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石炭制作的么？”

戴胄看著火盆里已經(jīng)燃燒到蒙上了一層灰燼的煤球，拿起旁邊的小鐵鏟敲了敲。

見那煤球抖落了表面的灰燼，再次露出了里面暗紅色的炭火，果然沒有煙，禁不住微微有些驚奇。

“司主事果然有手段，能說說這是怎么做到的嗎？

老夫也曾在工部的匠作司見過匠人們用其冶鐵，那黑煙哪怕是置于室外也能把人熏得顏面發(fā)黑，你這怎么就沒有煙呢？”

戴胄說著還可以湊近看了看，拿鼻子聞了聞。

見他一個堂堂戶部尚書如此神態(tài)，韓老等人對這位戴公多了一絲親近，同時心里還有一絲滿滿的驕傲。

司南還沒說話，韓老卻嘿嘿笑道：“戴公，您這可不地道，這可是我們家少爺以后要傳家立宗的家業(yè)呢。”

戴胄眼中一絲狐貍般特有的光彩，口中卻呵呵一笑道：“也是，這確實是老夫孟浪了。”

雖然他說得好像不在意，但心里卻微微有些遺憾，依他的閱歷和智慧怎么可能看不出來這小東西雖然看豈能不起眼，但將來必然是一項和百姓民生緊密相關(guān)的產(chǎn)業(yè)。

要是能旁敲側(cè)擊的問出秘方的話，確實是一項傳家的手藝啊，甚至能興亡一個宗族。

不過既然被說破了，他也不會強求，一筆帶過便罷。

司南在一旁見他如此，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卻并沒有因為戴胄這一念之私而惱怒。

反而因為他拿得起放的下，而微微贊嘆。

當即故作不在意的微微一笑道：“這個東西其實制作也很簡單，傳家立宗什么的還談不上。

那邊剛好有一些正試制到一半，戴公要是有興趣，一起過去一看就明白了。”

“嗯？”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是一怔，連戴胄聞言一愣，沒想到司南居然這么大方，這么隨意。

而韓老等人更是忍不住一陣著急，心中暗道：“這種東西少爺怎么能輕易示人呢？哪怕對方是六部尚書也不行啊！”

在這個時代人的心里，官雖然很了不起，但與宗族相比其實也就那么回事，事關(guān)宗族存亡壯大的話，別說一部尚書，就是皇帝來了也不好使。

而司南如今雖然還是孤身一人，背后并沒有宗族，但在韓老等人心目中，司南將來是肯定要開宗立族的。

而他們這些人將來自然都是這個宗族的部曲。

誰要搶司南的東西，那自然就是他們的敵人。

可是……吾等正拼命替維護您的基業(yè)呢，您怎么倒自己先把自己賣了。

這……

倒是戴胄一愣之后，卻似笑非笑的看向司南，“小孺子，你這是在試探老夫嗎？”

司南搖頭一笑，“戴公，你想多了。對于您我還需要試探嗎？

再者司南雖然年輕，卻也深知人心是最需要考驗，但也最不值得試探的。”

戴胄聽他這么一說，卻禁不住瞇著眼睛認真的看向他。

司南也不回避，坦然與之對視。

兩人目光相遇，戴胄這才確定這小孺子確實是認真的。

哪怕是他，這一刻心中也不由微微動容，越發(fā)感覺有些看不透這個年輕人了。

也不知道司南是想要籠絡(luò)他，還是沒有意識到這東西的價值，又或者是真的不當一回事。

司南見他如此，不由再次呵呵一笑道：“戴公不用這么看著我，事情其實沒有那么復(fù)雜。

我這么做其實原因很簡單。

其一，這所謂的秘方?jīng)]有戴公想的那么復(fù)雜，戴公過來看看就明白了。”

說完帶頭領(lǐng)著戴胄往正在試制煤球的棚屋走去。

戴胄見他如此，楞了一下，帶最終還是跟了上來。

韓老等人齜牙咧嘴，但司南都這樣了他們也不好說什么，只好也跟著。

到了跟前，那邊幾個部曲正在制作新一批煤球，看見司南過來，連忙要拜見，卻見有外人在，又是一愣，下意識的露出警惕之色。

司南卻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xù)。

眾人有些詫異，看了一眼戴胄，又看看司南，見后者笑著顎首。

他們也只好繼續(xù)操作。

司南和戴胄等人便在一旁看著。

這一看，戴胄發(fā)現(xiàn)這法子果然不復(fù)雜。

司南坦然笑道：“你們看，這東西其實就是一個竅門，說穿了其實沒有什么技術(shù)含量。

就算我們再怎么保密，要不了多久還是會被人學(xué)去。”

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可能保密，除非以后全是他們這些人親自操作，那可能能保密的時間長一點。

但就算如此，這個“長”也十分有限，不然也沒見后世搖煤球是誰家的獨門手藝。

既然這樣，還敝帚自珍，反而顯得心胸狹隘。

他這一說，戴胄不由一笑，明白了司南所說是實情。

韓老等人也不由一聲苦笑，顯然也意識到了，指望這個傳家根本不靠譜。

方才他們也是一時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才沒有想透，此時明悟過來感覺有些可笑，又有些失落。

司南看了他們一眼不由好笑，“行了，別垂頭喪氣的了，多大個事，賺錢的方法多了去了，就這也值得你們垂頭喪氣的。”

韓老等人一聲苦笑，才深吸一口氣，振作了精神。

戴胄在旁邊也禁不住呵呵笑了，打趣的道：“我說你小子這么大方，原來是知道根本無法保密。”

司南聞言頓時不干了，“戴公，你這樣說話可就過分了，保密是沒法保密，但是早知道也還是有些先機的吧？

哎，虧我這個信任戴公，居然……”

“哈哈……”

戴胄見他一臉委屈的樣子，不由再次哈哈大笑。

兩人關(guān)系不知不覺間倒是親近了一些。

戴胄心中對司南也更多了一絲欣賞。

別的不說，就這份通透也是難得。

有些事說穿了好誰都能看破，但是世間有多少人不是直到事后才能明白，然后哎嘆一聲……哎，當初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而司南對戴胄也更多了一絲信任和欽佩。

人嘛，誰沒有私心，如果戴胄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那司南倒是要對他敬而遠之了。

因為能夠做到毫無私心的，要么就是圣人，要么就是有更大的圖謀。

而圣人不是沒有，華夏歷史上真真假假的圣人也并不是沒有出過，但是真正的圣人畢竟還是太少了。

作為一個人，有私心，有貪欲，卻能夠有所克制，能夠拿的起放得下，已經(jīng)算是真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