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月

沈從文

探索思考

你仔細觀察過月亮嗎？它的陰晴圓缺，是否帶給過你美的享受？沈從文先生筆下的月是靜而美的，他用文字帶我們去那美的世界游走、經歷，讀完本文，相信你會對美有全新的認識。

閱讀批注

“求你將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記，帶在你臂上如戳記。”我念誦著雅歌來希望你，我的好人。

你的眼睛還沒掉轉來望我，只起了一個勢，我早驚亂得同一只聽到彈弓弦子響中的小雀了。1我是這樣怕與你靈魂接觸，因為你太美麗了的緣故。

1 比喻

可以想象，小雀聽到彈弓弦響時的驚懼，作者將自己的心理具象為動物的本能反應，比喻巧妙而生動。

但這只小雀它愿意常常在弓弦響聲下驚驚惶惶亂竄，從驚亂中它已找到更多的舒適快活了。

在青玉色的中天里，那些閃閃爍爍的星群，有你的眼睛存在：因你的眼睛也正是這樣閃爍不定，且不要風吹。

在山谷中的溪澗里，那些清瑩透明的出山泉，也有你的眼睛存在：你眼睛我記著比這水還清瑩透明，流動不止。2

2 詩意的語言

這美麗的眼睛，存在于閃爍的星群中，存在于清瑩透明的山泉中，將月的美與靈動展現在讀者面前。

我僥幸又見到你一度微笑了，是在那晚風為散放的盆蓮旁邊。這笑里有清香，我一點都不奇怪，本來你笑時是有種比清香還能入人心脾的東西！

我見到你笑了，還找不出你的淚來。當我從一面籬笆前過身，見到那些嫩紫色牽牛花上負著的露珠，便想：倘若是她有什么不快事纏上了心，淚珠不是正同這露珠一樣美麗，在涼月下會起虹彩嗎？

我是那么想著，最后便把那朵牽牛花上的露珠用舌子舔干了。

怎么這人哪，不將我淚珠穿起？這你必不會這樣來怪我，我實在沒有這種本領，不知要怎樣去穿。我頭發白的太多了，縱使我能，也找不到穿它的東西！

病渴的人，每日里身上疼痛，心中悲哀，你當真愿意不愿給渴了的人一點甘露喝？

這如像做好事的善人一樣：可憐路人的渴涸，濟以茶湯，恩惠將附在這路人心上，做好事的人將蒙福至于永遠。3

3 這月給人心靈上的滋養，就如同給渴涸的路人以茶湯，使人煥發新生，給人以力量。

我日里要做工，沒有空閑。在夜里得了休息時，便沿著山澗去找你。我不怕虎狼，也不怕伸著兩把鉗子來嚇我的蝎子，只想在月下見你一面。4

4 反襯

即使前路上有虎狼、有蝎子也能克服內心的恐懼，反襯出作者的迫切心情。

碰到許多打起小小火把夜游的螢火，問它朋友朋友，你曾見過一個人嗎？它說你找那個人是個甚么樣子呢。

我指那些閃閃爍爍的群星，哪，這是眼睛；

我指那些飄忽白云，哪，這是衣裳；

我要它靜心去聽那些澗泉和音，哪，她聲音同這一樣；

我末了把剛從花園內摘來那朵粉紅玫瑰在它眼前晃了一下，哪，這是臉。5

5 擬人

閃爍的群星是眼睛，白云是衣裳，澗泉的和音是聲音，粉紅玫瑰是臉，作者用詩一般的語言賦予了月靈動的美。

這些小東西，雖不知道什么叫作驕傲，還老老實實聽我所說的話，但當我說了時，問它聽清白沒有？只把頭搖了搖就想跑。

“怎么，究竟見不見到呢？”——我趕著它問。

“我這燈籠照我自己全身還不夠!先生，放我吧，不然，我會又要絆倒在那些不忠厚的蜘蛛設就的圈套里……雖然它也不能奈何我，但我不愿意同它麻煩。先生，你還是問別個吧，再扯著我會趕不上她們了。”——它跑去了。

我行步遲鈍，不能同它們一起遍山遍野去找你——但凡是山上有月色流注到的地方我都到了，不見你的蹤跡。

回過頭去，聽那邊山下有歌聲飄揚過來，這歌聲出于日光只能在垣外徘徊的獄中。我跑去為他們祝福：

你那些強健無知的公綿羊啊！

神給了你強健卻吝了智識：

每日和平守分地咀嚼主人給你們的窩窩頭，

疾病與憂愁永不憑附于身；

你們是有福了——阿門！

……

你那些懦弱無知的母綿羊啊！

神給了你溫柔卻吝了智識：

每日和平守分地咀嚼主人給你們的窩窩頭，

失望與憂愁永不憑附于身；

你們也是有福了——阿門！

……

世界之征一時侵不到你們身上，

你們但和平守分地生息在圈牢里：

能證明你主人的恩惠——

同時證明了你主人的富有，

你們都是有福了——阿門！

當我起身時，有兩行眼淚掛在臉上。為別人流還是為自己流呢？我自己還要問他人。但這時除了中天那輪涼月外，沒有能做證明的人。6

6 鋪墊

有了前文的鋪墊，此刻情感的迸發，熱淚的橫流水到渠成。

我要在你眼波中去洗我的手，摩到你的眼睛，太冷了。

倘若你的眼睛真是這樣冷，在你鑒照下，有個人的心會結成冰。

閱讀賞析

沈從文是著名作家、歷史文物研究者，他的散文充滿著詩情畫意，內蘊無窮。沈從文先生曾說：“不管故事還是人生，希望一切都應當是美些！”《西山的月》這篇散文以充滿詩意的細膩筆觸，捕捉了縹緲而清俊的美。如作者將“她”的眼睛形容為“那些閃閃爍爍的星群”，存在于“那些閃閃爍爍的星群中”，甚至當“她”悲傷時滴落的淚都是“紫色牽牛花上負著的露珠”。全文處處體現著美，語言詩意優美，表達了作者對美的渴望與執著追求。

閱讀延伸

1.文中還有哪些地方有突出的美感？試舉三例。

2.文題為“西山的月”，文中出現的“月”字卻很少，這樣寫的好處是什么？

3.談談你對結尾段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