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封信
○遺稿

彬：

你走后，我仔細地檢查你在iPad上寫的文稿，這些都是未完成的遺留稿件，內容各有不同，我把它略作分類，竟可分為四五類之多：有論曾公國藩的家書與為人，有想留給美璐作插圖的“香港戰前街檔，各類行業式微與發展”的初寫稿，有收集了很多家族人的資料，預作重新修寫《蘇氏族譜》及繼《七十雜憶——從香港淪陷到新亞書院的歲月》一書之后再寫了多篇，有記載諸位好友的悼念文章。我想，若能假以時日，很多親友都被你書寫在筆下了，真不知老之將至，更遑論身罹惡疾，不知你書寫之時，有否想過諸事能否完成？彬，你走得可瀟灑了，卻留下了一大堆未完成的稿件，你擬留給美璐插圖的初寫稿及重修《蘇氏族譜》之稿件，只能留給美璐及崇尹兄弟，這得要看他們有沒有興趣繼續做。兒女各有各忙，也不能強求他們，成事與否，得看日后機緣了！

彬，告訴你一件令你很高興的事，就是你遺留下“從曾國藩家書略論其為人”的收集資料，我已全部交與范家偉了，他毫不猶豫地答允日后替你再續完成，你不用再記掛了！幸有可托付的人，真是十分難得的事，你可以放心了。

這些數據，我知道是你近年花了很多時間及精力從多本曾國藩文集及書信中一一收集的，是你病中后期仍念念不忘的事，到最后你自覺心力交瘁，無能為力了，只得“封存”起來。從一束束注上數字的卡片的文件封套上面“撰寫曾國藩文——未就稿”這幾個字來推想，可見你收藏起它之時，心情是有多不舍！也不知可托付給何人，故只能束之高閣而收藏起來，想及此，我心也不禁戚戚然！

這類文章實屬一項專門學術研究，更非任何人能代勞，家中各人自感力有不逮，無以為繼，但想及你花了那么多時間而搜集的數據，對此當有所思、所想，對后人亦必有所裨益，一旦儲存收藏，無以為繼下，多時心血等如棄掉，心實屬不忍，想亦非你所愿。你以前也屢向我稱贊家偉人品敦厚樸實，寫文章穩重扎實，是不可多得之研究學術人才。有幸的是，他竟不怕辛勞許諾代你日后完成，只是怕太花費他的時間替你繼續書寫。我想，你此前寧愿把“未就稿”收藏起來，也不愿隨意透露他們知，亦是顧慮及此吧？所以，我向家偉建議，說此稿可作為他日后撰寫的一篇學術論文處理，這提議我認為你定會默許而無異議的。不過，他回郵卻不贊成，執意書成之日，撰者一定要冠上老師之名。這得待日后適當時候，我再勸勸他了，起碼二人之名亦得同時冠上。

最后一欄，就是你隨意書寫，以居住環境為經，以時間順序為緯的“雪泥鴻爪”。從各篇書寫章節看，后半部分是我們結婚后生活的點點滴滴，過程中所有的事，也是我最清楚的，我不想假手于人，所以，你這些一段段的稿件，每一章、每一章我都代你連接起來，和著淚水把你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重新抄寫在我的稿件檔案里。

這段日子，我靠你的遺稿支撐著、陪伴著，熟悉的文句在眼前跳躍著，像跟我說話，也像一句句在我耳邊呢喃。消逝了的時光，仿佛又重新回到眼前，感覺你仍是與我同在。

彬，你遺留下本擬定名為“雪泥鴻爪”的稿件日后能否成書，亦等待機緣了。

因唐端正先生剛出版了一本名為《雪泥鴻爪》的書送給你，為免混淆，我轉用了《飛鴻踏雪泥》之書名，此句出自東坡詩，也是你最喜歡寫的詩句：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多像你的寫照，想你也同意吧？

不多寫了，就此擱筆，下次再聊吧，祝好！

淑珍補

二○一七年四月二十八日

新澤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