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忽的有人尖叫，“哎，來了！來了！”

“哪里來了？”

“齊家馬車從南走的，在前面！”

小姑娘們激動了，群情洶涌的往前沖，她們不是那等養在深閨跑幾步路就喘個不停的千金小姐，跑起來勢如瘋虎，即便有二妞拉著，孟燕寧還是被甩脫了下來！

被人群裹著奔在最前方的二妞急的大叫，“燕寧！燕寧！”

孟燕寧披散著頭發，漫不經心的朝她揮了揮手，自己慢慢踱在后面，明顯不打算是湊這個熱鬧。

昨兒去鎮上時沒仔細看，今兒天氣晴朗，她居高臨下望過去，才發現這個村落是沿著溝渠兩邊分布的，細細長長，又在路口收攏了起來，像是個細而窄的花瓶，花瓶尾部就是那座大山，如今大雪封山，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雖然村里屋舍破舊，瞧著也算整潔。

這就是她要待下去的地方了。

孟燕寧不由望向路口，路口細細長長，綿延向遠方。

遠方那么大，她又何時能去看一看？

她漫不經心的笑了笑，然后就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她下意識回眸，卻看見那本該已經往南走的少年就站在身后，芝蘭玉樹，俊雅出塵。

她微微一愣，“你不是……”

齊封奕從容不迫的走過來，“障眼法。”

孟燕寧為李家村的小姑娘們掬了一把淚，“那車里的是誰？”不等他回答，她又接口道，“哦，是秦朗。”

她上次就看出來了，其實齊封奕并不討厭秦朗，只是礙于兩家關系，秦朗那只大老鼠又有點啰嗦碎嘴，他便盡量遠著他些，后來也算一起經歷過生死，自然不好再板著臉。

秦朗身體不大好，腦子卻靈光，見齊封奕態度緩和了自然打蛇隨棍上，湊過去也不稀奇。

齊封奕瞥她一眼，“你倒是挺了解他。”

酸味濃的不加掩飾，孟燕寧笑出瞇瞇眼，繼續裝傻充愣，“待會秦朗要是被發現在里面濫竽充數，會不會被那群憤怒的小姑娘揪下來？突然很想看熱鬧怎么辦？”

齊封奕忽然覺得無力。

相比較他這邊的明朗真誠，她分明仗著年紀小個子小，理所當然的裝傻。

可直覺與現實都告訴他，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甚至很有可能比他想象的更為復雜。

他搖搖頭，也不知是慶幸自己眼光卓絕，還是哀悼自己的眼瞎。

“我明日科考之后，便會去麓山書院求學。”他直接道，“如果不出預料，我能在二十二、不對，應該能在二十之前中榜，但要達成目標，我這些年必然忙碌。”

孟燕寧略算了算，他今年十四，距離中榜只有六年，即使他是天賦型選手，要從從瀚如煙海的試子里脫穎而出，鄉視省試殿試都不能有絲毫錯漏，自然要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六年之后，你十三，快到及笄之年，”齊封奕微吸了口氣，耳垂泛著一絲紅，可依舊堅定，“在那之前，別急著定親，可好？”

孟燕寧望著少年明亮坦誠卻藏不住忐忑的眸子，心里微微酸軟，鬼使神差的，竟真的點了點頭，“我本來就不可能十三歲就定親的。”

十三歲，小學還沒畢業，就要談婚論嫁，于她而言不亞于恐怖劇。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待上十年八年，甚至大幾十年，她忽然覺得全身無力，只覺得前途茫茫，半點看不到頭。

她心情沮喪，踢了一腳雪，卻忘了這里的雪滑的離譜，她腳下一個踉蹌往前一撲，恰好就落進少年并不算單薄的懷里，淡淡的青荇氣息撲入鼻間，她驟然抬頭，就迎上少年亮的仿佛裝滿整個星空的眸子。

到口的話突然有些說不出了。

她心里唾棄自己的顏控屬性，力持鎮定的站起身，慢慢的道，“雖然我很想解釋這一連串的巧合……”她頓了頓，笑了起來，“好好考吧，等你考完了，再說別的。”

齊封奕何等聰明，哪里不知道她已經退了半步，一時間竟比剛才得了她的允諾還開心一些，臉上笑容燦爛的仿佛已經金榜題名，透著一股子傻氣！

孟燕寧真想把那些小姑娘們拉回來看看他這幅模樣，人前貴公子，人后傻小子，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唇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

背后傳來喧鬧的叫聲，娘子軍軍團又回來了，里面似乎還夾雜著什么人的慘叫聲。

孟燕寧回頭望了一眼，立刻催促齊封奕，“走吧，再不走，你真的走不了了。”

齊封奕戀戀不舍，卻也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飛快的從身上取下那塊玉佩塞進她的手里，“或留或賣，隨你。”

孟燕寧噗嗤一笑，望了眼那塊十分眼熟的玉佩，又一笑，當著他的面收進袖子里，主動轉身迎向娘子軍軍團。

身后腳步微響，應該是齊封奕離開了。

她也不回頭，唇角微不可見的揚了揚，然后迎向娘子軍軍團。

娘子軍軍團頭號大將高二妞同學，以勢如破竹的架勢直沖過來，如果不是孟燕寧見機躲的快，幾乎要被她撞進溝里去！

二妞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燕寧，你瞧見奕哥哥了沒？”

氣勢洶洶的娘子軍們立刻灼灼看過來，大有她若說謊就把她給滅了的勢頭！

孟燕寧咳了聲，十分天真無辜，“我沒見著人呀，你們不是去前面堵他了？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二妞惱的踢了旁邊秦朗一腳，“馬車里是他！也不知道是誰瞎了眼，居然把他錯認為奕哥哥！穿上龍袍也不像那什么太子，他也配！”

娘子軍軍團立刻對他怒目而視，似乎都很想上來踹他一腳！

秦朗哎呦一聲趕緊躲到一邊，委委屈屈的道，“我不就是坐了齊家馬車回家嘛！你們自己認錯了人，關我什么事！”又拼命向孟燕寧眨眼，“燕寧，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孟燕寧十分同情的望他一眼，然后又無比正直的道，“秦朗，你確實不應該。”

“喂，你！”

不等秦朗說完，二妞已經一把拉住他，“說，你是有什么目的！”

秦朗的哀嚎聲中，孟燕寧回過頭去，空蕩蕩的山坡上早已空無一人，一串腳印蔓延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