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醫館占地不小，門朝東南，位置上佳，看病求診的人絡繹不絕，相較之下，他們這輛騾子車寒酸非常，不僅人人躲避，連守在門口的跑堂也過來客客氣氣的趕人。

“這位……”跑堂看見拉車的牛二伯，楞了楞，“牛二，昨兒不是才送過糧，今兒怎么又來了？就算要送也去后門呀，來這兒做什么？”

牛二伯慌忙擺手，“今兒不送糧，就是我們村里人病了，送過來看病的。”

“生病啦？”跑堂先吃了一驚，然后又想起一件事，趕緊拉住牛二，“牛二，你給我們醫館也送了幾年的糧食了，應該知道咱們醫館醫術好，見效也好，可診金也不低啊。要不你去別家看看，說不得也便宜些。”

牛二不由望向騾子車，孟燕寧推開門跳了出來，客客氣氣的朝跑堂笑了笑，“叔，我們嬸子病的厲害，能不能現在就幫我們給看看？”

“哎，小丫頭……”

孟燕寧甜甜一笑，“是姜黎姜先生讓我們來的，讓我們找葉大夫的，您放心，診金我們一分錢也不會少的。”

事關三嬸，她這個人情暫時先欠下了。

“姜先生讓你們來的，哎呀，你也不早說，快點進來。”跑堂恍然大悟，立刻換上笑臉，親自領著騾子車往里走，又幫著將昏昏沉沉的黃氏扶進醫館。

坐館的葉大夫年紀不大，三十左右，相貌清俊氣質卻冷，不像是與人為善的大夫，倒像是不茍言笑的判官，他替黃氏仔仔細細的搭了搭脈，立刻開了單子，“去熬藥。”

藥博士立刻拿了單子去熬藥。

葉大夫這才望向守在一邊的兩個女娃，只見個子稍大一些的緊緊抓住身邊那個黑瘦嬌小的女娃，滿臉都是鄉下小姑娘的膽怯與畏懼，倒是那黑瘦女娃，看著不起眼，眉宇之間卻一派沉穩，不卑不亢。

他于是望向她，“她積郁成疾，產后又失于調理，風邪入侵，庸醫害人藥不對癥，如今只能下猛藥，平穩了病癥之后再仔細調理。”

孟燕寧立刻道，“還請葉大夫下藥。”

“藥已經熬了，不過她現在境況不好，不宜再舟車勞頓，你們在城里住下，等她病情平穩再走。”葉大夫是個果斷性子，淡道，“下一個。”

二妞呆了呆，還沒來得及說話，已經被孟燕寧拉住，“我知道了，請問葉大夫，診金多少？”

葉大夫頭也不抬，“五十兩。”

不僅二妞呆住，孟燕寧倒抽一口冷氣，她身上統共五兩三錢銀子，加上江氏領走前塞的銀子，統共不過七兩！她知道這仁和醫館貴，卻沒想到這么貴！

五十兩，把她們三個打包賣了都不夠！

二妞慌亂望向孟燕寧，“燕子……”

孟燕寧卻沒有猶豫，掏出錢袋所有銀錢，“我身上共有七兩銀子，但如今只能給你六兩，剩下一兩我得去找個便宜的住所住下，涼天太冷，我熬的住，我兩個妹妹也熬不住，剩下的，我會盡快想辦法還給您，您看可好？”

葉大夫淡漠望她一眼，“兩個妹妹？”

正說話間，藏在大菜籃子里的小妞兒哭了起來，哭聲響亮，震的人頭皮發麻，二妞慌忙將小妞兒從菜籃子里撈出來，“哎呀，乖乖，可別哭了，燕子，她好像是拉了！”

孟燕寧嘴角微抽，“我聞到了。”遲疑了下，問葉大夫，“您看，能不能在你這借個地方給她換一下衣服？”

葉大夫望著小妞兒，目光微凝，“抱她過來給我看看。”

二妞一陣緊張，下意識望向孟燕寧，孟燕寧微微點頭，二妞這才怯生生的抱著小妞兒過去。

葉大夫仔細望了眼小妞兒，微微皺眉，也不嫌臟，又仔細探了探小妞兒的脈搏，用時之長，居然比替黃氏看診的時間還要長。

二妞緊張望向孟燕寧，壓低了聲音，“燕子，他在看什么呀？”

孟燕寧微微搖頭，示意她先別說話。

足足等了一炷香時間，葉大夫才收回手，淡聲道，“這孩子，有心漏之癥。”

二妞懵然不懂，孟燕寧心口一沉。

如果她記得沒錯，心漏癥就是先天性心臟病，說白了就是心室間隔間有了漏洞，導致血液流通，這種病可大可小，大的會要人了命，小的或許長一長就好了，擱在現代也是個不大不小的手術，放在現在……就相當于絕癥！

小妞兒看起來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怎么會得了這種會要性命的病？

她用力壓下心里的憤懣，立刻期待望向葉大夫，“您能治么？”

葉大夫望她一眼，冷眸里閃過一絲詫異，“你知道這個病？”

“我、我之前在書上看過。”

“你小小年紀，居然也知道這些。”葉大夫深深望她一眼，“既然你看過，那該知道這病的兇險，我上一個病人，活不過兩歲。”

二妞終于明白過來，慌亂的拉住孟燕寧的手，“這、這到底什么病啊？怎么會要死呢？小妞兒吃的多拉的多，聲音也大，怎么可能有那什么漏、什么心病！”

孟燕寧拍了拍她，“別怕，我在呢。”又望向葉大夫，“大夫，只要您能治，就算是砸鍋賣鐵，我也會給您湊足診金！”

葉大夫清冷俊眸里閃過一絲情緒，像是憶起某些不堪忍受的過往，原本就冰冷的面孔更冷上幾分，拂袖站起，“我不會治。”

二妞急了，“您會看，怎么不會治呢！”

葉大夫連答都不答了，轉身就出了門。

二妞想追，卻被孟燕寧一把拉住，“別怕，我們先找個落腳的地方，等明兒空閑了，再去找別的大夫看看。”

“就是！說不定他就是胡說！我們小妞兒好好的，又白又胖的，比別的小孩子壯多了，怎么可能有病！我們明天去找個靠譜的老大夫，他收那么多錢，就是個壞郎中！”二妞憤憤不平！

孟燕寧勉強笑了笑，接過小妞兒，“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吧，等安頓下來，咱們再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