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歆憐的車在前面,我們的車在后面。師傅問我們去哪兒,我們只說跟著前面的車走,并且不要讓他跟得太緊。師傅一邊開車一邊說教:“那女孩,搶了你們當中誰的男朋友,是吧?你們這些小孩啊!吃點醋不打緊,但是千萬別做出過激的行為來,你們的爸媽把你們養這么大,不容易啊!讀一個大學出來,要好幾萬吧?”
梁凱蕓摸了摸師傅的肩膀:“師傅,什么是過激行為呀?”
師傅一聽凱蕓的聲音,好奇地回頭再看她兩眼:“小妹妹,你多大啦?”
凱蕓說:“我呀,我十八了耶!”
師傅哈哈一笑:“十八,哈哈!過激行為呀!我前陣子看過一個新聞,是東北那邊一所大學的學生吧,倆男生爭一女生,后來呢,倆男生約著到松花江去,在嚴寒的冬天,一同跳進水里,讓女生站在外面作證,誰受不了,誰退出……”
凱蕓忍不住了,她眨巴著眼睛問:“后來捏?他們都咋樣了呀?”
師傅說:“倆男生凍死了一個,另外一個休克了。”
楊莫思問:“沒凍死的,最后和女生在一起了嗎?”
“沒啊!沒凍死的那一位,其實女生并不喜歡他。”
我說:“確實挺悲劇的,也挺傻逼的。”
凱蕓似乎還沉浸在師傅說的故事中。大半天,她才問:“他們為什么那么傻呀?”
師傅好像對這個時代的大學生并不滿意,繼續說:“現在的大學生,不傻的有多少啊?一個個都是吃飽了沒事兒干。我跟你們說,像你們這么年輕漂亮的女孩,可別做傻事。尤其是那些個女生,天天被老總什么的包養,一到周末呀,那大學的校門前,全是名車。我的媽呀!這哪跟哪,大學精神哪兒去啦?把校門上的幾個字拆了,瞇著眼睛一看,簡直就是怡紅院來著……”
說話間,歐歆憐的車已經停在了長平街的一條巷子里。
等歐歆憐轉入巷道,我和楊莫思她們就開始下車。
楊莫思下車后,敲了敲師傅的玻璃窗。
師傅打開窗子,笑瞇瞇地問:“啥事?”
楊莫思說:“師傅,你多掙點錢,買一輛寶馬,我在學校里等你來接我。”
那師傅愣了愣,剛反應過來,想說點什么,我們已經走遠了。
歐歆憐去的地方叫青苑,是一座巨大的古宅。古宅正處于維修期,所以并沒有游客進入。我們都不知道,歐歆憐去青苑做什么,直到青煙出現在一個圓形的院門前,我們才知道,原來是青煙讓她過來的。青煙把歐歆憐帶進院落,兩人上了一棟三層的樓閣。樓閣里,舊上海時期的那種音樂,正咿咿呀呀地響著。
偌大的房子,只有歐歆憐和青煙兩人。夜幕降臨,燈火闌珊。
楊莫思觀察了一下地形,帶著我們上了樓閣背后的一道樓梯。
在樓閣北面,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有亭子,亭子四周有帷幔,我們就在帷幔背后坐下。凱蕓被亭子中盛放著的各種樂器深深吸引住了,她的手指正要往一張檀木古琴上面放,楊莫思立即制止了她。對面的樓閣里,暖暖的燭光,窗紙上面印著歐歆憐和青煙的頭像。他們坐在屋子里,一邊說著話,一邊下著棋。
“歐歆憐,很不好意思,這樣的天氣讓你過來陪我下棋。”
“哪里,能和你在雪夜下棋,是我的榮幸。”
兩人繼續下棋,直到深夜。
“歐歆憐,很晚了,今天就不回去了,這邊有臥室。”
“在這里,方便嗎?要是不方便,我還是打車回去算了。”
“沒事兒,這里很安靜,房間也多。”
“可是……這么大的院子,我怕……”
我心想,狐貍精就是狐貍精。
兩人進入同一間臥室。我和楊莫思的心都在跳著,臉也開始像喝了白酒那樣發燙。
梁凱蕓那丫看著我們兩人緊張的模樣,傻里傻氣地問:“緊張什么呀?”
楊莫思推了梁凱蕓一把:“一邊玩去!”
我以為,以青煙和歐歆憐的性格,兩人會像干柴烈火那樣纏在一起,至少一夜八次。
但事實并非如我所料,整個夜晚,歐歆憐和青煙都躺在一起,沒有半點越軌的舉動。
兩人一直很安靜,直到半夜,青煙說:“其實,青苑以前也叫梁苑。”
歐歆憐問他:“為什么會叫梁苑呢?”
青煙說:“因為,這里以前是梁國公主的府邸。”
“梁國公主?你說這是梁國公主曾經住過的地方?”
“是的,她在這里養病,有一位男子一直都在照顧著她。”
“一位男子,她男朋友?還是她的仆人?”
“應該算是她的仆人吧!他叫牧馬人。”
“牧馬人?這么奇怪的名字!”
“嗯!他照顧了公主一輩子,他深深地愛著她。但是,他們卻走不到一處去。”
“我想,可能是因為古時候講究門當戶對吧。一個是公主,一個是仆人。”
“后來,他們分別了很久,直到梁國滅亡,他們才再次在這兒相遇。”
歐歆憐有些高興:“這么說,最后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青煙有些傷感:“沒有吧!她一輩子都是他的公主。”
“為什么會是這樣?”
“不知道!”
那天夜晚,歐歆憐和青煙在青苑的雅閣里靜靜地溫存一晚,直到天亮,他們除了說故事以外,什么也沒發生。這令楊莫思很失望,在亭子里凍了一晚,回來的時候還得將雪地里的腳印擦掉。離開青苑,除了楊莫思,我和梁凱蕓都感冒了。搞不明白,歐歆憐和青煙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兩個放浪形骸的人在一起,反而如死水般寧靜。但我發現其中有一個令人費解的地方。那就是每次約會回來,歐歆憐都樂呵呵的,唯有青煙,他每次回去之后,都會變得蒼老一些。這個現象楊莫思也發現了,后來大家研究分析,說會不會是命理學。會不會是歐歆憐的命相,天生就是青煙的克星?又或者,歐歆憐是狐貍精,她正在吸取青煙的陽氣?
但凱蕓說,狐貍精吸取陽氣,至少要要親吻或者發生關系呀?
這小孩,我看是越來越膽大了。但想想也是這么回事。
轉眼間,就到了平安夜。平安夜前夕,大家都忙著給心儀的人送蘋果。那一天水果店的蘋果一度很搶手,一個蘋果賣到五元。但大家依然不會覺得昂貴,依然哄搶。
我站在七樓,平安夜這一天天氣變暖了。中午太陽在云層里晃了晃,下午樹枝上的雪開始一大塊一大塊的往下掉。晚上,無聊我就去自習室,打開書箱,卻發現里面有一個超級大蘋果。蘋果的外面用精美的禮品紙包裹著,我小心翼翼的打開,發現上面用鋼筆寫著一些文字,那字跡,是我從未見過的漂亮:娜娜,平安夜快樂!我是青煙。
青煙,這色鬼,簡直就是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這家伙,不是和歐歆憐搞上了么?平安夜為什么還要給我送蘋果?他不是和歐歆憐一起把我忘記了么?他們兩人在一起,不是可以忘掉全世界嗎?我心想,青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凱蕓也給我送蘋果過來了,她把她的蘋果和青煙的蘋果放在一起,傻乎乎地笑著。
我問她笑什么,她說:“我這蘋果,太沒臉見人了。你這里要是有老鼠洞,它一定會鉆進去躲著不出來的。娜娜,誰送你這么大個蘋果呀?好棒好棒,真的好棒!”
我說是青煙送來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問她:“歐歆憐有收到嗎?”
凱蕓說:“歐歆憐收到的是一尊石刻,不是蘋果。”
“石刻?什么樣的石刻?”
“是歐歆憐的雕像,青煙給雕的。”
想起上一次,我去八角亭看青煙,發現他把一尊石雕丟進了池塘里。我心想,那一定就是歐歆憐的雕像。那時候,歐歆憐還沒有正式和青煙走到一起,那時候躺在青煙懷里的,是我不是歐歆憐。所以青煙為了滿足他的欲望,他還不想讓我吃醋,讓我離開他。
在我眼中,我一直認為,青煙是個欲望很旺盛的人。他一夜可以八次。
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為什么不動歐歆憐。我敢保證,如果青煙想要和歐歆憐上床,歐歆憐一定會自個兒把衣服脫個精光。歐歆憐,那可是一個沉迷于動作片的女生。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光怪陸離,讓你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我問凱蕓:“歐歆憐現在,一定很得瑟吧?”
凱蕓搖頭:“不是那樣的,歐歆憐很難過。”
“難過,她難過什么?不有人正寵著她嗎?”
“是呀!”凱蕓說,“我們都認為她應該高興才對。”
本想把青煙送來的蘋果從七樓狠狠地丟下去,無奈那蘋果實在太大,太過于誘人,因此我拿在手里把玩一會兒,最終還是把它給吃掉了。蘋果很甜,青煙在包裝紙上寫著:太空蘋果,全中國不到五十個!這家伙,不愧是泡妞高手。
圣誕節那天,207寢室的姐妹都統一收到一張精美的匿名賀卡。
我的賀卡是楊莫思和梁凱蕓送來的。準確一點說,那不是賀卡,而是請帖。
請帖的原文,這里就不發上來了,內容大致是讓我們參加【最后輪回】的聚會。
歐歆憐第一次到七樓找我,她低著頭說:“娜娜,【最后輪回】的圣誕聚會,你去嗎?”
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根本沒有想到,【最后輪回】還能搞聚會。
但楊莫思示意我參加,從她的眼神里,我讀懂了她的意思。
這次聚會,是我們了解【最后輪回】最好的時機。
的確,我們一直都處于被動狀態。我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玩這一款游戲,到底有多少人,是這款游戲直接或者間接的受害者。我更想知道,都是些什么樣的人,在這款游戲里,偷菜種花養狗也好,殺人強暴犯罪也好。總之,我不僅僅是好奇。
我問歐歆憐:“聚會是你組織的嗎?青煙會去嗎?”
歐歆憐搖頭:“不是我組織的,我也是剛收到請帖。青煙,他應該會去吧!”
“那好吧!你們傍晚在校門口等我。”
歐歆憐強調:“把你的袍子帶上。參加聚會的人,都需要穿游戲服裝。”
傍晚,懷著復雜的心情,我和梁凱蕓她們一同出現在校門口。
三百塊錢的的士費,將我們帶到郊外一個名叫柯林頓的西式酒店。
柯林頓大酒店非常豪華,它的豪華你在方圓十里之內都能感覺出來。
酒店的西邊,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珍珠產地。
酒店的東邊,是某國際高爾夫球場。
酒店的南北,是紫桐機場。
……或許是因為酒店太過于高級,聽說生意并不景氣。
圣誕節這天,原本應該忙碌的柯林頓,忽然變得很安靜。在我們走進柯林頓之前,酒店的周圍,除了保安,我們甚至連一個人影兒也沒瞧見。
剛下車,剛走到大門口,一個頭發花白的外國人就出來了。
那是個男子,一個胖胖的男子,年齡大概七十歲。
“你好!你們好!我叫喬斯,是酒店的經理。”
跟著喬斯,我們進入了位于酒店四樓的舞廳。
在進入舞廳之前,喬斯打開一個房間,讓我們進去換衣服。
把衣服脫光,穿上游戲袍子的時候,大家都緊張得說不出話。
大家都在揣測,控制【最后輪回】的黑客,難道是外國人?
正想著,喬斯在外面敲門:“姑娘們!衣服換好了嗎?”
歐歆憐回答:“就好了,馬上出來!”
穿著袍子進去,舞廳里沒有人跳舞,沒有人抽煙,甚至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靜靜地坐著,在昏黃的燈光下。好像,大家都在等待著什么一樣。我們剛進去,里面就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喬斯這時候從外面進來,他站到舞廳中央,環顧一周,用流利的漢語對大家說:“這就是【最后輪回】的締造者,歐歆憐。在游戲里,她叫梵天,她掌握著所有人的命運。你們是否能夠得到輪回,最終的決定權,在歐歆憐手里。”
喬斯話音剛落,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梵天,難道,我在游戲里,還能復活嗎?只要我走完黃泉路,將游戲中的梵天找到,再與她對話……也就是說,我還有機會?
心里還在想著事,梁凱蕓推了推我,讓我看楊莫思。楊莫思端著一杯紅酒,正和一位手握武士刀的黑衣男子坐在一起。原來,楊莫思在游戲中認識的那位忍者刺客也出現在了這次聚會中。我和凱蕓在屋子中走了一圈,這時空氣中開始傳來【最后輪回】里那支無比幽怨的大提琴曲子。它首先緩緩的響起,音量漸漸變大,漸漸變得憤怒而且無奈。從曲子中,不難聽出演奏者復雜的心情。
在人群中穿梭,心里大致可以估算出參加聚會的,大概在五百人左右。
五百人,當歐歆憐出現時,他們都投以仰慕與敬佩的目光。
歐歆憐對我和凱蕓說:“我有事要離開一會兒,你們自由活動。”
屋子中開著暖氣,和凱蕓在沙發上坐下,忽然感覺有些溫馨。
也不知道這些人來參加這次聚會的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在小聲地攀談著。一人的獨白,或者是兩人的對話。又或者是三五成群的喝酒。酒都是紅酒,葡萄酒,啤酒。整個聚會上面,看不到一杯白酒。而且,酒的數量有限,每個圓桌上,最多放兩瓶。
所有人都很有規矩,很有禮貌。他們好像都在遵循著某種規則。就好比在游戲里那樣,彼此之間,各走各的路,各自為各自的世界打拼。但和游戲有些不同的是,【最后輪回】是孤獨的,因為里邊總是白茫茫的冰天雪地。而現在不同,現在大家能夠感覺到彼此,你可以聞到某位女人身上特殊的香水味,也能夠感受到某位元男士富有磁性的嗓音。
“凱蕓!我聽梵天說,你也來了。喔!寶貝,我給你帶來了蛋糕。”一個老女人的聲音,忽然在我們背后響起。我和凱蕓回頭,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女人,頭上帶著一頂大大的黑帽子,手上提著一個竹籃,竹籃里有新鮮的草莓,還有散發著奶油香味的蛋糕……
梁凱蕓興奮地抱著老女人,直朝我嚷嚷:“姑姑,娜娜,她是我姑姑耶!”
老女人一臉的慈祥,她看著我說:“我就是黑玫瑰,常常聽凱蕓提到你。”
“她和您都說了些什么?”我給老女人讓座。
老女人坐下,臉上堆滿笑容:“她說呀!她有一個好姐妹,有點白癡的感覺,但是心腸很好,很多時候寧愿自己吃虧,也不會打心里怪罪姐妹。謝謝你,照顧著凱蕓。”
我說:“凱蕓是個很好的妹妹,我們沒理由不去照顧她的。”
凱蕓真的很開心,她完全沒料到,游戲中,陪她在森林里采蘑菇,種花草的黑玫瑰,會出現在今晚的這次聚會當中。她拉著黑玫瑰的手,好奇地問她:“姑姑,你也是紫桐人嗎?你是干什么的呀?我覺得歐姐太厲害了,竟然把姑姑都弄來了。”
黑玫瑰說:“我呀,是園藝公司的老板。對了,凱蕓,我最近正在設計一座迷宮,用三千畝的地皮,到時候,迷宮設計好了,你一定要帶著你的姐妹來玩呀!你說歐歆憐,是梵天嗎?哦!這次聚會,可不是她組織的。這次聚會,是……哎!我也不知道,總之他很神秘,他給了酒店老板七百萬人民幣,讓整個酒店都停止營業三天。”
掏出七百萬組織一次聚會,我心想,這人,到底是誰呢?
正想著,凱蕓說:“娜娜,青煙來了,他和歐歆憐一起。”
我站起來,透過站立的人群,看到青煙穿著一件紫色的長袍進來了,他戴著白色的假發,很長很長的那種,走起路來,那種高貴的感覺,就像是古希臘的王子似的。
他一進來,所有人都開始鼓掌。我不知道這些人認不認識青煙。
看樣子,該到的人都到了。喬斯開始說話:“大家靜一靜,今天晚上是圣誕節,很高興你們能從五湖四海趕過來參加這次聚會。今晚的聚會,大概是這樣安排的,沒有文藝活動,大家自己吃點水果,糕點,喝少量的酒水助興……大家往這里看,這里有大屏幕,也有點歌臺。你們輪流上臺,先點好你想聽的背景音樂,然后,開始講你和【最后輪回】的故事。我想,大家心里,應該有很多話想要說,對自己說,或者對別人說。”
掌聲過后,梁凱蕓忽然把手高高地舉起來。
喬斯問:“那位姑娘,你想第一個上臺嗎?”
凱蕓咚咚咚跑上去了,她選的曲子是《天空之城》。
曲子開始悠悠響起,她幸福地說:“很高興,我能夠在【最后輪回】里認識我的姑姑,我們家在西沙群島,爸爸是軍人。我們家很美麗,但是,爸爸不允許我帶朋友回家。就連我的姑姑,他都不讓去西沙群島,說那兒是軍事重地……我想念我的姑姑,想念家鄉的森林……有時候我不能夠安心學習,因為想念……后來,歐歆憐讓我們玩【最后輪回】,我在游戲里認識了黑玫瑰,她成了我的姑姑,我們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我們有一片森林,在森林中,我們搭建了一棟小屋,還養了許多小白兔……你們要是有空的話,可以到我們家做客的。我們家在森林里,你們來,我們趕著馬車來接你們……”
凱蕓的聲音很好聽,所有人都聽入迷了,現場我還看到有老人在哭泣。
黑玫瑰朝凱蕓揮手:“凱蕓,姑姑愛你……”
現場開始熱鬧起來,第二個上臺的是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