化城，正好讓他們嘗一嘗火炮的滋味。”

萬歷皇帝在地圖上一指：“在熱河上營建兵營，每年朝貢、開互市，這時朕發(fā)出敕令召集各部，土默特部、鄂爾多斯部、永謝布部要是不來，就有機會對他們用兵。”

“到時兩路出兵，一路大同、一路熱河上營，一同攻打歸化城，進可以圍城打援，退可以結(jié)陣野戰(zhàn)。”

眾人都點頭，這熱河上營駐軍，這地方太好了，有山、有水、有河流、距離薊鎮(zhèn)、昌平都不遠，還可以互相支援。

其實萬歷皇帝不止所圖這些，他的目標(biāo)還有遼東，熱河上營有灤河，從渤海就能運送糧食到熱河上營，西有遼河、南有灤河、東南有大、小凌河，距離京城四百多里，六、七天就到，這樣水、路都可以運送糧草物資。

遼河和大凌河從燕山向東流淌，這就是說，糧草物資從熱河上營起運，順流而下直接抵達遼東，有船運送物資，上有熱河上營，下有渤海抵達遼東，大軍輕裝向東橫推，海運、河運配合陸軍，一可以減輕大軍押運糧草物資難度，二可以水路配合，船上裝大炮，可以掩護、支援路軍。

這樣掃平東部草原各部、西部草原各部，就給萬歷皇帝騰出手，直接橫推遼東，一直推進到庫頁島，把遼、吉、黑三地握住，擁遼河平原、松嫩平原、三江平原。

有了這三個大糧倉，每年海運到中原幾千萬石糧食，緩解糧食危機，向西南還可以橫推緬甸、越南、老撾、柬埔寨這些地方。

只要有地耕種，再冷的地方也有百姓愿意去，遷移一千萬山東、山西、河南、北直隸、陜西幾地的百姓，讓他們到遼、吉、黑三地種地，這也就解決了流民問題。

他們都不知道萬歷皇帝的真實想法，萬歷皇帝也不可能把這些想法說出來，現(xiàn)在察哈爾部還沒有掃平，眼前有大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