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到了該入學的年紀，公主悅認字也有限，眼見著自己教導不了寧安什么了，又聽說宮中的其他四個小公主都各有夫子教導，她請求越王給安安找一個夫子，越王答應下來了，但半年過去了，安安的夫子還是杳無音信。

小宮女們看她為這件事寢食難安，小聲建議道：“聽說質子恒很有才華，我們越國王宮中有五國最大的藏書閣，聽說，這幾年，質子恒已經把藏書閣中的書讀大半了，也許公主可以求他幫忙。”

這……合適嗎？她是害人家到敵國來做質子的人。況且，這事情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父王知道了，大概會覺得失了顏面。

小宮女看出公主悅的顧慮道：“公主有顧慮是對的，好在我們兩處宮殿離得近，沒有人出去亂說話，誰又知道呢？等王上忙過這段時間，會給寧公子請一個夫子的。公主可以先請質子恒為咱們公子啟蒙。”

公主悅點點頭。帶著寧安去擺放質子恒，今日倒是那些小太監開的門，小太監們一看是她，立馬喜笑顏開，也沒有通傳，就迎著她進了殿，原來質子恒病了，正在臥床。

她隔著屏風，對質子恒說明了來意。正值隆冬，他屋中冷的厲害，也昏暗的厲害，沒有木炭，也沒有陽光，空蕩蕩的。

屏風那邊沉默了很久，沒有聲音傳來。

公主悅只好把小宮女說的告訴他：“不會勞煩公子太久的，父王哪天想起來了，會為安安請一個夫子的，我只怕……只怕誤了安安的啟蒙。”

質子恒咳嗽了幾聲，低低的聲音在格外高昂。

寧安害怕見生人，躲在公主悅背后，抓著她的衣角，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公主悅看到桌上的茶水，冷的，也沒有喚人去燒熱的，她倒了一杯，拍拍身后的寧安，示意他給質子恒端茶水過去。

質子恒接過寧安的茶水，摸索著茶杯，良久，方道：“恒不才，但，好。”

公主悅深深吐出一口氣，帶寧安回宮的時候，問質子恒身邊侍候的宮人，公子病成這樣，可找了太醫來看，小太監點頭哈腰的跟在她身后，道：“天涼了，凍到了而已，不礙事。您小心腳下。”

她回過頭，看著小太監，輕聲道：“請個太醫吧，若是出了事情，大抵會影響越晉兩國的和平。”

小太監用愉快的聲音回應她道：“公主說得對，奴才這就去請太醫。”

“怕太醫怠慢，我讓我身邊的人同你去吧。”公主悅指了自己身邊的掌事宮女陪小太監一起去請太醫，也是防止小太監陽奉陰違。

公主悅回了宮，讓宮女們抬了兩擔木炭送過去。

寧安剛才遭了冷，捂在毯子里，捧著熱茶呼氣，憂心忡忡地道：“阿姐，我剛才進去的時候，隱約中好像看到了宮人房中紅彤彤的炭火了，煙氣雖然很大，不是好炭，但總好過恒公子屋里的冰冷。”

公主悅摸摸他的頭，道：“安安不要擔心，聽說再過兩年，恒公子就可以出宮開府了，也許情況會好一些。”

“嗯！”寧安留著鼻涕點點頭，“我喜歡恒公子，但愿他以后順遂吧。”

難為寧安見了他兩次就說喜歡，皚如山上雪，皎如云間月，那樣一個人只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說，也會有很多人喜歡他吧。

沒幾日，質子恒就來登門拜訪了，他拿著一本《論語》來給寧安，順便拜謝公主悅這幾日送去的熱湯和木炭。

公主悅微微一笑，耳根偷偷的開始有些發燙，她叫寧安收好《論語》，道：“公子言重了，相互照顧而已。”

他問：“每日上午我可以教導安安兩個時辰，可否？”

這個時間正好，只是她每日上午都要去披光殿祈福，舌尖打了一個轉，她問：“公子后晌可有時間？安安起的晚。”

寧安帶著疑問抬頭看她。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么破理由？一片紅悄然從她耳邊蔓延開來。

質子恒思考一瞬，微微一笑，那雙眼睛中的光芒更亮了，像是冬日午后的暖陽，他回道：“后晌也可。”

質子恒對寧安的教導盡心盡力，從《論語》教起，短短一年就讀到《策論》了。公主悅日日旁聽，學識見底也大有進益。

越國境內發生了洪水，越王令公主悅在披光殿日日祈禱，她在披光殿里跪了整整一日，宮女們攙扶她穿過長長的巷道回到宮中，聽說寧安未歸，又叩開了質子恒的宮殿門。

質子恒還在引導寧安闡述自己的論點，就見她腳下虛浮，滿臉蒼白的進來了，

寧安失聲叫道：“阿姐！”

她坐下，對他們微微一笑，道：“無事。”

質子恒停下授課，給她倒了一杯茶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習慣了他的少言寡言，自顧自和寧安道：“好在聽父王說好在人員傷亡甚少，財物也搶救的及時。”

“阿姐已經連著祈福三天了。膝蓋青紅青紅的，還腫了老高。”寧安欲言又止，跑過來搓熱了手，輕輕放在公主悅膝蓋上，道，“不是說，王上最疼愛阿姐嗎？王上他……怎么舍得？”

“可是黎民百姓也很重要啊。”她捏著寧安的小臉道，“衣食百姓，能為他們做點什么，我很開心。”

寧安撇撇嘴，顯然不想繼續談論下去，道：“那姐姐等我一下，我和師父談論完這個論點，就跟你回宮用飯可好？”

還不及公主悅說話，質子恒道：“明日再來吧。”

寧安歡天喜地的拉著公主悅下課，質子恒送他們出宮，燈火昏暗處，他忽然叫住她：“公主。”

“嗯？”她艱難的回過身來，看著他。

他在她的注視下，緩緩低聲道：“公主小心。”

“小心什么？”

他沒有說話。

她點點頭：“好，恒哥哥。”其實她明白，他想說，讓她小心身邊人。

她每日帶著寧安去質子恒宮中，盡管他們地處偏僻，盡量不聲張，但宮中還是有了閑言碎語，他們往日嘲笑質子恒一個質子，每日讀那么多書，是在白日做夢，滿腹經綸又能如何？他再是晉王的愛子，也回不去了，越國也不可能賞他個一官半職，那么多書不如喂了狗，最起碼能叫的悅耳一些。

現在他們酸溜溜的說，質子恒終于意識到了讀那么多書沒用，所以他盯上了越王最喜歡的公主悅，不愧是有光華君美稱的質子恒，勾勾手指，公主悅就撞了上去。酸話他們說的唾沫星子飛起，但總歸是不敢再克扣質子恒宮中的用度了，那群小太監小宮女們也不敢在青天白日，明目張膽的打橋牌了。

但是，這傳言進了越王的耳朵，一次在披光殿，偶然遇到了，問她：“阿悅可是喜歡晉國的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