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生林心念電轉間已明白了陸炳的用意,這樣既能遂了嚴世藩的愿,若是東窗事發也能置身事外,咬牙道:“小閣老請放心,我這便去提人。”
詔獄某間昏暗的刑室中,馬猴兒戰戰兢兢地站起,卻被田守業一腳掀翻在地。馬猴兒噗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田爺,小的知道錯了。是我們有眼無珠惹錯了人,你放我出去我這便帶你去尋趙老大!”
田守業哼道:“你不是說趙老大并沒有知會于你嗎,怎得又知道了?”他霍地從案前站起,將一把帶有血跡的短刃抄在手中:“你這是在消遣大爺嗎?”說著便向馬猴兒走來,馬猴兒自小生活在皇城根,對于詔獄自是如雷貫耳,想起坊間流傳的那些傳說,只嚇得兩股戰戰。如今見田守業氣勢洶洶,生怕他做出什么過激的事來讓自己也變成坊間傳說,為求保命慌不擇言道:“趙老大究竟去了哪里我確實不知,但我卻知道趙老大是在為誰辦事!”
“嗯?”田守業停下腳步,他思索片刻蹲下身子,與馬猴兒保持平視:“馬猴兒,放你或者不放全在我一念之間。你最好說實話,否則這輩子就在詔獄中過吧。”
馬猴兒惶惶道:“趙老大某日和兄弟伙聚眾飲酒,那日喝得高興他乘著酒興曾言道在為小閣老辦事。但第二天我們追問起此事,他又推說酒醉亂語,嘻嘻哈哈便把這事含混過去了。趙老大因陳老蔫抵抗不從,私下曾跟我們抱怨過多次,但情急之下綁了陳家孩子,說不定便是這小閣老授意的......”
田守業騰地站起身:“小閣老?”
馬猴兒邊說邊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只見田守業的臉上僅僅透露出疑惑,而并不是預想中的恐懼,轉念一想也便明白了:“田爺可是來京城不久?”
田守業沒說話,馬猴兒眼中的輕蔑一閃而逝:“好教田爺知道,小閣老乃是朝堂上說一不二的人物,他的父親便是我大明宰相嚴嵩,除了皇帝他老人家,這天下便是這嚴家父子說的算了。”田守業的臉說不出的難看,那日陳老蔫斷定趙曄是想趁鳴玉坊翻修之際侵吞百姓私產獲取暴利,只是卻沒想想趙曄何來如此大的能量,實未想到背后真正巧取豪奪的卻是這高居廟堂的小閣老。他出神地注視著馬猴兒,內心中竟生出一股怯意。
此時的詔獄門口卻正在發生另一場爭執,黃炳昌和孫顯文齊齊攔在門前,魏歡向后使了個眼色,頓時從他身后涌出七八名錦衣衛校尉將二人逼到角落,捂住口鼻控制手腳,連武器也被人解除。魏歡揮手示意張定有率人向里搶入,自己則好整以暇地站在兀自掙扎的黃孫面前,將紙條在二人面前展開:“通風報信也沒用了,這方官印兩位可識的?陸指揮使既然同意放行,奉勸二位別做徒勞的反抗......”孫顯文忽然右手猛縮,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掙脫開一名校尉的控制,右掌在其喉間迅捷地一點,對方捂著喉嚨急步后退,孫顯文正要搶上,魏歡眼疾手快一拳搗在孫顯文的腰眼上,孫顯文疼得身體躬起來,魏歡冷冷地注視著他:“咱們同屬錦衣衛,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再折騰可就沒意思了。”
詔獄石階之下,嚴世藩在趙大趙二一左一右的護持下等待著,隱在帽中的一對眼睛卻透出了焦灼,可見其內心并不如其表現的那般從容。杜生林則站在石階的第一階上,他抬頭看著詔獄門前發生的一切。忽然宋旸的身影出現在石階之上,緊隨其后的是魏歡和張定有等人。杜生林暗自松了口氣偷眼看向嚴世藩,只見嚴世藩已急不可待地向前邁了一步,待宋旸被推推搡搡帶到面前,杜生林這才故作謙遜地道:“幸不辱命!”
嚴世藩難得地笑笑:“杜同知,辛苦了。”他看向宋旸,只見宋旸也正定定地注視著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遠處魏歡挪到張定有身后,低聲道:“你家離北司要走一個時辰,勞累了一晚就不要回家了,跟我回住處好生耍耍?”他這話說得更加露骨,右手暗暗地摸到了張定有的屁股后,張定有厭惡地向前走了一步,瞧見嚴世藩正要帶人離開,忽道:“小閣老,夜間兵馬司時有盤查,為避免節外生枝,不如我等護送小閣老回府,杜大人,您看如何?”
杜生林一愣,忙道:“也是,小閣老身居要位,下面人可未必能認得。若是有我北司的校尉護持想必能省了許多麻煩。”
嚴世藩意外地看向張定有:“你叫什么名字?”
張定有忙回稟道:“下官張定有。”
嚴世藩饒有興致地看著張定有,眼中閃爍不定,張定有則毫不避諱地回視著對方,最終嚴世藩點點頭:“有勞了。”
魏歡惡毒地看向張定有離去的背影,強烈的嫉妒從心底涌起,他湊到杜生林身后:“定有這小子,怕是要攀高枝了。”
杜生林搖搖頭:“他一方面示好小閣老,親率北司人馬將人送到府上,那勢必是要再從府上接回來的,這也是委婉地告誡小閣老宋旸這人要完璧歸趙。”他嘉許地點點頭:“定有有心了,”轉過頭面向魏歡:“老魏,我知道你將這小子視為禁臠。但如果真是那塊材料也要著意培養,日后為我等所用。切不可給人穿小鞋,曉得嗎?”
這句話的告誡之意頗重,說罷看了他一眼,將袖袍一抖揚長而去,魏歡站在原地面上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田守業聽到動靜沖出刑室的時候,黃炳昌和孫顯文已將武器從地上撿起,黃炳昌苦笑著看向孫顯文:“怎么辦?”孫顯文咬咬牙:“此事拖延不得,我這就去稟報韓大人。”
“怎么回事?”田守業出現在兩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