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獸匍匐在地，腦袋深深地埋下去，戰(zhàn)栗著喊冤：“小的從未傷及無辜，不曾作惡，還望仙長明鑒哪！”

劍童雙眼一瞪：“還敢撒謊？快說，這山中孩童都去哪里了？”

“山中孩童早被官兵抓光了，仙長且看。”兇獸朝身后吹了一口氣，方才的牌坊不見了，孩童的啼哭聲也不復(fù)存在，唯獨村莊還在，不過沒有任何人的聲音。

“呸，敢拿著幻術(shù)騙人，我看你是活膩了。”劍童說著，拔出長劍要刺出去。

“慢！”男人攔住怒氣沖沖的劍童，“青鳴，休要傷它性命，為師還有話要問。”

“是，師尊。”劍童回頭，惡狠狠地剜一眼兇獸，收了劍，退到一邊。

男人走到兇獸距一步左右的地方，彎下腰，笑看兇獸：“我且問你，這可是通往洛陽的小道？”

“是。”

“也是萬妖進洛陽的必經(jīng)之路？”

“官道多有人跡，其中不乏有修道之士，大家都怕他們，沒個千年的修行，誰敢走官道？”

“那你告訴我，自今年開春以來，這條路上有多少可疑妖物路過？”

兇獸歪著頭，很是不解：“仙長指的可疑妖物是……？”

“八百年以上修行，堪煉成人形者。”男人說著，半蹲在地上，伸出右手撫摸兇獸的額頭。

指腹觸及兇獸的皮毛之際，有暖色微光自他指間傳出。

道門法術(shù)千萬，其中不乏有分辨妖語真假之術(shù)。男人此舉，便是以道門法術(shù)，驗證兇獸所言真?zhèn)巍?

兇獸也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單看劍童的修行，就在自己之上，若不是及時求饒，只怕自己小命不保，更別說被劍童稱作師尊的男人，若自己說的話摻得半分假，說不好會即刻魂飛魄散。

它回憶起開春以來經(jīng)過犬舍村的妖，結(jié)合男人的要求，記憶里閃過一個女人的面容，連忙開口應(yīng)答道：“回仙長的話，確有那么一只妖路過。”

男人收回手，站直了，追問道：“是何妖物？途經(jīng)這里做甚？去洛陽何干？”

兇獸眨巴起雙眼，若不是它另一只腦袋煞是駭人，倒有幾分可愛。

“那是一只有上千年修行的九尾天狐，前去洛陽作甚我不知道，只記得她到這山中殺了一些小妖，還告誡我要好生照看犬舍里的孩子，否則定要廢我修為，讓我變成一只貍貓。”

“可有姓名？”

“我記得她說過……好像叫……白……白雪。”

“白雪？”男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光，甚是懷疑，不過兇獸的話不像有假。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復(fù)又笑道：“爾乃上古神獸天吳一族，怎么淪落為狐貍的屬下？”

兇獸有些不服氣地昂起腦袋，很想反駁幾句，可轉(zhuǎn)眼看到一旁陰沉著臉的劍童，他害怕對方報復(fù)，只得垂下頭去，伸出猩紅的舌頭舔舐另一只頭顱，低聲辯解道：“自從封神卷軸流落人間，萬妖蠢蠢欲動，我也想到人界碰碰運氣。俗話說，此生不展風云志，空負天生八尺軀。我想若是幸運些，讓我得到那封神卷軸，豈不就一步登天成了仙？可是——”

它說著說著，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黑褐色的眼皮耷拉下去，“可誰曾想到我剛出妖界，在這犬舍歇腳，就遇上白雪那家伙。她在這座山中設(shè)下結(jié)界，要我照顧好犬舍里的棄子，待棄子全部被人帶走后，結(jié)界才會消匿，我才能重獲自由，更可氣的是，現(xiàn)今山中棄子都被官兵抓了個干凈，也不見結(jié)界消失，叫我好生痛苦啊。”

“如此說來，那九尾天狐倒是只好妖。”男人臉上流露出笑意，一笑，他的眼睛就瞇成一條長線，顯得格外溫柔，與他那兇神惡煞般的徒弟形成鮮明的對比。

兇獸忍不住反駁一句：“誰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說不定暗地里對這些孩童做過手腳呢！”

“有趣！”男人大笑著，背過身去，負在背后的手輕輕一揮，一道暖色的光陣自他手中散去，光陣越變越大，只片刻功夫，就蓋住了兇獸的軀體。

在光陣的照耀下，兇獸腦袋上的血水開始消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自愈，它的另一只頭顱也恢復(fù)成原樣，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謝仙長法外開恩。”兇獸彎曲前足，叩拜在地，兩只腦袋以一男一女的聲音同時道謝。

男人不看它：“我且將你收入乾坤袋中，待我返回天墟之時，再將你送回妖界。”

“一切聽憑仙長安排。”一男一女的聲音再次齊齊回應(yīng)。

劍童從懷里摸出一只繪有八卦圖的袋子，解開繩子，面朝兇獸。

只聽男人念出一段咒語，光陣收縮，兇獸縮成一只螞蟻大小，被乾坤袋吸了進去。

它進了袋子里，才想起有話未問，高聲喊道：“還未請教二位仙長尊姓大名，以好日后答謝。”

男人轉(zhuǎn)身往村子里走，邊走邊說：“在下項松陽，教訓(xùn)你的是我徒兒陸青鳴，若是不服，日后還可向他討教，我絕不干涉。”

他的徒弟一把系緊乾坤袋，極其自信地宣揚道：“好哇！我隨時等你的戰(zhàn)書。”

“不敢不敢，小仙長年輕有為，我怎會不自量力呢？”兇獸識趣地服了軟。

“哼！”陸青鳴把乾坤袋揣進懷里，大步跟上男人的步子。

走進破敗的小村莊，少年左顧右盼好一會兒，不曾見到一個活人，也沒發(fā)現(xiàn)一只妖物，便抱著劍，自言自語道：“自天墟而來，沿途所見妖獸都被九尾天狐打得落花流水，替我們省了不少事，僅其所為，皆為善事，一點兒也不像靈妖的做派啊！”

“靈妖的做派？青鳴，你以為靈妖的做派當是如何？”項松陽接過話頭問。

“弟子以為，妖生性殘暴，奸詐狡猾，喜好殺戮，久留人間只會禍害蒼生。”

“可你有沒有想過，人有善惡之別、好壞之分，妖亦是如此。”

“可依弟子所見所聞，逃出妖界的妖物都不懷好意，它們混跡人間，草菅人命，破壞天命理法。師祖也時常教導(dǎo)弟子，作為修道之人，當以維護人間正義為己任，。”

“哦？”項松陽回過頭笑看陸青鳴一眼，見少年目光閃爍，躲避開去，便笑了一下，繼續(xù)朝前走，緩緩說道，“那你告訴我，那九尾天狐……白雪可曾傷過一人？”

“這個……”陸青鳴咬著下嘴唇遲疑了一下，“好像……沒有。”

“她也是惡妖，該當除掉嗎？”

“這……我不知道！”他撓撓后腦勺，不知如何作答為好。

“其實上古時期，人妖共存，萬物生生不息，一片祥和，也并非所有妖靈都是惡的，只是牧野一役，妖族站錯了隊，因而鮮有入典者，那個男人才會一怒之下自棄神位，攜萬千妖靈出世，妄圖挑戰(zhàn)榜上諸神，才造成了如今這般局面。”

說話間，兩人不知不覺穿過了犬舍，沿著一條碎石路，到了山巔之上。

站在此地，山下雪原盡收眼底。

極目遠眺，穿過雪霧，能望見遠處的洛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