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三星堆 有四方，才有中國

1972年8月，一位羅馬化學家在意大利南部度假的時候，在海底發現了兩尊雕像。隨著文物當局把雕像打撈上來，距今2500多年的里亞切青銅武士像出現在了人們面前。這一發現震驚了西方考古界，他們欣喜地稱之為“近五百年來最偉大的考古發現”。

沒想到，才過了14年，中國四川廣漢三星堆遺址出土的一尊大型青銅立人像，直接刷新了世界紀錄。這尊青銅立人像高1.8米，算上底座就快趕上一層樓高了，重約180千克，是迄今為止中國乃至世界范圍內，同時代文物里最早、最大、最奇特、最神秘、藝術水平最高的罕見青銅絕品，被稱為“銅像之王”。

三星堆遺址，距今約3100——4800年，比古希臘文明（公元前800年——公元前146年）要早得多。這是一處古蜀國的文化遺址，面積達12平方千米，它是中國20世紀重大考古發現之一，出土了大量珍貴的文物。其中最為人所熟知的，就是各種青銅造像。

在它們身上，有太多的謎團至今難以破解——

青銅立人像

三星堆博物館藏

在銅礦產量不多的四川，要制作數量這么多的青銅器，原料是從哪里來的？

這些與中原地區造型迥異的青銅器，究竟要表達什么？

如此高超的青銅冶煉技術和青銅文化，是自己發展出來的，還是外來之物……

要弄清楚這些問題的答案，還是得從三星堆出土的文物入手。比如青銅神樹，三星堆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之一。

三星堆遺址一共出土了8棵青銅神樹，這是其中修復最完整的一棵，有近4米高。要不是最上面的部件已經缺失，青銅神樹的高度能有5米左右，也就是快兩層樓那么高了。

我們在進入青銅時代這一章節時說過青銅器的冶煉制作過程，在商周時期，應用最廣的青銅器鑄造方法是范鑄法，也就是先做模具，然后把液態的銅水澆注到模具里，等到冷卻之后再扒掉模具進行修整。但這棵青銅神樹，它有很多細細的枝杈，枝杈上還站著太陽神鳥。且不論這個模具制作有多么復雜，光是把銅水灌進模具這一步，就無法實現。因為銅水凝固速度太快了，倒進模具后還沒等它流到枝杈末端就會凝固，更不用說枝杈上的太陽神鳥了。

那三星堆的古人是怎么做的呢？

科學家曾經研究過三星堆青銅器的成分，發現其中居然還有磷元素。這不僅與中原地區的青銅內部元素不同，也完全顛覆了世人的認知。

在大眾的認知里，磷元素是1669年德國商人布朗特在尿液中提煉出來的，難道遠古時期三星堆的先民們早就發現磷了嗎？

青銅神樹

三星堆博物館藏

青銅樹上的太陽神鳥

三星堆博物館藏

更讓人驚奇的是，他們居然還能精準地計算銅和磷的比例。因為銅的熔點在1000℃以上，而紅磷的熔點只有590℃。在當時，主要燃燒材料還是木柴，木柴的燃燒溫度在800℃上下。三星堆的先民把磷摻雜在銅里，就降低了金屬的熔點，也降低了燃燒的難度，從而在澆注銅水的過程中讓銅水在模具內能流得更快，順利流到枝杈末端，流到太陽神鳥的部分再凝固。

太厲害了，你不得不佩服幾千年前古蜀人高超的技藝！

除了青銅神樹，三星堆還出土了眾多的青銅造像。令考古學家好奇的是，從古至今，四川就不是盛產青銅的地方，那這些青銅原料，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科學史與科技考古系教授金正耀先生在20世紀90年代，曾經對三星堆出土的青銅器做了系統的鉛同位素分析和研究，發現在這些青銅器中含有一種名叫“高放射成因鉛”的物質。這個物質并不產自古蜀之地，而是與中原殷墟（今河南安陽）所用的主要青銅礦料來源相同。

那問題又來了，三星堆現在已經出土的青銅文物就已經達到一噸以上的重量。數量如此巨大的原料，究竟是怎么被運到古蜀國來的呢？

至今，人們也沒有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而這個問題，還不只是出現在青銅文物身上。

三星堆遺址里還出土了大量的象牙，部分象臼齒經過科學鑒定屬于亞洲象。我們知道，并不是所有雄性的亞洲象都有象牙，這么多的象牙，那得多少頭大象。而這么大規模的象牙又是來自哪里，都是古蜀國本土的嗎？有不少學者傾向于，三星堆的象牙是來自異域，比如緬甸、南亞或者印度。

再看這個玉琮，你會不會覺得眼熟？

玉琮

三星堆博物館藏

我們在第一章講到玉器時就提到了玉琮。它內圓外方的造型，象征著古人天圓地方的宇宙觀。而在古蜀國，居然也出土了和中原地區極其類似的玉琮，并且還不止一件。這樣的“巧合”很難讓人不懷疑，當時兩個文化是有交流的。

在三星堆出土的這些非本地“出產”的玉器、象牙和青銅器，無一不在告訴我們，幾千年前的古蜀國有著豐富的對外交流活動。

李白在《蜀道難》里寫道：“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也許，在遙遠的古蜀國，有著一條連李白都不知道的神秘通道。而就是這條古道把古蜀文明、中原文明甚至更遙遠的異域文明連接在了一起。

我們不妨大膽地想象一下，在遙遠的上古時代，蠶叢氏開創了古蜀國。據說他有一雙凸出的大眼睛，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他帶領古蜀人種桑養蠶，讓他們告別了野蠻的狩獵時代。后來，古蜀人為了紀念他，也希望自己擁有一雙“千里眼”，所以在巫術儀式中大量使用了青銅縱目面具。

每當有重要的事件需要占卜或祈福，他們就會聚集到青銅神樹邊，讓巫師作法，通過這棵連接天地、溝通人神的青銅樹，讓神靈降臨，祈佑愿望得以實現。

他們有一條與外界相連的古道——也許不止一條——大量的絲綢、象牙、青銅、玉器等，正通過這條古道不斷地來到蜀地，也不斷地從蜀地去往別的地方。

今天我們走進三星堆，不只是走進一個遠古文明，更是走進一個個巨大的謎團。而一次次揭開謎底的過程，更是充滿了驚喜，并且具有非凡的意義。

三星堆的存在，證明了中華文明的起源是多元化的。曾經，我們以為它的緣起是“站中國，雄踞四方”，但是三星堆文明告訴我們——有四方，才有中國。

中華文明，并不是發源于一地，然后傳向四方的，而是從一開始，就如點點繁星，在中華大地各處誕生、發展、綻放光輝。

[1] 參見期刊《故宮博物院院院刊》1979年第1期唐蘭所著《中國青銅器的起源與發展》，“開始時可能是無意中發現的，但隨后就懂得了這些青銅餅塊是可以再熔化，再凝結，從而可以用作硬度很高的兵器和工具，我國最早的青銅器就由此誕生了”。

[2] 參見春秋·《左傳·成公·成公十三年》，“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也即國家最重要的大事情是祭祀和戰爭。

[3] 參見先秦·《尚書·洪范》所記載，統治者在國家治國理政方面共介紹8個方面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