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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選題緣起與核心思路

城市的產生是經濟發(fā)展與社會變遷的結果,它代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城市有著與鄉(xiāng)村迥然不同的面貌,尤其是明清時期商品經濟的勃興,催生和激發(fā)了城市發(fā)展的動力,城市數量和規(guī)模均有所增長,城市秩序與管理制度亦逐步完善,城市的物質生活、精神消費與社會風氣都發(fā)生了改變。其實,地理環(huán)境對于城市的形成和發(fā)展同樣具有重要的作用,對城市進行地理視角的考察,將人地關系納入城市研究之中,有助于明晰城市形成的地理條件,及其作用下的城市結構和地域特色,誠所謂:氣候、水文等各種自然地理因素,“都會在不同程度上影響城市的職能,左右城市的發(fā)展”[1]。對于中國古代城市的研究,主要從兩大方向展開:城市史與歷史城市地理。20世紀80年代以來,學術界出現了由傳統的政治史、精英史,向社會史、文化史轉移的研究路向,城市史研究領域及其理論架構逐漸成熟,在城市社會組織、階層結構、城鎮(zhèn)體系、城市生活、城市社區(qū)、類型城市(如口岸城市與殖民城市)、城市規(guī)劃與建筑等方面取得了豐碩成果。[2]相對來說,歷史城市地理雖然起步較早,在學科理論建設、實證研究等方面也頗有建樹,不過其研究成果難以企及城市史研究,所以加強歷史城市地理研究,是本書的努力方向和選題緣起之一。

無論是城市史研究,還是歷史城市地理研究,以往均比較注重對單體城市的研究。據不完全統計,繼近代上海、天津、武漢、重慶城市史之后,其他單體城市的研究也陸續(xù)開展,如對北京、成都、開封、洛陽、濟南、廈門、南京、蘇州、無錫、南通、昆明、沈陽、大連、鞍山、寶雞、本溪、自貢、長沙、邯鄲、包頭[3]等城市的研究。有學者則認為:應該“跳出單個城市的研究模式,從一定地域范圍來考察區(qū)域城市群體的變遷及其相互關系”,“這樣可以加深對城市群興衰的內在因素的理解,也有益于對城市群所處區(qū)域地理環(huán)境變化的研究”。[4]區(qū)域城市歷史地理研究固然很有必要,不過單體城市的研究仍然不可忽視。譚其驤曾指出,“以中國疆域之遼闊,要想一動手就寫好一部完整、全面的中國歷史地理,大概是不可能的。只有先從區(qū)域歷史地理入手,一個地區(qū)一個地區(qū)地先做好具體而細致的研究,才有可能再綜合概括成為一部有系統有理論的中國歷史地理學”[5],雖然這里談論的是區(qū)域歷史地理問題,不過將其核心思想借用至歷史城市地理研究,則可以轉換為對一個城市做好深入細致的研究后,再嘗試進行區(qū)域城市歷史地理研究,乃至全國城市歷史地理的研究。也就是說,單體城市研究在盡力還原、恢復一個城市的歷史風貌,可為區(qū)域城市、全國城市等研究奠定堅實的基礎。

綜觀以往歷史城市地理研究可以發(fā)現,主要存在以下兩大問題。(1)在城址選擇、地理基礎、平面格局、空間形態(tài)等傳統領域,已經取得較可觀的研究成果,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暴露出研究內容和視角的模式化等問題與困境,甚至各級、各類城市的研究呈現同質化的現象,城市之間的特征和差異沒有充分彰顯。(2)以往研究成果大多“集中在歷代都城或經濟發(fā)達地區(qū)城市”[6],比如北京、西安、開封以及上海、廣州、武漢等城市的,其他中小城市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研究對象的不均衡性仍未得到改觀。對于第一個問題,史紅帥指出,應該“通過研究城市地理和空間,來了解和洞察城市中個體與群體的生活、社會的運作、區(qū)域的發(fā)展”,不僅關注相對靜態(tài)的“物”,更應該關注在城市這一舞臺之中活動的人群和組織,展示和追求“以人為本”的學術關懷,由此實現歷史城市地理的綜合性研究目標。[7]那么,如何實現這一研究目標?筆者認為,關鍵在于找準城市的特色要素,抓住城市的變遷主線,以主線牽引特色,從而闡釋城市變遷的結構與機制。鑒于此,本書選取處于明清運河中心區(qū)域的淮安府為例,在盡可能全面充分占有文獻資料的基礎上,從這一地區(qū)城市發(fā)展的實際情況出發(fā),形成需要解決的問題及其研究理路,嘗試提出較具可信力的實證性結論和觀點。

歷史時期,淮安是一座淮河與運河交匯的城市,南宋以來,黃河南下侵奪淮河入海,造成這一區(qū)域水文環(huán)境的劇烈變動。明清時期,淮安上升為國家漕運管理中心,以運河為主干的水道交通優(yōu)勢促成了這座城市的繁華與鼎盛。近代以來,在多種因素的綜合影響之下,淮安與其他運河城市均趨向衰落。綜上,從歷史地理學的角度,對淮安這座城市進行研究,具有較強的學術意義和價值。首先,學術界對淮安已有一定程度的關注,不過仍有較大的挖掘空間,不僅不能與杭州、蘇州、揚州等城市相比,甚至不及臨清、濟寧等城市;其次,淮安這一區(qū)域水文環(huán)境變遷異常劇烈,水澇災害頻繁發(fā)生,政區(qū)變動頗為復雜,歷史地理學能夠充分發(fā)揮其理論與方法的研究價值,而且對淮安城的研究并不只是對單體城市的研究,因為淮安市城區(qū)主要由明清時期的山陽城與清江浦(即清乾隆以后的清河縣城)構成,由此借助“清淮”的地理概念,建立“清淮雙城”的城市研究架構。“清淮雙城”是一種獨特的城市形態(tài)與空間格局。唯有通過歷史城市地理的研究,方能揭示這一區(qū)域城市的地域結構與發(fā)展軌跡,甚至提升今日歷史城市地理研究的水準。

那么,淮安城市歷史地理應該如何具體展開?這可從一場地名更改事件說起。2010年2月11日的《南方周末》報道了這樣一則消息,涉及淮安市地名變更事項,茲迻錄如下:

一段時間來,在江蘇淮安市的網絡和地方輿論圈中,一場“正名”的爭論正在進行。周恩來總理的故鄉(xiāng)江蘇省淮安市楚州區(qū)(原縣級淮安市),正努力重回“淮安”之名。這是一場持續(xù)了9年的爭論。2001年2月10日,江蘇省原地級市淮陰更名為淮安市,原縣級淮安市,則被更名為淮安市楚州區(qū)。這9年里,為把“淮安”兩字改回來,楚州區(qū)在省里和中央部委之間奔走數年。而當地一批老干部和其他人士,更通過各種形式和渠道,發(fā)起了一場要求“楚州”重回“淮安”的“正名”運動。官方和民間的多方力量都參與其中,聲勢甚至驚動了中央。而淮安市為捍衛(wèi)自己的名字,亦付出了相當的努力。

2012年1月31日,楚州區(qū)更名淮安區(qū),重回“淮安”之名。可以說,這場地名變更風波的背后,折射的是民眾對歷史文化的認同,隱藏的是歷史時期清淮地區(qū)淮陰縣、山陽縣、清河縣與清江浦的復雜關系。明清時期,今淮安區(qū)為淮安府城駐地,同時亦是附郭山陽縣城的治所,更名淮安市之前的淮陰市,其核心城區(qū)起初為運河重鎮(zhèn)清江浦的地域范圍,乾隆二十六年(1761)頻遭水患的清河縣遷治于此,自此清江浦成為清河縣駐地,民國以來先后為淮陰縣、清江市、淮陰市以及今淮安市區(qū)所在。本書所展開的研究,試圖借助歷史地理與社會史結合的方法,從城市中心轉移或者說城市體系重組的視角,審視這種地方城市中復雜關系生成的機制與過程。

就目前為數不少的論著來說,大多注意到清淮地區(qū)城市的重要性,淮陰、山陽為南北政權對峙時期的軍事重鎮(zhèn),山陽與清江浦成為明清時期典型的運河城市,學者們每從各自的視角,去討論其中單個城市的發(fā)展與變遷,而較少將清淮地區(qū)內部的這兩座城市,放在比較的維度中加以審視,從而忽略了清淮雙城研究中蘊含的差異性因素。值得強調的是,沈紅亮曾在對淮安府的研究中,提出“山、清二城地位的轉變”的說法,并論述曰:

黃河南北兩岸運口不斷靠攏,集中在清江浦和王營鎮(zhèn)附近。此時,夾黃河南北兩岸而成長起來的清江浦和王營鎮(zhèn),不僅連成一體,還分別挾裹南、北兩岸周圍其他運河集鎮(zhèn),成為一個重要的交通城鎮(zhèn)群體。承擔的各種職能日益增加,如運口的漕運管理與漕船牽挽,南北官商客旅的交通,河患的治理與河工的監(jiān)督,鹽業(yè)管理與運輸,乃至地區(qū)行政管理和區(qū)域性軍政管理都有增加。而府城則由于遠離運口,顯得日益荒僻,交通地位一落千丈。許多行政機構和軍事、交通管理機構不斷移往清江浦。[8]

運口交通的變化,引致府城日衰、清河漸興的趨勢,這一觀點無疑是成立的。沈紅亮的研究最主要的貢獻在于,指出了清淮地區(qū)城市中心轉移的重要現象,雖然他言及漕、河、鹽、軍政要素逐漸匯聚于清江浦,不過由于缺乏必要的論證分析,并未深入清淮雙城演變脈絡的具體細部,而這將成為本書研究的整體框架,在這一框架之內,本書將追溯并論證清淮地區(qū)的城市中心是如何實現由山陽城向清江浦轉移的。總之,本書將依歸空間結構與城市體系兩大視角,探討山陽城與清江浦的空間形態(tài)與地域結構的演化過程,同時以國家漕運與河道治理為主要線索,闡釋這一區(qū)域城市中心轉移及新的城市體系形成的命題,試圖考察和總結清淮雙城的相互關系。


[1] 侯仁之主編,唐曉峰副主編《北京城市歷史地理》序言,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第2頁。

[2] 熊月之、張生:《中國城市史研究綜述(1986~2006)》,《史林》2008年第1期;〔美〕史明正:《西文中國城市史論著分類要目》,范瑛譯,史明正校,載劉海巖主編《城市史研究》第23輯,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5。

[3] 熊月之、張生:《中國城市史研究綜述(1986~2006)》,《史林》2008年第1期。

[4] 李孝聰:《歷史城市地理》,山東教育出版社,2007,第16頁。

[5] 譚其驤:《序》,載孫進己等主編《東北歷史地理》,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9。

[6] 孫靖國:《桑干河流域歷史城市地理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第15頁。

[7] 史紅帥:《近70年來中國歷史城市地理研究進展》,《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20年第1期。

[8] 沈紅亮:《明清時期黃淮運交會地區(qū)的人口和民風——有關淮安府的個案研究》,復旦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1,第3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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