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存洲加快腳步，正好看著許湉湉被一堆村民圍著，跟看猴戲一樣看著她。

她身邊，站著一個布衣青年。

白存洲下意識打量那個青年。

青年瘦弱又頹敗，身體指定不行，最多也就是個文弱書生。

青年畏畏縮縮不大方，肯定沒啥出息。

青年還穿著帶補丁的衣裳，補丁打得簡陋，像是胡亂縫上去的，家里條件很差。

他輕嘖一聲。

這么個爛人，她什么眼光？

火從心中起，白存洲跨過人群，來到她面前。

許湉湉卻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落魄的青年往村民面前推：“王德勝那個賬房不能用了，所以我找來一個人……”

“呵！”白存洲打斷她，冷嘲一聲：“就他？”

許湉湉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情緒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他又犯啥病？

可那冷硬的鐵質面具后，卻是一雙氤氳著怒氣的黑眸。

許湉湉抿了抿唇，猜測他大概是誤會了。

財務嘛！最容易做手腳的職位！

投資商以為她沒商量就直接做決定而生氣，也正常。

“我找他過來不是當賬房啦！聽我說！”

許湉湉露出職業假笑，揚聲繼續道：“這是我請過來的先生，教大伙算賬，再認點字，誰想學都可以來報名哈！一共三十個名額，先到先得！”

三十個，加上許老頭給的名單和許家人，參與學習的差不多有近五十人。

她記得她上小學的時候，學校班級里都是五六十名學生。

她也不需要老師特別照顧誰，只要把課講清楚就成。

“男女不限，但不要十五歲以下的小孩兒。”許湉湉補了要求。

十五歲就能算一個整勞力了，培訓完成想上班就能進廠，她又不是做慈善的，不負責給小孩兒啟蒙。

只這一次，村民卻興趣缺缺。

他們都已經在糖廠干活兒了，還學這個有啥用？

還是三十個人一塊教，那能學個啥？

農家人忙了一年，也就冬天能歇會兒，還不擱家貓個冬？

再說了，學算賬不還要買個算盤？

聽她說還要學認字呢！他們都大老粗，學個啥嘛！

女娃娃就更扯了，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娃娃跟著鬧騰啥，還跟那么些大老爺們一塊兒，也不嫌磕磣！

沒有八卦，還要學習，村民溜得飛快。

尤其是糖廠員工，生怕被許湉湉扯住強制學習，竄的比兔子還快，沒多會兒，許家門口就沒人影了。

許湉湉聳肩：“看來你沒那么多學生了。”

她才不強制呢！

她篩選的就是有上進心有遠見的儲備干部，至于其他人，隨緣吧！

“糖廠有一個專門隔出來的小院落，里頭裝備齊全，你就在那里頭給村民上課。”

“至于進度嘛！”

許湉湉掃了一圈，把許家老兩口拎出來：“就按照我爹娘的進度來，剩下跟不上進程的，不用管。”

白存洲抱臂站在一邊，看著青年的表情一寸寸皸裂，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吃白飯的男人？

不可能的！

這只小狐貍，就從來不干吃虧的事！

衛宏志就沒那么好的心情：“還要教女人？”

許湉湉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早上兩個時辰，下午兩個時辰，你用的筆墨紙硯我來提供。我這就這么點規矩，如果你感覺羞辱，我可以送你回去。”

衛宏志啞然。

一天不過四個時辰，他還能繼續苦讀，甚至可以省下買筆墨紙硯的錢。

他…

算了！來都來了。

人窮志短，人窮志短啊！

許湉湉讓許二哥帶著衛宏志去糖廠宿舍，一轉頭，就表演了一個川劇變臉。

剛剛嚴肅高冷的淡然渾然褪去，笑得一臉歡暢：“白獵戶呀！材料我都買來了，加油哦！我非常信任你呢！”

白存洲藏在面具之后的唇角勾起，矜持點頭：“帶路。”

許湉湉沖屋里大吼：“三哥，白獵戶來了，你們快開始吧！”

吼完，她就跟著迎出來的三個小姑娘離開，說說笑笑的，沒絲毫留戀。

白存洲咬牙：“……”

用完就丟的蠢女人！

許三哥出來，看見的就是一個雙目放空，毫無靈魂的冷面男。

他的人比他的鐵質面具還冷，全程冷漠。

許三哥：“……”

要不你還是放我生路吧！

在白存洲全程冷漠中，轉眼就到了衛宏志開課的時間。

學生一共二十五個，老許家和許大伯兩家就占了十五，其余的，許湉湉也都認識，九個是運輸隊的，剩下的一個，是何招娣。

許湉湉搬了個板凳與何招娣坐一塊：“招娣姐，你最近咋樣？”

何招娣沒接受許湉湉和離的建議，卻牢牢把著工錢，買吃買穿可以，錢，是一分不給那兩母子。

她躲開許湉湉的目光：“還那樣，湉湉，就我一個小媳婦，要不，我還是走吧？”

“看你自己。”許湉湉回答的淡淡。

何招娣一愣。

許湉湉對她向來都很好，鼓勵她，相信她，幫助她。

可她，卻讓許湉湉失望了。

她心里有點慌：“湉湉，我不是不和離，實在是…唉！我…我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湉湉，你原諒姐好不好？”

許湉湉剛把賬本拿出來，聽聞此話，倒是托著腮笑看她：“招娣姐，你跟我道歉干什么呀？日子是你自己過的，你開心就行呀！”

何招娣有點發愣。

許湉湉環顧了下四周：“就像學認字和算賬，你和這么些老爺們一塊學，村里肯定會有人說閑話，但學到的本事是自個兒的，你問我你要不要離開，我沒辦法給你建議的。”

“你的路，還要你自己走。”

她給了保障，給了便利，至于何招娣會走成什么樣子，端看她自己的選擇。

說完后，許湉湉就不理會她，專心在賬本上寫寫畫畫。

何招娣感覺耳根燙了燙，她左右亂看，終于看見許二嫂和許三嫂領著許家的三個小丫頭過來，高興地招呼：“二嫂子、三嫂子，你們也來聽先生講學啊！”

有她們幾個在，學堂就一共有四大三小七個女的，她就顯不出來了！

可招呼完后，她卻惴惴看著許湉湉，想從許湉湉那邊得到一點反饋。

可惜，并沒有。

許湉湉只是在賬本上寫著什么，壓根沒往她這里看一眼。

何招娣失望地垂下頭。

湉湉還是生氣了，可和離哪有那么簡單？

她，她也是逼不得已呀！

她想說說最近的日子已經好過很多，成家母子為了錢一直給她陪著小心，也想說她爹娘來找過她幫忙，她已經硬氣的拒絕了。

可看著許湉湉明媚的側顏，她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恰此時，外頭突然喧鬧起來，極為熟悉的哭嚎聲穿透云霄！

“大伙兒都來看看哦！我這兒媳婦要上天咯！一個婦道人家往大小伙子堆里鉆，誰知道在里頭干什么腌瓚事呢！老婆子我活不下去咯！”

何招娣面色一變。

是她婆婆！

許湉湉拍拍她的肩膀：“招娣姐，人心不狠，地位不穩。”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敵人，無論偽裝的再怎么友善，只要找到機會就會反撲，這是她在孤兒院學會的第一個道理。

她現在，要把這個道理傳給她家的小崽子們。

許湉湉努了努嘴：“交給你們了。”

小金帶著兩個妹妹倏然站起：“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