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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民營化進程中的制度創新模式

民營化是一定經濟發展階段國有企業治理模式的調整。一個國家國有企業的發展和治理模式,必然受到本國經濟基礎條件、制度環境和國際化發展趨勢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如果說西方發達國家的民營化浪潮是對凱恩斯主義政府干預模式的一次調整,那么社會主義國家的民營化則是對國家主義發展模式的一次根本性變革。盡管兩者針對的對象不盡相同,但其思想邏輯和基本內涵有著明顯的一致性,即調整政府職能,縮小政府邊界,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作用。正如二戰后無論東西方政府都普遍重視國有經濟或加強政府干預,80年代開始的民營化實際上是對戰后確立的國家經營模式或國家干預模式的一種辯證否定。

在特定歷史階段,國有企業可能具有一般民營企業所不能取代的存在價值。至今尚無一個國家可以做到絕對消除國有企業或國有經濟成分。因此,在研究國有企業民營化之前,必須考慮國有企業產生和發展的特定歷史背景。對于二戰后出現的國有化或國營化浪潮,雖然各國情況不盡相同,但基于壟斷發展階段的客觀需要是其共同前提。特別是對于后發型國家或者遭受戰爭嚴重破壞而亟待經濟恢復的國家來說,依靠政府的外生力量,高度介入宏觀經濟政策和微觀企業體制成為實現國家發展目標的重要手段。對于當時的各國政府來說,建立和發展國有企業已然成為諸多手段之中一種有效的政策選擇。因此,不能“把內生的公有制(主要是把由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后自然演化而成)與外生的公有制(由革命或行政力量設置)混同在一起。馬克思當年所設想的未來社會的公有制主要是內生的公有制,但后來社會主義國家幾乎都是在生產力比較落后的國家建立起來的,因此主要是外生的公有制”。[77]

一些學者選取典型的民營化案例,運用具體數字解釋民營化的改革績效和社會價值。然而這種基于具體國有企業經營績效的分析方法具有極大的局限性,由于缺乏演繹性邏輯,很難形成普遍性的結論。對于轉型國家來說,國有企業民營化并不僅僅是這個企業本身的民營化問題,往往還關聯著與這個企業的經營緊密相連的諸多企業、產業以及社會服務等問題。中國國有企業民營化過程中,有時一個國有企業倒下了,并且由此帶來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然而,在這些國有企業倒下的土地上同時新生了一系列其他相關企業或產業,甚至直接改變了當地的市場環境和經濟發展模式。當我們從具體產業發展、地方經濟建設、國民經濟總量等角度考察民營化的現實績效時,與單純考察具體國有企業民營化所得出的結論可能存在較大差異。

對于尚未建立起成熟市場機制的國家來說,政府的邊界應該是著力解決市場環境和法律建設問題,而不是越俎代庖,充當市場的運動員。政府要“掌舵”,而不是“劃槳”。在市場機制逐步完善的過程中,政府必須考慮將自己置于什么位置,決定出讓多少權力,基于何種視角和理論出讓權力,出讓權力之后如何確保公共利益和公共服務不后退、不缺位,如何監管具有一定自然壟斷性或公益性的民營化企業,如何保證民營化過程中不出現或盡量減少國有資產流失,如何實現民營化過程中的公正、公平、透明等現實問題。

國有企業民營化不僅涉及國有企業自身的體制變革和利益調整,而且涉及國家的戰略定位、公共政策調整、市場環境建設以及公司治理模式等多方面內容。從政府層面說,民營化意味著政府職能調整和政府行為邊界的重構。在計劃經濟或市場經濟不成熟的制度環境下,一方面政府過度承擔了資源配置的職能,另一方面,國有企業承擔了許多公共服務職能。通過民營化,清楚定位政府職能、政府邊界、企業職能、企業邊界,使各個主體分別承擔其法定的責任和義務。對于某些本應由政府承擔的公共職能,可以在清晰定位的基礎上,通過建立明確的委托代理關系,委托民間企業提供公共服務。

從社會實踐角度看,民營化過程必然伴隨著各種社會資源的重新配置,必然涉及政府、企業、市場之間關系的調整和組合。民營化是政府邊界的調整和企業性的回歸,是國有企業自身的一次制度創新。民營化是通過政府和企業的職能調整、資產重組和組織再造等手段實現企業產權轉移、行為規制變革、組織結構調整和激勵機制構建的制度創新過程。

制度創新是外生因素與內生機制共同作用的結果。對于民營化的推動主體來說,政府的任務在于調整自身職能,制定游戲規則,創造公平競爭環境,節約交易成本,促進價值創新。制度創新的價值取向不僅在于節約交易成本,還在于通過制度創新實現企業和社會的價值創造。民營化的本質在于通過制度創新實現節約交易成本與增加價值創造的有機統一。

(一)產權性制度創新

作為現代產權理論的奠基者和主要代表,科斯一直致力于對經濟運行的財產權利結構及其制度基礎進行研究。他認為,從效率角度來看,法定權利的最初分配是無關緊要的,只要交換的交易成本為零,這些權利自然可以自由交換。但是,在現實世界中,從來都存在交易成本。而一旦在交易成本不為零的現實世界,產權界定就變得極其重要,因為它直接決定效率的高低。在現實的社會經濟活動中,產權作為一種制度安排,能夠界定人們如何受益和如何受損,誰必須向誰提供補償,以修正人們所采取的行動。[78]

科斯認為,沒有產權的社會是一個效率絕對低下、資源配置絕對無效的社會。產權界定的功能在于節約交易成本。產權規定越清楚,節約的交易成本可能越多。不同的產權界定方式,將導致資源配置方式的差異,進而直接影響資源配置效果。市場機制本身存在缺陷,而這一缺陷又集中體現在經濟的外部性上,外部性產生的根源在于企業產權界限含混,由此造成交易過程摩擦和交易障礙,影響企業正常運行和社會資源配置效率,因此,在考慮社會整體資源配置時,必須首先考慮產權界定,而不能把產權界定作為既定前提排除在分析視野之外。

克服外部性摩擦的關鍵在于制度創新,而制度創新的前提是明晰產權,產權清晰有利于提高資源配置的效率。只有構建清晰的產權制度,才能有效消除或降低外部性所帶來的沖突和障礙。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明確的產權歸屬有利于真正發揮市場機制的基礎性資源配置作用,充分調動市場主體的內在潛力和創新機能。對于國有企業改革來說,僅僅依靠私有化、民營化的產權變革雖然有失偏頗,但是,沒有產權界定和變革這個前提,其后續的制度創新也難以真正實現。民營化的前提是界定產權,資源配置的有效性取決于產權界區的清晰度。通過法律制度形式明確界定和規范產權的最大收益在于降低交易成本,而不是消除交易成本,進而通過權利交易實現社會總效益的最大化。[79]

舒爾茨認為,交易成本經濟學所刻畫的外部性并非市場機制的唯一缺陷,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障礙破壞市場交易和資源的有效配置。[80]比如,壟斷減少了企業數目,從交易成本來說,它會減少交易費用,從而成為提高資源配置有效性的有力方式。然而,壟斷會造成資源配置效率遞減,市場失靈,進而影響和制約社會整體的創新能力。產權界定清晰與完全競爭的市場環境是相互聯系的,完全競爭離不開產權明晰,而清晰明確的產權只有充分競爭的市場條件才能有效配置社會資源。一旦脫離了充分競爭,特別是國家大量介入企業經營,或者存在大量壟斷性國有企業時,即便這種國有企業的產權表面看來是明晰的,由于已經失去了市場機制發揮作用的客觀環境,最終也難以真正實現社會資源的有效配置。

民營化本身是一個產權明晰和產權轉移的過程。表面看來,國有企業產權是明晰的,是由政府來行使企業占有權利的,依法成立的各種行政機構能夠行使國有企業的產權職能,但是,政府本身就是一個代議制基礎上的政治選擇,而不是市場效應基礎上的競爭選擇。在國有企業的產權管理方面,普遍存在嚴重的多層代理問題,這不但會人為增加代理費用,而且極易造成人浮于事的非效率局面。國有企業的產權管理人員、企業經營人員不能按照市場機制予以合理配置,而是依據行政運營模式加以任命或委派,這勢必造成管理者和經營者的唯命是從。國有企業不僅承擔著企業的日常運營職能,而且承擔著一定的社會公共服務職能,其日常經營行為不斷受到來自政府等權力機構的干預和制約,產生嚴重的外部性問題。上述問題產生的根本原因在于國有企業的產權制度安排。

民營化是國有企業的制度創新過程。民營化后的國有企業是否真正實現了制度創新,關鍵在于通過民營化是否節約了交易成本和實現了更多的價值創造。首先,通過民營化是否真正實現了產權明確,是否能夠保證產權管理者有效行使其產權職能,是衡量制度創新價值的首要指標。一方面,通過民營化,政府要充分釋放過去直接控制的企業管理權能,歸權于民;另一方面,股東依據自己的利益原則,自由行使其所有權、投票權,推動政府減少政治勢力對企業的干預,使企業經營者全身心投入企業的經營管理。其次,政府應明確自己的行為邊界,通過調整自己的公共職能和社會經濟職能,努力營造公平健康的市場競爭環境,這既是落實產權性制度創新的內涵之一,又是全面實現國有企業制度創新的前提和基礎。一個全能的政府壟斷一切權力而又簡單委任代理人行使各項權能,必然會導致高額的運營成本和低效的管理績效,而且可能由于高度壟斷而導致制度內自由空間的喪失,嚴重影響市場主體活力和創造性的發揮,最終造成體制運行效率的低下。

(二)規制性制度創新

諾斯認為,制度創新是使創新者獲得追加利益的現存制度安排的一種變革,是對現行制度進行變革的種種措施與對策。[81]通過制度變革,可以建立起某種新的組織形式或經營管理形式,如股份公司的出現、工會制度的產生、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等,都是制度創新的結果。

交易費用理論認為,市場和企業是兩種不同的組織勞動分工的方式(即兩種不同的“交易”方式),企業產生的原因是企業組織勞動分工的交易費用低于市場組織勞動分工的交易費用。一方面,企業作為一種交易形式,可以把若干個生產要素的所有者和產品的所有者組成一個單位參加市場交易,從而減少交易者的數量和交易中摩擦,因此降低了交易成本;另一方面,在企業內部,市場交易被取消,隨著市場交易的復雜結構被企業家替代,企業家指揮生產,某些市場交易功能被企業家功能取代,因此可能節約交易費用。企業之所以在某些情況下替代市場,是因為通過企業內部交換而形成的交易費用比通過市場交易而形成的交易費用低。

但是,民營化過程不是一個簡單的市場與企業之間的交易成本替代問題,而是不同企業組織形式之間的轉換問題。企業組織形式不同,作為市場主體的企業對市場信息的反應程度不同,其經營行為的靈活性不同,由此必然帶來經營效益的差異。從企業管理的角度考慮,規制性制度創新的主要功能在于通過改革對市場主體行為或活動的規制模式,明確企業創新發展的行為路徑,改革政府對企業的干預方式,消除企業經營管理過程中的沖突、障礙和盲目性,減少不確定性、各種風險等可能造成的損害,從而節約交易費用,提高企業經營效益。

民營化是國有企業行為規制上的制度創新。經過民營化改革,原來的國有企業由國家直接管理轉變為由董事會、股東大會以及市場機制決定的公司制企業,通過改革國有企業的管理模式和規制體系,建立起制度完善、運營靈活、信息暢通的現代企業。與政府企業的業務執行必須依照特定法律制度或權力命令進行的模式不同,民營化后的國有企業不再以特殊法律規制為出發點,而是以商法、公司法或其他產業行規為基準。民營化后的國有企業一方面脫離或減少了來自政府等公共權力機構的干預,另一方面也因此喪失了來自權威機構的保護和特權,并開始遵循市場自由競爭規則,依據市場運行機制開展運營。通過民營化,原來國有企業的組織章程、管理體制和制度模式等都必然進行較大調整。

各國民營化改革的經驗表明,根據時代發展要求,建立符合市場經濟的行為規制體系,對于確保公共服務領域的公益性和充分發揮企業性有重要的意義。如果在民營化過程中過分強調私有化,而忽視政府規制改革,則可能導致民營化最終失敗。總體看來,民營化大多是在國有企業存在重大問題的被動環境下由政府直接推動的。推動民營化的根本目的在于借助民營化解決國有企業的現實經營問題。國有企業經營出現問題的原因可能十分復雜,但是,基于國有企業性質基礎上的政府過度干預則最為直接和顯性,因而也往往成為民營化的最直接目標之一。

(三)結構性制度創新

諾斯認為,“一種經濟長期變化的主要來源是結構變遷,這種結構變遷不斷地被經濟學家揭示出來,結構變遷的參數包括技術、人口、產權和政府對資源的控制。政治、經濟組織的變遷及其相應的激勵效應是將結構變遷的所有來源理論化的基礎,而且還有包含著有目的的人類活動的制度改變”。[82]由于具體制度環境的差異,制度結構變遷內容可能復雜多樣,人們的研究視角也各具特點。代理理論的發展為考察企業制度結構演進提供了有益的探索思路,產業組織理論的進步為研究市場競爭結構中制度創新準備了充分的論證依據。

企業制度的本質在于如何提高企業的經營效益,企業管理問題歸根結底是人的管理問題,而管理問題最關鍵的就是要解決好代理關系問題。無論是國有企業還是純粹的民間企業,沒有哪一家現代大型企業是由企業的所有者全面管理和經營的。國有企業民營化的目的在于通過民營化調整企業的制度結構,包括企業的產權結構、組織結構、決策機制、經營模式等,糾正非正常的扭曲的委托代理關系,減少過去不必要的多層代理結構,進而減少代理成本和管理過程中的尋租機會。通過建立符合市場規則和企業經營特點的公司治理結構,充分利用市場機制的效率性和競爭性,以期節約交易成本,使企業創造更高的經營效益。

民營化不僅僅是國有企業自身的制度變革,它必然伴隨著市場制度環境和市場競爭結構的調整。“問題的實質不在于公營還是私營,而在于壟斷還是競爭。在提供低成本、高質量的物品和服務方面,競爭往往優于壟斷,而大多數政府活動又毫無必要地以壟斷方式組織和運營。”[83]因此,在推進民營化的過程中,必須注意同時推進競爭性產業組織環境的確立。如果現實的規制體制和制度環境不足以防止壟斷,那么即便是實現民營化,也難以從根本上扭轉低效運行的經營體制。

民營化以后,對于那些具有高度壟斷性的超大型國有企業來說,當其完全脫離政府的直接規制而走向市場時,可能憑借強大的資源、規模和地位優勢而成為脫韁野馬,嚴重沖擊市場秩序并造成新的市場壟斷。因此,作為民營化改革的推進步驟之一,既要通過改革釋放國有企業的內在活力,又必須注意確保未來市場的競爭結構,避免出現新型的私人壟斷。正如阿克頓所謂“權力使人腐敗,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絕對的市場壟斷必然導致絕對的市場壓榨。在實現產權轉移和建立股份公司體制的同時,對那些超大型國有企業應該實行垂直分割或水平分離,建立充分市場競爭的產業組織結構。

(四)激勵性制度創新

諾斯認為,“制度就是一種激勵結構,一種激勵制度。好的制度應該可以激勵人們發揮他們的創造力,提高他們的生產效率,有效地運用高技術”。[84]對于一個國有企業來說,能否通過民營化建立起激勵性制度體系,是考量民營化成敗的關鍵。即通過積極發現和調整原國有企業內部的各種有效資源,充分調動管理者及職工的創造潛力,實現資源潛能、組織潛能、管理潛能和創造潛能的最大限度發揮和社會價值的最大創造。

彭羅斯在繼承熊彼特企業創新理論的基礎上,在《企業成長理論》中,通過建構“企業資源—企業能力—企業成長”的分析框架,揭示了企業成長的內在動力。彭羅斯認為,企業內部的資源和能力構成了企業經濟效益和發展方向的堅實基礎。企業的生產活動受制于企業家可以發現和利用的“生產性機會”,所以企業增長理論實質上是對變化中的企業生產性機會的考察。[85]因此,“一個企業的‘預期’,即它詮釋所處環境的方式,既是企業家個人素質,也是企業內部運營和資源的函數”。[86]

彭羅斯認為,企業是一個學習型的動態的組織,企業內部的知識創造是企業的增長源泉。企業不僅生產產品,而且生產知識。管理服務的實踐可以產生新的知識,而知識的增加又會促進管理力量的增長,從而推動企業的增長。由于知識的不斷增加和企業大量購進資源,企業內部將會不斷出現未被利用的資源,進而導致資源剩余和效率損失,因此,企業本身具有消除資源剩余和提供資源效益的內在驅動。[87]企業內部的生產性服務和知識創造之間的動態互動,誘使企業不斷創造出新的管理服務。每當一個管理系統被建立起來時,管理程序就會演變為慣例,新的閑置管理資源就會出現,因此,管理者必須不斷探索利用所有現有資源的新途徑。對有進取精神的企業來說,未被利用的生產性服務同時是對創新的挑戰、對擴張的激勵和獲得競爭優勢的源泉。彭羅斯把企業的成長過程定義為對不斷產生出來的未利用資源的利用,而對未利用資源的發現則主要是由知識和經驗增加所推動的。從這一觀點出發,只有不斷創新才能有效使用資源,而停滯創新將必然導致低效率。因此,富于進取精神的企業具有不斷擴張的內在激勵。

企業的內在資源和能力的發揮離不開管理者、技術人員和一般雇員的潛力發揮,而潛力發揮的前提是企業成長機制必須符合企業內部人的自我實現機制,即必須滿足企業管理者和勞動者的需要層次。因此,設計和構建激勵性的制度體系成為企業成長的關鍵。

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認為,人的需要或動機可以分為五個層次,即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愛的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實現的需要。馬斯洛認為,五種需要是互相聯系的,它們排列成一個由低而高逐級上升的層次。最占優勢的需要將支配一個人的意識,并自行組織有機體的各種能量。不占優勢的需要則被減弱,甚至被遺忘或否定。但是,當一種需要得到滿足時,另一更高級的需要就會出現,轉而支配意識生活,并成為行為組織的中心,而那些已滿足的需要便不再是積極的推動力了。[88]

馬斯洛認為,人都潛藏著這五種不同層次的需要,但不同時期表現出來的各種需要的迫切程度是不同的。人最迫切的需要才是激勵人行動的主要原因和動力。[89]人的需要和動機是一個由低而高逐級形成和實現的過程,而自我實現需要的產生,有賴于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愛的需要以及尊重需要的滿足。只有獲得這些基本滿足的人才可能產生人生的最高追求,才可以期望具有最充分、最旺盛的創造力。人的最高需要即自我實現,就是以最有效和最完整的方式表現他自己的潛力,唯此才能使人得到高峰體驗。自由創造的實現就是人的自我實現,也就是人的價值的完滿實現。

企業雖然是一種法律人格的客觀存在,但是企業的根本思想和動力在于企業家及其利益相關者。相對于自然人來說,企業存在的本質在于創造新的社會價值,而創造價值的主體在于人類的智慧、潛能的利用和發揮。唯有充分認識企業的本質和企業的內在潛能,充分認識人的需求層次和內涵,才能通過不斷滿足企業主體的現實需求,激發企業主體發揮自己的各種潛能,充分利用企業內部的各種資源,創造出更多的社會價值。對于國有企業民營化來說,關鍵在于通過變革現行的管理體制和組織結構,建立起能夠充分利用企業內在資源和創造活力的激勵性機制,形成能夠激發管理者和企業員工的創造潛能的制度體系。

因此,民營化真正實現的關鍵,不在于節約交易費用,通過產權轉移、路徑規范和結構調整,形成一般性的民營企業,而在于建立起促進有效競爭的激勵性創新制度體系,即形成能夠充分利用企業內部的資源潛能和組織潛能、充分調動企業內各層次創造潛力的激勵性創新機制。所謂激勵性制度體系,就是基于企業的內在資源和內在潛能的客觀情況,從最大限度滿足企業內部人員自我價值實現的需要出發,由知識創造機制、文化互動機制和協調競爭機制等共同構成的制度系統。知識創造機制是確保企業核心競爭力的根本,文化互動機制是保持內部和諧氛圍與良好心境的條件,而協調競爭機制則是直接刺激潛力發揮的內在動力。因此,民營化的制度創新過程,就是通過國有企業轉型充分調動內部資源實現更大價值創造的過程。

民營化作為一個制度創新過程,必將通過制度變革、制度構建的反復實踐來實現。制度創新則是從制度失衡到制度均衡的動態變化過程。制度的變革與構建需要不斷地磨合和長期調適,一種新制度的出現和適用必然受到各種現實條件的影響與制約。當現存制度體系從根本上難以包容新制度的出現時,必將引起現存制度體系的調整和變革。當一種現實的制度體系處于帕累托最優狀態時,現有的制度安排的任何改變都不可能給任何個人或團體帶來額外的收入,但這種制度均衡不可能是永久性的。隨著外生環境的變化,“如果預期的凈收益超過預期的成本,一項制度安排就會被創新。只有當這一條件得到滿足時,我們才可望發現在一個社會內改變現行制度和產權結構的企圖”。[90]制度之所以會被創新,是因為創新主體的預期凈收益大于預期的成本,而這些收益在現存的制度安排下是無法實現的。只有主動變革現存制度中的阻礙因素,才可能實現預期的收益。一般情況下,制度創新通常通過個人、團體協作和政府推動實現,而具體形式的選擇則取決于成本和收益比較以及推動者影響力的大小。

任何制度創新都必然伴有一定的成本,分析制度創新的成本和預期收益的關系,是決定是否進行制度創新的關鍵。在進行制度創新時,既要考慮經濟層面的成本與收益,也要考慮政治層面的成本與收益。即使是好的制度創新,也可能因為預期成本太高而無法推行。如果制度創新成本超過推動主體的預期效用或威脅到政權穩定,政府會努力維持現行的制度均衡。在政府推動制度創新的條件下,社會個別成員的自由意志有可能受到抑制,自由思想受到限制。因為在實行制度創新之前,很難得到全體社會成員的一致同意,沉默的大多數往往成為被動選擇主體,反對者雖然不認可制度創新的價值,但無法選擇退出,而只能為社會潮流所裹挾。

直到今天,各個國家都毫無例外地存在不同形式的國有企業。在一定時期和條件下,某些國有企業的作用可能是私有企業所不能取代的,某些公共服務功能或許只能由政府或公共機構加以落實。因為在許多公共服務領域中,很難直接用效益高低、利潤多少來衡量其存在價值。然而,客觀現實是,各國國有企業的經營和公共事務的管理確實存在嚴重的低效率甚至是負效率現象。從國有企業改革的實踐來看,民營化更多情況下不是一種政府主動采取的積極性政府行為,相反卻是在國有企業面臨嚴重經營困境或政府財政陷于嚴重危機時被迫采取的一種應對性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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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張維迎:《從現代企業理論看國有企業改革》,《經濟研究》199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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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夏鎮平、陳鄭:《掌舵還是劃槳?——中國行政管理取向思考》,《前沿》2010年第14期。

[40] 〔美〕熱拉爾·羅蘭主編《私有化:成功與失敗》,第1頁。

[41] 〔美〕熱拉爾·羅蘭主編《私有化:成功與失敗》,第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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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朱紅軍等:《民營化為何不能改善公司經營績效》,《中國工業經濟》2007年第1期。

[44] 劉慧龍、陸勇、宋樂:《大股東“隧道挖掘”:相互制衡還是競爭性合謀——基于“股權分置”背景下中國上市公司的經驗研究》,《中國會計評論》2009年第1期。

[45] 李森:《大股東“隧道挖掘”及其監管研究》,博士學位論文,山東大學,2008。

[46] “隧道挖掘”是指擁有最終控制權的股東通過隱蔽渠道轉移被控制公司資產的非法行為,其主要手段包括大股東占款、違規擔保、關聯交易、高派現行為、配股和增發、操縱股價等。

[47] 〔英〕科斯:《企業的性質》,盛洪主編《現代制度經濟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第103~114頁。

[48] 張五常:《企業的契約性質》,盛洪主編《現代制度經濟學》,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第139~156頁。

[49] 張五常:《新制度經濟學》,〔瑞典〕拉斯·沃因、漢斯·韋坎德編《契約經濟學》,李風圣主譯,經濟科學出版社,1999,第66頁。

[50] 〔英〕科斯:《評論》,〔瑞典〕拉斯·沃因、漢斯·韋坎德編《契約經濟學》,第95頁。

[51] 〔英〕科斯:《評論》,〔瑞典〕拉斯·沃因、漢斯·韋坎德編《契約經濟學》,第94頁。

[52] 楊小凱:《經濟學原理》,經濟科學出版社,1998,第114~139頁。

[53] 楊小凱、張永生:《新興古典經濟學與超邊際分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第76~89頁。

[54] 〔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展理論》,何畏等譯,商務印書館,1991,第74、290頁。

[55] 〔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展理論》,第74頁。

[56] 馬宏偉:《經濟發展與制度創新》,《經濟評論》2003年第1期。

[57] 〔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展理論》,第71頁。

[58] 龔唯平:《新制度經濟學究竟“新”在哪里》,《學術研究》2003年第11期。

[59] 〔美〕凡勃倫:《有閑階級論:關于制度的經濟研究》,蔡受百譯,商務印書館,1964,第139頁。

[60] 〔美〕康芒斯:《制度經濟學》上冊,于樹生譯,商務印書館,1994,第86~88頁。

[61] 〔美〕格魯奇:《比較經濟制度》,徐節文、王連生、林澤曾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第5頁。

[62] 顧自安:《制度演化的邏輯:基于認知進化與主體間性的考察》,科學出版社,2011,第100頁。

[63] 〔美〕戴維斯、諾斯:《制度變遷的理論:概念與原因》,〔美〕R.科斯等:《財產權利與制度變遷——產權學派與新制度學派譯文集》,劉守英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第271頁。

[64] 〔美〕道格拉斯·諾思:《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陳郁、羅華平等譯,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第225~226頁。

[65] 〔美〕T.W.舒爾茨:《制度與人的經濟價值的不斷提高》,〔美〕R.科斯等:《財產權利與制度變遷——產權學派與新制度學派譯文集》,第253頁。

[66] 〔美〕V.W.拉坦:《誘致性制度變遷理論》,〔美〕R.科斯等:《財產權利與制度變遷——產權學派與新制度學派譯文集》,第329頁。

[67] 〔南〕斯韋托扎爾·平喬維奇:《產權經濟學——一種關于比較體制的理論》,蔣琦琳譯,經濟科學出版社,1999,第3頁。

[68] 〔日〕青木昌彥:《比較制度分析》,周黎安譯,上海遠東出版社,2001,第28頁。

[69] 〔美〕安德魯·肖特:《社會制度的經濟理論》,陸銘、陳釗譯,上海財經大學出版社,2003,第17頁。

[70] 張建偉:《現實主義、制度主義與中國經濟學發展》,《中國社會科學》2000年第4期。

[71] 〔美〕道格拉斯·諾思:《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第63頁。

[72] 〔美〕道格拉斯·諾斯:《制度、制度變遷與經濟績效》,劉守英譯,上海三聯書店,1994,第3頁。

[73] 〔美〕H.登姆塞茨:《關于產權的理論》,〔美〕R.科斯等:《財產權利與制度變遷——產權學派與新制度學派譯文集》,第97頁。

[74] 張五常:《交易費用范式》,《社會科學戰線》1999年第1期。

[75] Douglass North,“Institutions,”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American Economic Association,Vol.5,Issue 1(1991),pp.97-112.

[76] 姚洋:《制度與效率:與諾斯對話》,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第78~116頁。

[77] 盧現祥:《尋找一種好制度——盧現祥制度分析隨筆集》,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0,第39頁。

[78] 〔美〕H.登姆塞茨:《關于產權的理論》,〔美〕R.科斯等:《財產權利和制度變遷——產權學派與新制度學派譯文集》,第97頁。

[79] 參見〔美〕科斯《企業、市場與法律》,第96~147頁。

[80] 吉余峰:《論西方經濟學家對科斯定理的重構》,《中州學刊》1996年第3期。

[81] 參見〔美〕蘭斯·戴維斯、道格拉斯·諾斯《制度變遷與美國經濟增長》,張志華譯,格致出版社,2019,第35~56頁。

[82] 〔美〕道格拉斯·諾思:《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第63頁。

[83] 〔美〕E.S.薩瓦斯:《民營化與公私部門的伙伴關系》,周志忍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第161頁。

[84] 《諾斯的“制度國富論”》,《21世紀經濟報道》2002年4月10日。

[85] 〔英〕彭羅斯:《企業成長理論》,趙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第36~37頁。

[86] 路風:《動態企業理論的發展》,《國際經濟評論》2000年第9、10期。

[87] 〔英〕彭羅斯:《企業成長理論》,第61頁。

[88] 〔美〕馬斯洛等著,林方主編《人的潛能和價值:人本主義心理學譯文集》,華夏出版社,1987,第162~177頁。

[89] 謝靈芝:《幸福與超越——從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談起》,《成都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08年第5期。

[90] 〔美〕戴維斯、諾斯:《制度變遷的理論:概念與原因》,〔美〕R.科斯等:《財產權利與制度變遷——產權學派與新制度學派譯文集》,第2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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