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不明白瀾川說出“如你所愿”時，周身驟然而起的壓迫感是來源于什么。

直到很多年后，才隱隱察覺出當時的不妥。

可惜已然太遲了。

不過好在，現在的他仍然覺得那是瀾川對他的絕對服從。

欣慰的安撫一番后，又好聲好氣的安排人將瀾川送回。

用的竟然還是省親的那一套流程。

瀾川只想感慨一句：您老人家墳頭燒報紙，糊弄鬼呢？

李轍他是神經病沒錯，可他不是個傻子啊。

送出宮的妃嬪有沒有回娘家，他會不清楚嗎？

會就這么若無其事的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嗎？

答案一定是不可能。

果不其然，在回宮的必經之路玄清門下，一眾侍衛早早得了命令嚴陣以待。

瀾川的車馬還未至跟前，便有一個頭領樣子的侍衛小跑過來，躑躅著湊上前低聲傳達李轍的口諭。

“娘娘，皇上的意思，要您必須乘坐……糞車……回宮。”

什么？

瀾川以為自己聽錯了。

侍衛顯然有些尷尬，又硬著頭皮重復了一遍道：“剛剛皇上下了口諭，令娘娘于玄清門乘坐糞車回宮……”

瀾川：“……”這狗皇帝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瀾川撩開車簾望去，發現城門下果然停著一輛小小的木車。

站在它周圍的侍衛們，臉色都呈現出不同程度的蒼白。

似乎被熏得難受，卻又不敢表現出來似的。

瀾川忽然想起小八給她的資料中，李轍幼時就是被藏在糞車里偷運出宮的。

所以現在是怎樣，銅鏡沒把她整瘋，就又想出來新招數了嗎？

瀾川挑了挑眉。

她終于明白狗皇帝的怪異行為來源于什么心理了。

許是自出生起，就受盡了魏氏瘋瘋癲癲的折磨，李轍從小就缺乏安全感。

沒有一個正常人跟他說話，更沒有朋友，唯一可以依靠的母親，因為父親李宣的背叛，對他這個兒子深惡痛絕。

好不容易靠著奇跡活了下來，還要在剛剛懂事的年齡里，藏進惡臭不堪的糞車中，渾渾噩噩被送到未知的地方。

在不善且監視嚴密的小屋中勉強存活。

不知道命運如何，更不知道噩夢的盡頭在哪里。

但凡是個人，都得被逼瘋吧。

若一直生長在冷宮那樣見不到外人的地方，或許李轍瘋了也就瘋了，好歹落個自由自在。

偏偏他這樣的人，還被李宣著意“培養”著。

李轍看著外面的世界，再看看外面光鮮亮麗的人。

很難不厭惡自己的不堪。

雖然這種不堪原不是他的錯。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生出了一種……希望找個與他相同的人惺惺相惜，卻又在發現這些人瘋掉之后，陷入無盡落寞的循環之中。

說白了，將這些事情重現在瀾川身上時，李轍希望瀾川能做出點什么，證明命運是可以被抗爭的。

卻又希望她什么都不要做，任憑自己磋磨，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想：看，她與我一樣，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我也沒那么不堪。

瀾川默默看著糞車的樣子，令那名傳信的侍衛心中七上八下的。

生怕霄妃娘娘一個不高興，硬要抗旨不尊。

霄妃自己丟了命是小，他和手下的這群兄弟可就要因為辦事不利跟著陪葬了。

侍衛小心觀察著瀾川的表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規勸的好。

卻見瀾川迤迤然下了車，抖了抖袖擺慢條斯理道：“既是如此，那便將車子趕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