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公，無恙否？”

司南一臉溫文爾雅的拱手問禮，但是戴胄卻莫名的從他眼里看到了促狹，臉色有些難看……“好得很。”……小孺子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敬老。

“司主事今日怎么有空閑到老朽府上來做客，難道賑災之事已經功成圓滿了嗎？”戴胄故作淡然的問道。

“嗯，離功成圓滿還有點差距，不過已經初見成效了。”

司南端起茶湯看了一眼，又隨手放了回去……

這什么玩意，像是日式的抹茶，卻好像又放了什么奇怪的作料，而且看起來好像生茶煮熟的顏色。

這種東西真的能喝嗎？

“哦，短短時日便以見成效，不錯不錯，果然是后生可畏。”

戴胄聞言好像真的不知道司南“這幾天根本啥都沒做”一樣，欣慰的點點頭，目光卻瞥一眼司南放下茶湯的動作。

然后若無其事的端起自己面前茶湯，轉動了一下，這才輕輕抿了一口，若無其事的問道：“司主事不喜飲茶嗎？”

不，我只是不喜你這種奇怪的茶……“小子乃是粗人，不敢暴殄天物！”

“呵呵……”

戴胄也不深究，呵呵一笑，隨即又問道：“既然已經初見成效了，怎么不再接再厲，卻來老夫這里作甚？”

老頭子裝了半天，終于忍不住要明著嘲諷了。

而司南卻好像仍然聽不出來似的，依舊一本正經的道：“戴公此言差異，吾是戶部主事，戴公是戶部尚書，乃是吾之上官，縱然不能做不到晨昏定省，三五年拜會一次不是應有之義嗎？”

“送客！”

“別啊，戴公，小子今天來是真有要事！”

司南一看這老頭把茶盞往茶幾上一板，翻臉就要趕人，連忙賠笑認慫。

心中忍不住暗暗嘀咕……這老頭真是的一點老政治家的覺悟都沒有，沒說兩句就翻臉。

戴胄這會卻懶得再跟他打啞謎，聞言冷笑道：“要事，你還有要事，你真以為你這幾天的作為老夫一點不曉得嗎？

整天東游西逛，是忙著給自己置產業吧，今天來此，難不成還要老夫給你牽線搭橋不成！”

司南有些詫異的看了戴胄一眼……老頭子有兩下子啊，居然猜到十之七八！

不過他心中如此想著，面上卻絲毫不慌，既然說開了，他也懶得再裝孫子了，哈哈一笑，“戴公果然神目如電。不錯，我今日來還真是要戴公幫忙的……”

說著懶得再畢恭畢敬的跪坐了，大馬金刀的往地上一坐，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朝身后的韓老一擺，“上好茶。”

說著嫌棄的瞥了一眼桌上那碗動都沒動過的茶湯，“這什么玩意，這是給人喝的嗎？”

戴胄聞言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卻見這小孺子身后的那個面無表情的老者拍了拍手，門外立刻有人魚貫而入。

每一個人手里都捧著一只紅漆描金盤，有人盤中托著潔白晶瑩的茶具，有的托著造型精美茶葉盒，竟好似由白金打造，真的光可鑒人。

戴胄都看得呆了……這什么情況，我這尚書府邸被人接管了？

正要發作，卻忽然有一股幽香飄來，不濃不烈，若有若無，卻似乎綿綿無盡，沁人心脾，又讓人聞之頓時空靈忘憂之感。

竟好似置身于水墨山水畫之中一般。

不由自主的嗅了一口，下意識的想要問：“這是什么茶，香氣竟如此清幽？”

隨即反應過來，正要沉下臉，卻聽司南輕聲曼吟道：

“茶實嘉木英，其香乃天育。芳不愧杜蘅，清堪掩椒菊……幸蒙巾笥藏，苦厭龍蘭續。愿君斥異類，使我全芬馥。”

戴胄目瞪口呆，吃驚的看著這小孺子，仿佛不認得他一樣。

司南卻親手托著茶盞走到他身前，恭恭敬敬的放在他面前，“戴公請茶！”

“哼。”

戴胄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但還是禁不住那茶香的誘惑，端起來抿了一口，眼睛不由得一亮，“好一個‘芳不愧杜蘅，清堪掩椒菊’。這是何人的詩句，老夫竟不曾有聞？

不過，小孺子，這就是你的做客之道嗎？你這是打算要喧賓奪主嗎？”

“還有，什么叫‘愿君斥異類，使我全芬馥’，老夫看你就是個異類！”

這老頭剛才被司南連番打斷情緒，這會總算發泄出來了，不過看向司南的目光卻有些復雜。

“這小孺子，吾怎么突然覺得他還真有一點真名士的味道，吾也吃了一輩子茶了，到他手里居然變得好像成了另一種事物了。”

戴胄忍不住想到一個詞，叫做“化腐朽為神奇”。

這般想著，又忍不住有些怒其不爭，“如此才情，怎么就不肯用心任事呢？

明明有這般才華卻偏偏這么散漫輕浮。”

司南咧嘴一笑，搖頭嘆息一聲：“哎，看來戴公真是誤會吾太多了。

小子雖然有些孟浪，卻并非是不知做客之道，更無心反客為主。

只是一來，是小子知道戴公乃是真雅士，不是那些拘泥小節的俗儒，斷不會因為小子這些許孟浪之舉而生氣。

二來，小子特意獻上這香茗，其實也是要戴公看到我的本錢。”

“本錢？”

戴胄微微皺眉……這個詞真是充滿了銅臭味。

“是。”

司南微笑道：“戴公也說知道我這幾天在城外辛苦奔波，看了不少地方。

戴公說我打算要添置產業其實說的也不錯，我確實想要買下幾塊地。”

他說著再次擺擺手，韓老立刻從懷中取出幾張輿圖遞給司南。

司南接過來，又雙手呈到戴公面前。

戴胄卻沒有接，反而冷眼看著他。

司南卻泰然自若，見他不接，淡淡一笑直接動手把他面前的幾案挪出了一塊地方，然后展開輿圖鋪在他面前。

隨即又手指點點道：“就是這幾塊地方，都不是什么好地，說是鳥不拉屎也不為過，只要出價足夠，我想原主人應該會出手。

不過說也巧的很，這幾塊地方卻都清河崔氏手里，只有這一塊在盧氏之手。”

說著又忍不住咂舌：“嘖嘖，不愧是五姓七宗啊，明明說好是什么清河崔氏，范陽盧氏，太原王氏，結果卻在長安周邊阡陌連橫，連這種鳥不拉屎的荒地都不肯放過。

隨便在輿圖上點一塊都是他們的。”

真是可怕啊！

這到底是誰家天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