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說到這里，不禁苦笑一聲。

“是啊，在你眼里，再大、再危險的事情，都是皮毛，有時候我就在想，你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是怎樣的人？本事大得可怕、見識多得厲害，卻甘愿開這么一家古怪雜貨鋪，給一些死人、妖怪做貢獻，你應該姓雷，名鋒。”

“我沒你這么大的志向，也沒這么高潔的品質，我最近幫了一個死人，他給了我很多錢，多到我這輩子都可以混吃等死，我挺高興的。誒，你死之前留下的條款，可只說店子里不能收現金，沒說不能收其他財務，這一點你不能怪我。”

“哦，說到條款，我最近倒是連犯了兩條：我收養了一只小鬼，長得挺可愛，就是總拖著腸子，不太雅觀，這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再有一個就是……我接觸到了哨塔，他們只怕以為這是巧合，但你知道的，這不是巧合，有很多事情，我終究還是要弄明白。”

“我最近狀態很奇怪，你給的藥，已經不太靈驗了，兩次險些失控，我怕殺人，所以。四年時間快到了，你說四年期滿，會給我一個交代，我很期待。”

“算了，不說這些廢話了，反正還有十幾天我就走了，你也教訓不到我了，我以后估摸著也會很少回來看你。來，喝點兒好東西，足足花了我六十多塊錢呢，我猜你肯定喜歡。”

唐寧抹了抹有些干澀的眼睛，從身旁手提袋里掏出一瓶二鍋頭，拿出一個杯子，倒了一杯，潑在墳頭，又倒了一杯，自己一口悶下，再倒一杯墳頭，自己再喝一杯……

他坐在墳頭，直到太陽落山，四下開始昏暗，寥寥墳場，一片森然。

“這里晚上不安全，你早些回去吧。”

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聲音低婉嬌柔，很好聽。

唐寧轉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高跟、兩截雪白小腿。

視線上移，是一身黑裙、窈窕身姿，然后就是一張顯得有些恍惚，但顯然很好看的小巧瓜子臉。

唐寧又揉了揉眼睛，問道：“你是誰？”

女人像是抿了抿嘴，有些無奈道：“顧婉儀，天晚了，陵園就快關門了，你不走嗎？”

“顧婉儀……橙子文化……最近真奇怪。”唐寧嘀咕了一句。

“你認識我？”女人愕然道。

唐寧咧嘴笑了一聲，想要說些什么，卻轉瞬間又忘了，只覺得腦袋發脹，倒在地上，幾乎立時就睡了過去……

……

唐寧很少做夢，但這一次，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知道這是夢，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緣故，他沒能醒過來，而且這更令他宛如經歷真實。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一直追他，一直追他。

他逃到一條小巷，逃到一個死角，想要翻身爬過圍墻，卻發現明明不過兩米高的圍墻，卻滑不溜手，怎么也爬不過去。

他心底很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黑乎乎的東西一步步走近，一只手觸碰到他后背，讓他全身冰涼、又全身火熱，難受到了極點。

“轟隆”一聲，黑暗的空中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劈在了他身前的圍墻上。

圍墻倒了，他想也不想，沖過一堆廢墟，沖入街道。

他瘋狂呼喊救命，街道上人來人往，卻竟然每一個人理他，所有的人都給那黑乎乎的東西讓路，卻有意無意攔住他，令那黑影與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看見所有店鋪的燈光都很昏暗，唯獨一家破舊的店鋪燈光璀璨，那店門口站著一個老頭兒，朝他招手。

這是唯一一個對他的呼喊有回應的人。

他想也不想，沖著小店跑了進去。

里面的場景很熟悉，幾排貨架、幾十件古怪的商品——落滿了灰，一看就沒人買的那種。

他回過頭，老頭兒仍站在門口，仍是向著街道招手。

可自己已經進來了呀？！

那黑乎乎的東西從老人身旁走過，老人停止了招手，卻沒有轉身。

黑東西走進店鋪，緩緩飄到唐寧面前……

他見過很多的怪異，見過比這恐怖一百倍、一千倍的景象，可他心底，似乎唯獨真正恐懼這一個東西，發自骨髓的冰冷、絕望。

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一瞬間，他腎上腺素狂飆，想要去摸匕首，沒摸到，于是幾乎展現了平生最快的反應，一手抓住那搭在肩頭的東西，狠狠朝前摔了出去，然后狠狠撲上，一拳砸下……

“啊……”一聲驚恐而凄厲的尖叫。

唐寧眼前陡然宛如浮光掠影，霍然開朗。

他拳頭在那姑娘瓊鼻前兩分停下，鼓蕩的勁風吹得她滿頭秀發鋪陳開來，鋪滿了半張床鋪，帶著股異樣的魅惑。

唐寧透過仿佛生在眼珠上的層層紅霧，看著那張瓜子臉，覺得有些熟悉。

“是你！”唐寧有些驚訝。

事實上，那胖子水鬼給他的那張紙上的東西，他都查過，其中當然包括這位——橙子文化總經理，顧婉儀。

比之網絡上的照片，現實中她顯然更美，特別是此時驚慌失措、嬌柔無助的樣子……

但他沒想到，一次偶遇罷了，而且還是上墳，竟然能遇到她？！

巧合過頭，就是怪異。

這是唐寧一直信奉的真理。

但此時顯然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剛才顧婉儀應該是給自己送水，如今那杯水卻全潑在了她身上，一身絲綢睡裙濕了個透……

唐寧尷尬站起，撓了撓頭苦笑道：“剛才嚇到你了，對……對不住。”

顧婉儀從床上爬起，理了理裙衫，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搖了搖頭，出門離開，又進了隔壁房間。

透過門縫，唐寧這才發現外面是一個小型客廳，顧婉儀應該是睡在隔壁，而自己此時所在是客房。

問題在于……一個嬌弱小姑娘，為什么敢帶著一個陌生酒鬼回家呢？而她大半夜不好好睡覺，又干甚來給自己送水？

搖了搖頭，唐寧苦笑一聲。

大概是這段時間怪事太多，竟有了些迫害妄想癥……別人或許真的只是聽見自己做噩夢鬼哭狼嚎，進來瞧瞧。

想到噩夢，唐寧腦子里不禁又浮現出那團黑乎乎的影子，宛如真實再現眼前，令他陡然打了一個寒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