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書名: 媚女天下:夜人歌作者名: 甲君本章字數: 4064字更新時間: 2022-04-20 22:27:13
“錚錚——”弦音起,阿音側頭,金步搖垂掛在面龐,唇畔勾起輕浮的笑意,她取下發間一朵鮮花,拋給岸旁舉杯的醉客,笑聲灑落滿河。
她回頭,笑看著易:“你會打檀板么?”
易沉默無言。
阿音掩唇媚笑,又彈撥琵琶,緩緩起身,在方寸之地跳起一支舞,琵琶音伴著足環上的金鈴,隨著舞步搖曳出充滿了韻律的節奏,她彎腰,落下半截披帛,又遺落了一朵頭花,面上的金花鈿也飄落,她轉身,手作勾月,紅燈下笑靨嫵媚,不知令多少風流少年失魂。
兩岸響起喝彩聲。
一扇月門輕啟,內中現身一名清秀少年,向著阿音道:“我家主人請姑娘樓內同飲。”
阿音扶了扶鬢角,笑道:“不知尊上如何稱呼?奴卻不見無名之人。”
少年道:“姑娘請來便是,必不會令姑娘失望而歸。”
“呵呵。”阿音笑道:“若得我一曲,可要一匹紅綾。”
少年笑著比了個請的手勢。
易將小舟靠岸,阿音拾階而上,搖曳生姿。
“只請姑娘入內。”少年攔著易。
阿音回頭,笑著道:“他與我打檀板。”
易取下竹笠,面容冷峻,盯著少年。
“他還是個啞巴,不會說話。”阿音又笑道。
少年猶豫片刻,看著阿音的笑靨,阿音蘭花指勾著青絲,眉梢眼角,皆有風情,少年有些面紅,“那、那一起進去吧。”
“多謝。”阿音笑著一禮。
一路穿花拂柳,不多時便上了一處繡閣,樓內數人,一人瘦削,笑得面容都似堆滿了菊花,一人富胖,坐在下首,恭維地看著上首的大佬倌。其余幾女或捧酒,或弄琴。幾人見阿音進來,那一胖一瘦二人招呼道:“小姐如何稱呼?”
阿音手捧琵琶,眼波流轉道:“奴曾有名,喚作——花悅容。”
“什么!”那本瞇著眼,被一名少女捏地一臉享受的大佬倌猛地睜開眼,看著阿音笑意盈盈地模樣,登時變了神色。
“怎、怎么了?”那胖瘦二人有些摸不清狀況,一臉疑問地看著阿音。
“噌——”一聲,寒光凜凜,易自腰間抽出一柄軟劍,架在那大佬倌脖子上。
“來、來人——”那胖子嚇得失色,脫口便叫喚出聲。
阿音上前,笑著捂著他的嘴巴,道:“噓,你想要害死林知州么?”
原來那大佬倌正是林茂行,這胖瘦二人卻不知是哪處來的倒霉鬼,正巴結林茂行,卻遇上這件事,此刻真是欲哭,卻無淚了。
阿音笑嘻嘻道:“幾位請出去吧,奴要與林知州敘敘舊,記得,莫要教人進來了,若不然,奴嚇得叫出了聲,驚著奴這位伙計握劍的手抖了抖,只怕林知州的腦袋也要搬家了。”
那胖瘦二人連滾帶爬地出了門,那幾名歌女也驚慌奔出。
林茂行看著阿音二人,額頭沁出一層細汗,僵笑道:“原來是花夫人,不知有何效勞之處,林某定然竭力效勞。”
“呵呵呵呵,效勞不敢當。”阿音掩唇,咯咯而笑,“奴今此來,只是請大老爺死一死罷了。”
“什么!你這賤——”林茂行大驚失色。
阿音按了按他的肩膀,二指夾著易的長劍又往他的脖頸遞了遞,笑道:“噓——莫要叫喚,奴是為了林知州好。”
“你、你說什么……”林茂行被抵著咽喉的劍嚇得不敢叫喚。
阿音笑道:“林知州命不久矣,只怕還要禍及家人,奴今日請你去死,許能保得你家人性命,不好么?”
“你說什么?”林茂行額頭冒下大顆大顆的汗珠。
阿音故作驚訝,道:“啊呀,林知州原來還不知道禍已臨門,數日前,江寧碼頭過了一批東西,極是要緊,正是閔王籌集要運往滇南的糧草,不知怎地,一夜過去,糧草變成了谷糠,你說,此事事發,閔王脫不了干系,林知州轄地出的事,這可如何是好?這丟官事小,若是惹了通敵的罪名,這命可就難保了。”
“你、你莫要胡說,我不知道什么糧草。”林茂行怒道。
阿音呲笑:“咯咯咯,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呢?林知州本地長官,卻連眼皮子地下發生的事都不清不楚,這官兒當的,著實沒甚意思。”
“你、賤人!”
易的劍往前輕輕一劃,林茂行的脖頸便流下一行鮮血。
他登時嚇得哆嗦,咽下將要出口的叱罵,哀求道:“夫人、夫人,饒命!”
阿音冷冷的盯著他,道:“饒命啊?九年前,你在方國維面前進些讒言:南陵莊氏藏有傳國玉璽,取玉璽便得天下的時候,怎么不想著饒莊氏一命!”
林茂行吃驚地抬起頭看著她,連脖子上的疼痛一時都忘了。
阿音繼續道:“你是不是覺得而今升官發財,便忘了報應二字?”
“你、你是……”
阿音冷笑:“奴是花悅容啊,林知州。”
“你是莊、莊氏之女……”他顫抖著道。
“方國維屠建州之時,你也撈了不少好處吧,要尋你償命的活鬼數不勝數,活得這許久,享這許多富貴,也該快活夠了吧。”
阿音手指輕輕劃過他的后頸。
冰冷的觸感讓林茂行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姑娘饒命,我、我今后吃齋念佛,修橋鋪路,饒我……饒我……”
“噓,莫叫喚,很快便好,幾日前,你第三個小妾不是給你生了個兒子么,想想你兒子,你愿意他未滿月便陪你去死么?”阿音在他耳邊輕道。
林茂行果然不敢再掙扎叫嚷。
一根細如發絲地鐵索繞著林茂行的脖頸,阿音手握兩邊,輕輕用力,血珠瞬間四溢。
看著林茂行漸漸伸直地舌頭,溢血的眼珠,還有慢慢不能顫抖的雙臂,阿音緩緩用勁,猛地一拉,一顆頭顱滾落在地。
她扔了細索,指尖滴落血珠。
血腥氣盈滿這一間小小的花廳。
“我能一劍要他的命。”易道。
阿音冷笑:“你認為閻王會因為我少殺一人,而將我從十八層地獄提上十七層么?”
她瞥了眼地上的頭顱,輕哼道:“背黑鍋?不會說話的死人豈不是更便利。”
易看著她,道:“走吧。”
阿音皺著眉,在林茂行的腰間摸了摸,摸出一枚小印,扔與易,“做戲做全套,你去尋他的師爺,從府庫提出兩千兩官銀,運到他府上。”
易看著她。
阿音又一聲的冷笑:“既然偷梁換柱,也要中飽私囊才好,你去做就是,陸源……他會知道是我做的。”
易依舊看著她,道:“明曄不會相信這么簡陋的手段的。”
阿音道:“他自然便不會認為此事與紫金莊有關了。”
易不能覺察地吐了口氣,捏了小印自窗口跳出去。
阿音推開門,門外無人,樓道靜寂一片。這有些不對,即便因她方才威脅無人敢進門,那些從人卻不會真的枉顧林茂行的性命,半點布置也沒有。
她皺了皺眉,走了兩步,一縱身便上了房頂,卻不想踩中一枚青瓦,發出一聲極為細微的碎裂聲。阿音霎時變色,立刻側身,避開突來的一記冷劍。
她腳步挪移,數變身位,左避右閃,那長劍如蛇跗骨,阿音暗覺不好,不欲戀戰,幾招來回,偷出空隙,跳下房頂,便向著紅燈照耀的長街奔去。
不想她疾奔幾步,面前陰暗處忽然走出一人來,阿音急急頓住腳步,待借著兩邊人家房檐下的明燈,看清面前之人之時,瞬間面如土色,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向著反向逃去,只是……亦是被人擋住了去路……
*
“呃……”燈火輝煌的樓閣之內,一縷奇香自獸首香爐中裊裊而出,樓外隱隱傳來歌女穿云裂帛的歌聲。
阿音被慣在地上,琵琶脫了手,打在堅硬的地板上,發出鏗鏘之聲。她揉了揉摔疼的手臂,緩緩站了起來,拉了拉被扯亂的衣衫,看著斜躺在矮塌上的男人,冷笑道:“趙王擅離屬地,不知是何罪名?”
“趙立死了,死地有些稀奇,不如靜安郡主告訴我,究竟他是怎么死的?嗯?”明曄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只困籠中的可憐可悲的獵物。
阿音若無旁人得整衣理妝,“誰?若是這天下死的人趙王都來問奴一遍,奴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緣由來敷衍。”
“呵呵,你躲在紫金莊兩年,怎么又沉不住氣了,難道是陸源厭倦你這心腸歹毒的婦人了?才如喪家之犬。”他看著她冷笑。
阿音呲笑:“趙王在那荒山野嶺兩年,莫非是攢夠了謀權篡位的本錢,才這般橫行無忌?”
明曄站起來,緩緩走近。
阿音吐出一口濁氣,如躲避危險的野獸,本能地往后挪了幾步。
明曄步步逼近,阿音步步后退,待退到墻角,避無可避。
明曄看著她譏笑道:“不如你我再做個交易。”
阿音瞇著眼盯著他的眼睛,道:“趙王小心,與我做交易,可要命來償的。”
明曄抬起她的下巴,緊緊捏著,“我自認,比你的命還是硬一些,何不答應下來,我保你平平安安活到七老八十。”
阿音側開臉,甩開他的手,泛起一絲幾乎得意的冷笑,道:“趙王難道不想知道趙立是怎么死的么?”
明曄伸手,將她的臉又緊緊捏著,看著她掙扎的模樣,譏嘲道:“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處境,看還有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阿音閉上眼,干脆道:“那你便殺了我吧。”
明曄松開她,打量她幾乎不能裹身的衣衫,輕哼一聲,冷笑道:“你不是最擅長利用自己么,你說,我若將你送往燕州勞軍,不知道陸源會不會傷心?”
阿音緩緩睜開眼,直直地盯著明曄,亦是冷笑:“我運氣不好,才落你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我勸你還是莫要留我性命,若不然,我便是落在地獄,也要爬上來將你拖下去。”
“呵呵。”明曄笑了起來,“呵呵呵呵。”
他看著阿音,邊笑邊搖頭:“你便是從來都是這般自以為是的么?”
阿音冷冷盯著他。
“將別人玩弄掌中很有成就是不是?嗯?告訴我!莊明音!是不是!”明曄猛地伸出手,緊緊箍著她的肩膀。
“放手。”阿音擠著牙縫道。
“你覺得躲了兩年,他陸源便能庇佑你了是吧,啊!蠱惑他除掉方國維的舊部你就大仇得報了是吧!”明曄的手指幾乎嵌進她的血肉。
阿音沉默。
“你怎么這么厲害,我好佩服你啊,莊明音!”他抓起阿音的手,指縫中依然殘留著林茂行的鮮血,“殺人很快活吧,告訴我,是不是?”
明曄晃著阿音的肩膀,阿音被他晃得幾乎要吐了出來,她猛地揮開明曄的手,沖到一旁,大吐特吐起來。
“嘔——嘔——”
明曄就就這般看著她吐。
阿音幾乎將苦膽都吐了出來才脫力一般跪坐在地。
“呵,我以為你真的心比石硬了呢,原來還會害怕的啊。”他冷笑。
阿音擦了擦唇邊的苦膽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向著門外走去。
“我讓你走了嗎?”明曄冷聲道。
阿音便無表情地轉過身,“趙王還想知道那什么傳國玉璽藏在哪里么?抱歉啊,我真的不知道。”
明曄緩緩走近,抬手,捏著她的手腕,捏的她的腕骨幾乎都要斷裂了,“幾時學會這般尖牙利爪的?呵,陸源是怎么忍你的?”
阿音唇瓣微微發顫,咬牙道:“呵,這與趙王沒什么干系吧,勞您費心了。”
“啊——”明曄猛地捏緊,阿音一時不能忍受這般劇痛,忍不住哼出聲,而后便又緊緊咬唇,怒瞪著明曄。
“哦,疼了?原來你還會疼啊,嘖嘖嘖,真是了不起,原來你還有心,還會疼啊?”他越捏越緊。
阿音霎時冷汗淋漓,唇角隱隱流下一線咬破的唇瓣的血絲。
“痛便哭出來吧,幾時又學會這么有骨氣了,你脫了衣衫上方國維床的時候,怎么不見這份骨氣,對著陸源搖尾乞憐的時候,怎么不有骨氣一把?莊明音,我問你呢?”他的眼睛被怒氣充滿,凝滿了血絲。
阿音對著他的手腕,恨恨地咬了下去——
明曄猛地將她推到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