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珠……沒了……”白棠身體顫抖，意識還不清醒，但言語里仍透露著巨大的失望與……恐懼。

“或者它只是藏在了其他地方呢？你還辦法抓住它嗎？”唐寧道。

“如果它只是藏起來，我一定不惜一切代價?？墒恰懒??！卑滋穆湎聹I來，精致的臉上滿是凄楚。

但唐寧并不能感同身受。

這前前后后，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已經二十多條性命消失了……就這么一點痕跡都沒留下的消失了。

然而白棠失望的只是那顆毫無用處的珠子。

這多多少少，讓他有些失望，或者說，讓他對白家的人，徹底絕望。

這就是一群沒有憐憫的魔。

他甚至有點后悔答應保護他，這一點，讓他有點……想吐。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看起來你也沒什么危險了，走了?！碧茖帗u頭淡淡道。

白棠沒有回答，她一臉悲戚出神，或許根本就沒聽到這句話。

回去的路上，小鬼一言不發。

唐寧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竟然可以觸碰到這小鬼，也不知道是她故意為之，還是二者接觸救了，自然而然發生了某種“變異”。

但隨之而來的，是他更急切的需要替她解決那堆淌血的腸子……

“大哥哥，你說，那些人會不會變成鬼？”小鬼忽然仰頭問道。

“不會?！?

小鬼臉上有些失望：“可是，為什么呢？”

唐寧疑惑道：“你問這個做什么？你希望他們變成鬼？”

小鬼抿著嘴，低聲道：“他們死得這么突然，可能還有很多人等著他們回去呢，變成鬼，他們就可以回去跟那些等著他們的人說說話。”

唐寧腳下一頓。

是啊，這么簡單的道理，連這個小鬼頭都懂，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為什么就不懂呢。

那每一個死了的，都是人，一個有著自己牽絆的人啊……

忽然，唐寧一怔，蹲下身子看著小鬼：“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關于你的過去，你想起來有什么人等著你？”

小鬼迷?？戳颂茖幇肷危瑩u頭道：“我也不知道?！?

唐寧想了想，也想不出由來，這問題，或許可以問問宮晴川，但事實上他連宮晴川的聯系方式都沒有，更別說找到他了。

“沒事，慢慢來。”唐寧摸了摸她的腦袋，站起身來，也不再嫌棄那幾乎纏住自己腳的腸子。

“可是為什么他們不能變成鬼呢？”小鬼緩緩飄著跟在唐寧身邊，仍不忘這個問題。

“我跟你說過的呀，想要成為一個鬼，需要很多很多特殊條件，那里的條件并不特殊，而且他們都是被靈珠所殺，被靈殺的東西，什么都不會留下，連殘魂都不會有。”

他嘆了一聲，道：“有機會的話，我也會將你送入輪回……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輪回這回事兒，但長久的活著，其實也是一種痛苦?！?

小鬼想也不想，只搖了搖頭：“我不想走，我喜歡這樣的生活?！?

唐寧咧嘴一笑：“你這么說，我忽然覺得我也不太討厭這樣的生活。”

……

最后一夜，唐寧睡得很安穩。

足足四年。

足足四年了！

明天，寧陽的一切，就都結束了。

他已經想好了，去寧南，當一個普通人，來一個自考，上完大學，然后找一份普通工作，當一個安分守己的公民。

從此再也看不見妖，看不見鬼，看不見靈。

他有很多很多錢，雖然大部分都已經給了出去，但手上的仍足夠他富裕的生活到老。

買一棟房子，種一片花，養一條……鬼，如果有可能，他還要去找蘇染丫頭，如果僥幸能夠結婚，生子……

這生活……

睡夢中，唐寧嘴角微微咧開，笑得前所未有的開心。

他看不見，此時小鬼正被一條血紅色的胳膊掐住脖頸按在墻上。

她想要掙扎，厲聲吼叫，滿眼鮮紅，她爆發的恐怖，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但那條手臂紋絲未動，那黑色斗篷下，兩團淡藍色的幽幽火光跳躍，似兩只眼睛靜靜看著熟睡的唐寧。

“四年了，我等了整整四年，你卻只留下這么一個小子！冥王，你很好……很好?。。　?

……

看著眼前的辭職信，陳英臉色陰沉得可怕。

“你又是怎么了？你也想離開？你忘了當初是誰培養你？”

全身纏著紗布的齊玉點了點頭：“我知道，是您，沒有您，我眼前的世界，依然是那一片虛幻，是您讓我看到了這世界的真實，對此，我萬分感激?！?

陳英呼吸急促，過了良久，才將那股極致的怒氣和失望壓下：“說吧，你又為什么要走？”

齊玉抿嘴微笑：“因為我發現了更大的真理，更寬廣的世界，我想離開寧南，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你想去哪兒我不讓你去了？我甚至可以給你簽一個外派文書，讓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齊玉搖了搖頭：“老大，那不一樣的，您知道?！?

“我不知道！”陳英幾乎怒得發狂，“我傾盡心血培養你們兩人，我將畢生所學全部教給你們，你們卻一個個都想離開，如果哨塔所有人都這樣，這國家的安寧，還有誰去維護？?。　?

齊玉默不作聲，只是垂首站立。

但正是這副淡定的模樣，反而讓陳英更加發狂，因為他從這淡定之中看出了一種不可動搖的堅決。

他泄了氣，沒了怒火，變得頹然，仿佛瞬間蒼老十歲。

他癱坐在椅子上，卻只覺得更累。

“你是怪我之前將你置于險境？”

齊玉搖了搖頭：“不是?！?

“那你們，就是在怪我之前設計唐寧？”

齊玉默不作聲。

陳英點了點頭，想要笑，卻沒笑出來。

“你應該知道，這是必須的，如果能犧牲一個人，保護成千上萬人的安全，即便是我自己，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犧牲，你懂嗎？”

齊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我懂，加入哨塔的那一天，我就知道，犧牲在所難免，而且萬分光榮。如果是這個國家需要我，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犧牲?！?

陳英有些恍惚，有些不解：“那你到底是為了什么？”

齊玉搖了搖牙，抬頭看著陳英：“我只是覺得……這種方式不對，這種道理不通。我以為的守護、犧牲，是正途，不是陰謀詭計。我需要去考慮清楚，不然有一天，我可能會失控?！?

“很好！很好！”

陳英冷笑，想要再說些什么，但看著齊玉那還透著稚嫩的臉，他忽然一怔。

他忽然想到，傳聞當初建立哨塔的幾位先驅，也都是二十才過的青年，他們看著群妖作亂，百姓恐懼，于是聚集有識之士，想要肅清這天地，給這個國家一個太平的生活。

他們當初，是不是也是和此時的齊玉、閔月一樣，心里抱著最純粹的愿景，不惜性命、充滿正義？

“你去吧……”陳英頹然低沉道，“等有一天你想明白，麻煩回來告訴我，我也想知道那個答案?！?

齊玉看著陳英，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終于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等帶上辦公室的門，齊玉忽然聽見了陳英有些癲狂的笑聲，但那笑聲，又有些說不出的凄涼和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