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院方正亭。
里面擺上了一張小石桌,石桌上又擺上了一幅棋盤,一身白墨衣衫的方云山正一邊欣賞著荷花池,一邊在跟一位女子下棋。
石桌旁還站著張雨晴、張雨荷兩位身著儒衫的雙胞胎兄妹。
反正已經連輸了三局,方云山自知根本下不贏,不如多看看周邊風景。
方云山對面坐著的女子身著淺藍色素雅長裙,及腰長發被扎成粗長辮子披在身后正中間,她坐姿極為端正,面色清冷而又溫雅、不著任何修飾。
她一只胳膊搭于自己的雙腿上,另外一只胳膊緩緩伸出,將食指中指夾起的那顆白子輕且穩地落于棋盤上。
此女子整個過程氣定神閑、目不斜視,舉手投足間盡顯一身詩書蘊養而出的空靈氣質跟淡雅之美。
她就是被學院學子稱為‘棋畫雙絕’的大師姐余未央。
看見儒院仙師蕭雨燭帶人過來,余未央與方云山紛紛起身,連帶著張雨晴、張雨荷四人對著仙師恭敬一拜。
蕭雨燭來自井廬齋,是齋主布赫群的師弟,修為在七境大儒中期,在國府學院很受大家尊敬,也是儒院群師之首。
他雖然已經三百多歲,但平日里都是一副溫和的中年人打扮,此刻看著自己非常得意的幾名弟子余未央、方云山、張氏姐妹,心里也很是愜意。
他將院長交代的事情跟余未央簡單的吩咐了一番后,就讓秦鋒四人留下協助余未央作畫,自己便先一步離開了。
“余師姐,聽說你最近又有新作啦?”
卓浪難得的擠著雙眼,對著余未央笑嘻嘻問道。
她在整個學院萬名學生群里都是小霸王一樣的存在,唯一有些畏懼的就是這位儒院大師姐。
秦鋒、卓燦、辛剛三人平日里雖然與余未央走的不算太近,但是對這位儒院師姐也是相當的敬佩。
余未央比卓浪、秦鋒他們入學早一年,修為在五境君子境初期,在萬名學子中僅僅排在秦鋒、卓燦之后,跟辛剛同境。
她平日里除了指點師弟師妹修行外,尤其喜好下棋、作畫。
其曾經在三境立命境時便做出了一副轟動整個學院的畫作‘四君子圖’,那時她剛入學一年半,后來此畫又迅速傳遍整個都城。
再后來余未央晉境神速,在整個儒院獨樹一幟。
按照儒院仙師們的說法,那便是余未央這名學生所立之命便在于畫道,以繪畫之道感念眾生,助其勾連‘眾生意’,成就她后來的‘賢士’與‘君子’境。
“還沒呢,卓師妹。”
余未央笑了笑,輕聲回道。
最近她確實在構思一幅新作,只是離成圖還差得遠。
“那咱們開始吧。”
余未央收掉石桌棋盤,又從儲物法器里取出筆墨紙硯后,輕攬淺藍裙擺坐于石凳之上,對著秦鋒幾人笑道。
“秦鋒,你們仨先跟師姐描述那老頭的樣貌,我跟雨晴她倆說會兒話。”
卓浪對著秦鋒一挑眉毛道。
秦鋒趕忙點頭答應。
一旁的方云山則是笑了笑。
接下來,余未央便隨著秦鋒、辛剛三人的描述,動起手來。
卓浪則是跟張雨晴、張雨荷兩位師妹一同站到了荷池邊。
三人看著清冷枯寂的水面,聊起了天。
“卓師姐,你真的把那個趙天霸給打成廢人了嗎?”
張雨荷笑嘻嘻地問道,臉上不脫天真。
“那是自然,卓師姐的實力,你還不放心吶?”
作為姐姐的張雨晴,性子比妹妹要剛直多了。
她對于外面傳來的有關洛水上空的事情,特別是有關卓浪師姐乘風站于水浪之橋之上,引萬柄水劍戰敗趙天霸的那一幕,絲毫不懷疑。
接著,她又對著卓浪道:“我知道師姐是替我報仇,才去冒險對戰國師府的趙天霸的,師姐真的沒有因此受傷嗎?”
她還是很擔心卓浪師姐的安危的。
卓浪攤開雙手,笑哼哼地調侃道:“師妹看我像是受傷的樣子么?”
雙胞胎姐妹頓時被卓浪師姐的做派給逗笑了。
片刻后,卓浪突然神色一凝,變得極為認真道:“你們還別說,當時在洛水上空跟趙天霸那廝對戰時,最后那一剎那,我真的以為自己要糟。”
她知道當時若是對方那一錘子順利落下的話,恐怕變成廢人的就是她自己。
“怎么了,師姐。”
張雨晴二人神情頓時緊張起來,急忙關切問道。
她們倆對于那一戰只是道聽途說,所以并不知曉其中細節。
卓浪這幾日每每回憶此事,都會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對于為什么當時趙天霸有那片刻的失神,她也有著自己的合理猜測。
卓浪緩緩吐出一口氣道:“當時我的飛劍被趙天霸打落,他的甕金錘下一刻就要捶在我身上,就在這一刻,突然趙天霸失神了。”
“我想當時應該是有高人偷偷幫了我一把,應該就是這樣,那人令趙天霸瞬間失神,給了我反殺的機會。”
聽到這話后,張雨晴姐妹眉頭瞬間緊皺,相互看了一眼后,又急忙對著卓浪道:“師姐,那是哪位高人呀?”
卓浪壓抑著內心的不平靜,深吸了口氣道:“應該是那位‘火眼’高人。”
除了此人之外,當時在洛水上空,卓浪再也想不到還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那位‘火眼’大仙?”
張雨晴、張雨荷當場石化。
她們自然是聽說過此人的事跡,也知道此人前日也出現在了洛水,但是怎么都想不到如此高人,居然會在緊要關頭救了卓浪師姐,幫其順利擊敗那個惡人趙天霸。
幫卓浪師姐就是幫她們自己。
她們二人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對那位‘火眼’大仙的崇敬之意!
“至于是‘火眼’大仙,還是‘火眼’大神,我也搞不清楚,但,肯定是他。”
卓浪想到之前洛水上空看到的那雙若隱若無的巨大火眼,無奈地笑了笑。
她連向對方道聲謝的機會恐怕都沒有,這等高人當時恐怕也是隨手為之,怎么會在意自己這種小角色。
“對了,這兩日,國師跟鹿國公還有沒有在朝中騷擾張首輔?”
卓浪又問道。
畢竟前日洛水上,國師損失有些慘重,恐怕這會兒應該顧不上幫鹿國公大兒子說媒這種事情了吧。
張雨晴頓時一愣,接著笑道:“卓師姐,其實從大半個月前開始,那兩人在朝堂上就不再騷擾父親大人了。”
“父親說對方前一天還在騷擾他,第二日就突然停止了。”
“這一段時間,父親大人很是開心呢。”
張雨荷也當即點了點頭,應該差不多是這個時候。
這件事也是她們父親張乘鶴親口告訴她倆的。
卓浪眉頭一皺,“哦,居然是這樣,師姐我還準備接下來偷偷去教訓一下那個趙起真呢。”
“張首輔有沒有說對方突然停止騷擾,是什么原因?”
雙胞胎姐妹相視一眼,搖了搖頭。
“這樣也好,只要他們不敢再來騷擾你們家就好。”
“以后若是再有這樣的人敢來騷擾你們,你們就告訴師姐我,我幫你們揍他們。”
卓浪捏著拳頭說道。
另一邊,隨著余未央在白紙上的不斷調試,紙上的那幅人面畫像在其手底下愈加生動鮮活起來。
不但秦鋒幾人頗感驚奇,就連時常觀摩師姐作畫的方云山都連連贊嘆。
“師姐的神來之筆,真是百看不厭!”
方云山打開折扇,由衷笑道。
卓浪三人也靠了過去,認真看起余師姐作畫。
...
下午未時,城外洛水碼頭附近的漕幫總部那里傳來了一陣打斗聲。
秦鋒幾人做事就是這么直接!
之前三人協助余未央師姐在儒院畫像,之后便來到漕幫尋找副幫主錢進。
他們所謂的對付漕幫副幫主錢進的辦法就是二話不說,直接來到對方面前,當面質問。
錢進自然不會承認。
他作為漕幫副幫主,周圍全是自家的手下兄弟,他有何懼?
秦鋒三人認為漕幫金剛蘇全那晚對秦鋒的傳音不會有假,此人豪俠氣息較重、秉性淳樸,他說已經將小黑給釋放,那自然是值得信賴的。
這幾日里經過三人反復搜尋卻絲毫不見小黑蹤跡,定然是小黑被釋放之后,很快便重新被某人給捉了去。
根據當時漕幫的情況來看,只有漕幫幾位高手的嫌疑最大!
所以那張字條上寫的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秦鋒不相信有人這么無聊,會給宋師弟傳遞這么一張字條,故意來誣陷錢進。
看著眼前身著灰色道袍的副幫主錢進絲毫不為所動、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秦鋒三人面色一冷便準備動手。
盡管漕幫幫主陳不周是陳旭的父親,為人也還不錯,但是在秦鋒幾人眼里,救朋友這件事明顯更加重要。
所以他們三人也就顧不上陳不周的面子,當著幫主、幾位堂主以及幾位漕幫金剛跟手下的面向錢進攻去。
漕幫其他人等自然不會縱容秦鋒三位外人如此霸道,哪怕對方是堂堂國府學院學生,在沒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隨便來漕幫抓人,于是聯合起來一致對外。
由于錢進也是一名道士,三人便將他留給了辛剛。
秦鋒單身匹馬對付三名四境巔峰以及一名四境后期的金剛,還有他們的數名手下,而卓燦緊盯著幫主陳不周跟幾名功夫不高的堂主。
錢進五境初期的修為,雖說跟辛剛一樣,但只有一身江湖術士的普通功法,自然敵不過修習道家‘歸元靜氣功’的辛剛。
錢進身外的法力防護被辛剛‘歸元凝氣’一掌給拍碎,接著辛剛拿出那根主要用于防御的法器烏黑鐵棒,一棒將錢進給打得措手不及,倒地求饒。
那幾位金剛雖然一身橫練的肌肉,比起五境后期的秦鋒也是差得太遠。
秦鋒想要效仿院長萬長云,沒有修煉什么學院高級功法,只修煉了武院里最普通最基礎的拳法,然后配合上他自己的‘真武之體’,武道真氣百轉千回間,拳鋒被修煉的也是頗為剛猛霸道、極為凌厲。
對戰幾位金剛,他基本上一拳一個,在沒有下死手的情況下,雷猛、李駝子、疤頭就已經紛紛被干倒在地。
只有對待蘇全時,秦鋒只是簡單的做做樣子,兩人又對視片刻后,蘇全自知根本不敵,咧嘴自嘲一笑后退至一旁。
卓燦那邊就更不用說了,幫主陳不周僅僅只是跟這位身穿白衣如劍仙般的學子深深對望著,按理說他儒家五境中期的修為,跟卓燦可以打個難解難分,但他并沒有出手。
幾位堂主看著自家幫主都不動手,那他們也不動手。
由于陳不周、蘇全并沒有全力阻攔,所以一場架下來,只有錢進跟雷猛、李駝子、疤頭三位金剛,以及他們各自的幾名手下受了傷。
秦鋒、卓燦三人一點傷都沒有。
身材極為魁梧高大的秦鋒走上前一只手提起錢進,朝一旁的辛剛笑了笑。
接著,他又轉過頭來對著錢進假裝威脅道:“我同窗辛剛可是學院道院第一才子,一手搜魂術不在話下,如果你現在不老實交代,等下動用搜魂術的時候,可能會讓你痛不欲生。”
錢進面如死灰,他雖然出身江湖,但既然是修道,自然是聽說過搜魂術的厲害。
在對方三言兩語的威嚇下,錢進支支吾吾地將那晚的實情給說了出來。
秦鋒三人一聽后,臉色頓時一喜,果然跟字條上寫的一樣,他們這次并沒有白來。
而在場的眾位漕幫成員則是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比方才被三人教訓了一頓還難堪。
他們盡管是受傷的一方,但依然還是在陳不周的帶領下,向秦鋒三人表示了歉意。
對于錢進這種為了討好國師而吃里扒外、愚弄幫眾的人來說,不但他副幫主的位置做不了了,接下來還定然會被驅逐出漕幫。
陳不周也不在多說,直接讓秦鋒幾人將錢進這廝帶走,隨意處置。
秦鋒三人告辭后,帶著錢進就向國師府走去。
路上用學生玉牌通知張雨晴師妹,請她幫忙帶他們進入內城。
鑒于早晨會上萬院長對待朝廷的態度,秦鋒幾人只想和平解決此事,希望國師能夠識大體,歸還他們的那位黑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