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墓畫師約會,沒想到兩個人會很無聊地聊了大半天的電影。
外面開始飄起雪花,我覺得挺夸張的。或許是我們在虛擬世界待太久了。
我問:“怎么飄雪了,入冬了嗎?”
青煙抱著手臂,翹著二郎腿:“早入冬了,要不,出去走走!”
我說:“外面應該很冷吧?”
“沒事,我把風衣分一半給你就是了。”
“真的?”我心里美滋滋的。
那一天我沒有回宿舍,而是不由自主地跟著墓畫師去了一家五星級酒店,在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里,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青煙。從頭到尾發(fā)生的一切,現(xiàn)在在我的回憶里,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只是這場夢,就像我對那位畫家和小女孩的情感評價一樣:與悲劇無關,與喜劇無關。一個女人心甘情愿的奉獻出自己的身體,這和悲劇有什么關系?至于喜劇,我看似乎離我和青煙,更遠了一點。因為,在躺在青煙胸脯上的時候,他平靜如水的心跳,告訴我,他不是一個輕易對女人產生感情的男人。
其實,我很想知道,有一天,青煙會不會像對待我這樣,用一些暖烘烘的話語,用一種酷到想死的表情,再加上迷人的外表,把咱們學院的最純女孩凱蕓拐走。
半夜,我們都沒睡著。青煙問:“你心里好像有事?”
我說:“沒!青煙,你在【最后輪回】里,都在干嘛?”
青煙說:“還是老本行吧,里面有千年寒冰,可以讓我雕刻很多東西。”
“你在歐歆憐的游戲里,只是為了雕刻?你不累嗎?”
“習慣了。當你習慣了一種生活,你做夢都逃離不了那樣的循環(huán)。”
“或許吧!你猜我在玩什么?”
青煙搬起我的雙肩:“我猜猜!應該是當天使吧?”
我笑:“切!我在殺人,挺好玩的。”
青煙不相信:“別逗了,你頂多種種菜,養(yǎng)養(yǎng)花,陪陪小狗。”
“真厲害,果然被你猜到了。實際上呢,在【最后輪回】里殺人的,是楊莫思。我們宿舍的女孩,她很厲害,單挑能夠撂翻四五個男生。在游戲里,更是絕頂的殺手。”
“你們宿舍一共幾個人?”青煙問。
我把我們宿舍的姐妹都輪番向他介紹。比如歐歆憐的傳奇人生,凱蕓妹妹的純真思想,還有楊莫思的身手不凡。最后,還把那兩位雙胞胎姐妹的心電感應給說了一下。
青煙聽得很投入,在朦朧的床燈下,他說:“我對歐歆憐這人挺有興趣。”
很意外地,我原本以為,他會對凱蕓有興趣。
想到這里,我就咯咯直笑。青煙被我笑得莫名其妙。“笑啥?”
我說:“太杯具了!我愛的人不愛我。”
“什么意思?”
“人家歐歆憐已經表態(tài)了,她對藝術家沒xing趣。是樹心旁的xing。”
“是么?那我對她更感xing趣了。”
“死變態(tài)!”
躺在青煙的懷里,我不記得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睡著的。第二天早上十一點半左右,我被一陣難聽的大提琴聲從睡夢中驚醒。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青煙抱著一把橘黃色的大提琴坐在我的床頭,正陶醉地亂拉一通。“哪里搞來的大提琴?”我揉了揉眼睛問。
青煙把大提琴放下,平靜地說:“街口的當鋪買來的。”
“你買大提琴干嘛?花了多少錢?”我不解地問。
青煙回答:“【最后輪回】的背景音樂很好聽,我也想買來學一學。錢……不多吧!一兩千塊錢。聽老板說,是一個剛畢業(yè)的男生送來的。當時當鋪給了他八百塊,說是兩個星期之內,他可以隨時來取。現(xiàn)在,都過去那么久了,那男生還沒來。”
我心里慎得慌,總感覺有一種不祥之兆縈繞在我的周圍。
“剛畢業(yè)的男生,大提琴,親愛的,不會是阿俊吧?”我爬起來,緊緊抱著被子。
青煙問我:“誰是阿俊?難道……他就是你們學院,跳樓自殺的學生?”
我點頭,心想,但愿不要那么巧。上次被蒙眼,已經夠倒霉的了。
青煙說:“我倒是希望這琴是他的。平心而論,你不覺得那支大提琴曲,很動聽嗎?”
我瞪著青煙,心想這家伙,是不是瘋了。“動聽,但是他已經死了呀!”
青煙在笑:“逗你玩兒,這大提琴,怎么可能會是他的?”
那是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和青煙在思想上有著明顯的代溝。又或許,是因為女人與生俱來的神經質,讓我對大提琴的事,如此敏感,以至于差點和青煙發(fā)生爭吵。
后來,等我安靜下來以后,青煙才難過地告訴我,那大提琴的確是阿俊的。青煙說,他一直都在跟蹤我們學院樂團的那幾個男生。我問他為什么要那么做,青煙的解釋是這樣的:第一點,是因為他的確喜歡那支大提琴曲。第二點,他認為阿俊死可惜了。第三點,他發(fā)現(xiàn)我們的游戲中,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也就是說,買大提琴,是為了調查【最后輪回】被黑客操控的事實。
我有些不理解青煙的做法,我問他:“你為什么要主動幫我們調查黑客的事?”
青煙用沉重的口吻對說:“我很喜歡【最后輪回】,我不希望有人破壞它。尤其是我刻在冰川里的那些藝術品。娜娜,你知道嗎?我一直想要為自己修建一座墳墓,我更希望,在我斷氣之前的那幾個小時,我還有力氣拿著刻刀,在墓室里面把我一生的故事銘刻下來。娜娜,你知道‘生如墓畫’的含義是什么嗎?墓畫只為主人銘刻,它不是墓碑,是為了顯擺一下墓主人的身份地位權勢等等。墓畫,它不希望被人看到,它的精彩與不精彩,都無關緊要,它只是告訴那個長眠于地下的孤魂:你知道嗎?前世的你,曾遇到過這些人,做過這些事。有一些人,你愛過他們,也恨過他們。有一些事,你做得很棒,但是有一些事,被你弄得一團糟糕……我希望午夜夢回,我的孤魂能夠饒有興致地站在我銘刻的這些墓畫之前……可是,在現(xiàn)實中,我很難實現(xiàn)我的這一構想……但慶幸的是,我邂逅了【最后輪回】,我在【最后輪回】里,每天都在雕刻自己的墓室……”
青煙的眼睛紅紅的,看得出來他很激動。我也從未想過,這樣一個輕浮,隨便都可以拉著女孩去開房的男子,在他的大腦里,會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思想。
青煙的想法,雖然令我費解,可他的思想卻令我著迷。無可厚非,我喜歡有思想的男生,因為,我始終都深信自己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女人。一個沒有思想的女人,總得想辦法,去找一顆有思想的頭顱為己所用,大家說是不是?
我說:“青煙,你說的我不懂,可我很高興,能夠認識你,更高興,我們都在玩同一款游戲。雖然,你我在游戲中,只相遇過一次,哪怕只是擦肩而過……”
青煙摟著我:“親愛的,你說,我是不是太情緒化了?”
我搖頭:“藝術家嘛!本來就應該多愁善感才對。”
穿好衣服走出酒店,街道上有環(huán)衛(wèi)工在打掃積雪。看樣子,前一晚的雪下得不小。
青煙用風衣裹著我,天空中飄零的雪朵在北風的卷動下,直往我們的脖子里鉆。那把大提琴,被他提前放在了一輛黑色的私家車里。青煙說,那車是他朋友的。我看了一眼車牌號,發(fā)現(xiàn)不是本地牌照。我心想,青煙這樣的人,他的朋友,又會是什么樣?
用車將我送回學校,青煙就走了。分別時只說保持聯(lián)系。
回到宿舍,我一進門,歐歆憐就穿著黑袍迎上來,鼻子像小狗那樣吸著,同時嘴巴翹得老高:“娜娜,你帶了一個男人進來了。一個男人的魂魄……”
雖然是玩笑話,可我聽到之后心里還是輕輕跳了一下。
抖了抖身上的雪朵,我說:“巫婆,別亂說。這世界上,哪里有鬼魂!”
歐歆憐說:“我就是鬼魂,我是來索命的。”說完,朝我張牙舞爪。
更要命的是,梁凱蕓和楊女俠她們,也穿著白袍在鬼哭狼嚎。
鬧了一通,凱蕓問我:“昨晚哪兒去啦?”
我直言不諱:“開房去了,和……墓畫師……”
歐歆憐眼睛雪亮,陶醉地問:“哎呀!他功夫如何?”
我的臉在發(fā)燙,我說:“暈乎乎的,誰還記得!”
說完這話,那對雙胞胎的老大就沖我嘆氣:“哎!又有一位女性解放了。”
我說:“你這小孩,就別參合了!”
午后,雪依然下著。聽天氣預報說,這場大雪會持續(xù)下十五天左右。
至于墓畫師青煙,和他分開后,我就急急忙忙地進入游戲,在很多冰川里邊跑來跑去。途中意外地碰到歐歆憐。歐歆憐騎著一匹黑色的骷髏馬,問我跑來跑去干嘛。我問她,見到墓畫師沒有,歐歆憐搖頭,說沒有碰見,其實,她也想會會他。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子,能夠讓我第一次和他約會就把自己交代了。
接下來的兩天,學校開始放假,因為有其它學校的專科生在我們學校設置了考場,搞什么對口升學什么的,反正大學里的這些屁事我是不大懂。大致的意思,就是他們可以通過這種形式的考試,獲得我們學院的本科畢業(yè)證。
沒有上課,宿舍的幾個姐妹就玩瘋了,紛紛穿著游戲服裝帶著單反相機跑到校園的各個角落拍照。因為是下雪,各種搞怪的學生都有,所以對我們的奇裝異服,大家并沒有反常的表現(xiàn),倒是不斷地會有男生過來和我們搭訕,說想借我們的服裝拍照。
擺拍途中,青煙發(fā)來短信:娜娜,我在游戲里找你。
我心想,這家伙,想和我上床直接找我就是了,干嘛非得在游戲里卿卿我我。
把相機交給歐歆憐她們,我獨自回了寢室。
把計算機打開,我發(fā)信息過去問他:親愛的,你在哪兒,我進入游戲了。
青煙很快就給我回復過來:我在地壇,你先找到蓮花峰,在山峰的背面,有一個冰窟。你從冰窟進來,路上會有一個百寶箱,百寶箱里有遁地用的道具。我就在冰窟的底層,你遁地進來,就可以直接看見我。
這家伙,搞這么復雜,莫非有要事不成?
……
進入歐歆憐的游戲,意外地發(fā)現(xiàn)所有的雪地上都盛開著雪蓮。我心想,這么多雪蓮,歐歆憐一定要花費很多時間,才能夠把它們制作出來。所以我猜想,這些雪蓮,大概又是那些不知名的黑客弄進來的。不過這樣的場景,我很喜歡,因為它著實令人賞心悅目。
我在游戲里的名字,叫“剎娜年華”,陪伴我的,是一只名叫“多爾多”的哈士奇犬。這種哈士奇犬比現(xiàn)實世界中的哈士奇漂亮多了,它擁有著彩虹似的毛發(fā)。我聽歐歆憐說,她在繪制“多爾多”的時候,靈感來自于她的一個夢境。歐歆憐她們家以前養(yǎng)了幾只寵物狗,其中有一只寵物狗和歐歆憐有著很深的感情,她和歐歆憐同一天來到這個世界,但是在歐歆憐十二歲那年,“多爾多”出了意外,被某位喪心病狂的流浪漢用汽油燒死了。“多爾多”死后的第二天晚上,歐歆憐就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們家的哈士奇回來了,可是她的毛發(fā),卻變成了彩虹似的顏色。歐歆憐覺得,那或許就是她們家的小狗在輪回之后的樣子吧。于是,她就在【最后輪回】中,創(chuàng)建了“多爾多”。
在游戲中,每只“多爾多”的性情都不一樣。有一些溫和有一些暴躁,有一些“多爾多”被主人完全弄成了寵物狗,屁顛屁顛地跟著主人跑。比如凱蕓,她的“多爾多”就很溫順很乖。但是楊莫思的“多爾多”卻是一只善于追蹤的警犭。至于我們家阿多,它純粹就是前來給我?guī)返模驗樯钪形揖褪锹钒V級別的人,在游戲中迷路已經司空見慣。在阿多沒有來之前,我每次迷路,都要把歐歆憐拉到身邊,讓她幫我看地圖。
阿多帶著我在冰天雪地中踽踽獨行,順利翻過幾座山峰以后,我們終于來到了青煙說的那座蓮花峰。蓮花峰的山腳全部是厚厚的冰層,但是山頂上卻連積雪都沒有,光禿禿的冒著熱氣,如果不看山腳,光看山頂,還以為是一座活火山。
找到青煙時,他正背對著我,白色的長發(fā)披肩,有點占星師的感覺。
我不確定,我看到的就是青煙本人,因為上一次,在雪地里與他插肩而過時,他的游戲頭像完全就是他本人的照片。所以我說:“你是青煙嗎?我是娜娜。”
青煙回頭,依然盤腿坐著:“我是,就你一個人進來嗎?”
我說:“是的,就我一個人,不對,還有一只狗。”
“哦,狗,是‘多爾多’么?我很喜歡。”
“嗯!歐歆憐很有才吧?能把狗狗弄成這個樣子。”
寒暄幾句,我問:“你找我有什么事?”
青煙說:“想讓你聽我拉大提琴。”
“你瘋了嗎?青煙,我不喜歡你拿我開玩笑……”
青煙沒有聽我的話,咯吱咯吱拉起了大提琴,琴聲十分詭異。
拉完了,他問:“怎么樣,進步很快吧?”
我有些生氣:“叫我到游戲里來,就是想要讓我聽你拉大提琴?”
青煙說:“也不全是,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在嘗試改變這個游戲。”
我的心一震:“嘗試改變這個游戲,你什么意思?”
“娜娜,你聽我說,我只有站在阿俊的角度,才能夠猜摸他的心思。”
我覺得很瘋狂:“親愛的,別拿死人開玩笑了。”
青煙很固執(zhí)地說:“死人也是可以開口說話的。”
我見爭辯不過他,就沒有再說話。這時候,窗戶被一陣寒風推開了,宿舍外面的冷空氣瞬間穿透了我的身體,讓我恍惚覺得,自己就好像,真的站在那個冰窟里一樣。
我的手指輕輕地點著鍵盤,同時開始思考青煙的話。他說,他想要改變那個游戲,也就是說,他想要成為黑客,他想要像那些黑客一樣,在【最后輪回】里掛很多插件,就像計算機病毒一樣,一點,就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然后身不由己。
我的思緒還在飄飛,忽然低音炮嘟嘟響了幾下,我一看,是青煙在說話。
青煙說:“娜娜,你還坐在計算機前面嗎?我有件事,想要讓你幫我去做。”
我覺得奇怪,便說:“你說,看我能不能幫你。”
“能,我想一定能,關鍵是看你愿意不愿意。”
“少廢話,本姑娘還要到學校后花園拍寫真呢。”
“好吧!那我就直接說,我想讓你幫我收集你們宿舍姐妹的個人資料。”
我剛聽完就開始怒火中燒:“什么?你讓我查我的姐妹?”
青煙說:“娜娜,我知道有點為難你!”
“為什么,你懷疑破壞【最后輪回】的黑客,會是我的姐妹?”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娜娜,你要相信一點,知人知面不知心,在真相未浮出水面之前,我們每一位玩家,甚至是沒有玩【最后輪回】的人,都有嫌疑。”
我靜靜一想,覺得有點道理。畢竟游戲是歐歆憐締造的,我們宿舍的姐妹,是最早的玩家。不過,以我們的計算機水平,是根本不可能達到黑客的水平。就算達到黑客的水平,也早被歐歆憐發(fā)現(xiàn)了。最近,為了黑客的事,歐歆憐心力交瘁。用歐歆憐的話說,【最后輪回】就像她的孩子,沒有人愿意自己的孩子被人下毒,搞得亂七八糟。
“好吧!數據我可以幫你收集,可是青煙,我想要警告你的事,我可以做對不起你的事情,都不會做對不起姐妹的事情。不管你怎么想,請你記住這句話就是。”
青煙點頭:“我會記住的。你也要記住,每個人都有可能是疑犯。在真相還未水落石出之前,你甚至是我……我希望,你能夠做一個很好的臥底。我的意思是,我初步判斷,黑客應該就在你們學校,甚至和空靈樂團的成員有關。我會繼續(xù)調查大提琴一案。”
看青煙嚴肅的表情,盡管我十分不愿意干這份差事,但是為了大家,為了我們共同的【最后輪回】,我還是點頭答應了青煙,并和青煙在游戲中用不同的賬號長期聯(lián)絡。
把計算機關掉,準備去后花園的雪地上找歐歆憐和凱蕓她們。
在經過其它宿舍的門前時,我聽到里邊有人在看劉德華和曾志偉他們演的《無間道》。忽然想起《無間道》里邊,曾志偉對黑幫小弟們說的那句話:“路怎么走,你們自己選擇!”我感覺,我大概是卷入這樁懸案了。只是我的身份,至今我都還不知道,到底是梁朝偉,還是劉德華。總之,臥底這事,是落在我身上了。
自從和青煙發(fā)生過關系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句話簡直就可以被奉為真理,因為往后的日子里,我不知道為什么,像我這樣有著大小姐脾氣的人,竟然會對青煙的話言聽計從,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