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雨變成了中雨，要黑不黑的街上亮起了燈光。

關上門后初至背起整理好的小包來到窗前，窗一開，風挾裹著雨水撲進來，揚起了馬尾。

“好像遇見你就不太平了，真是奇怪。”

初至念叨一句，準備躍窗爬墻離開。

公寓樓外壁上一個光頭正冒雨徒手上行，速度極快，剛到了十六層，兩人的目光相遇，均是一僵。

何今生停下，厲聲喝道：“跟我回去。”

“不，你就那么喜歡呆在封閉的小屋子里？我們也是人，應該享有和人同樣的權利。”

“別忘了，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那不是我想的。”初至尖叫了一聲，“我們就不該出生，既然沒有辦法決定出生的命運，那么就決定未來生活的命運好了，我要成為一個真實的人，而不是供他們研究的實驗小白鼠。”

“所以你就殺了五號？”何今生咬牙道：“這是徹底背叛。”

“難道你想一輩子當小白鼠？”初至冷笑，“當他們手里的工具？”

何今生沉默兩秒：“這些都是臨時的，我們還不完善，暫時的困苦是為了未來，未來是我們的，我們將是新人類。”

“被洗老的蠢貨。”初至不再解釋，冷眼注視：“有本事就從這里上來。”

何今生顯然對初至了解極深，心知肚明不可能頂著初至迎頭而上，他利用強勁指力，橫躍幾次，抓到另一邊的窗沿發力，如一只鳥騰空而起，撞碎上層的玻璃進入初至同一層的隔壁房間。

而那個房間正是云憶的家。

初至見狀原準備跳窗出去的動作僵了一僵，呼吸間改變主意，跑向房門。

……

……

“活捉，不要動用武器。”李家豪提醒，他不想傷害云憶，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有些事不能不做。

“他反抗的話……”王景陽詢問，倒不是想動用武器，反是擔心云憶反抗，隊長會因此動用武器，對那個機器人他有很強烈的好感，畢竟人家舍身忘死救過他一命。

“笨蛋，就算是機器人也只是一個機器人，我們是兩個機器人，不會有動武器的機會。”

王景陽吁出一口氣，“哦，對哦。”

外骨骼機鎧高二米二十，很重，理論上重量比云憶要重的多，里面附帶雙引擎動力系統和損耗率極低的液壓傳輸系統，李家豪不認為一個平民造出來的機器人能夠抗拒。

附帶的非常規槍械沒有取下，兩人開啟腳部滑行輪，滑行輪聲音極輕，一前一后迅速堵住了云憶家門口，也將過道堵的死死的。

“準備……”

李家豪剛要有所動作，隔壁的房門突然打開，初至從里面沖了出來，雙方愣住的剎那，云憶的房門碎了，兩個人影纏在一起飛出來撞到了李家豪的機鎧上。

兩人撞出來的速度又快又兇，沖擊力十分大，李家豪沒有防備，立即撞到身后的王景陽，就聽轟的一聲，王景陽直接嵌入進墻壁中。

兩人兩機鎧壓在一起，最外的一人趁機擺脫糾纏跳開，亮亮的光頭無比閃耀。

“何今生……”李家豪叫出聲，接著就看到那個叫初至的姑娘從背后一腳掃在了何今生的腰上，何今生又在門邊開了個洞飛進云憶的家，初至閃躍進去，里面頓時傳出轟轟隆隆的打斗聲，李家豪瞪大了眼睛。

王景陽視線受阻，大叫：“什么情況？”

云憶跳起來跑進了房，聲音傳出來：“光頭，為什么打我？”

何今生從外窗躍進房，一眼看到云憶在窗前瞪著眼睛看自己，伸手就要撥開攔道的云憶，誰知云憶后退一步閃了開去，仍然擋在前面，何今生根本不把渺小的生命放在眼里，二話不說，就著前沖的身形肩頂過去，橫沖直撞地破門而出。

以何今生非人的力量的沖勢，換成普通人那將死的不能再死。

云憶受襲，系統里的幾大定律被激活，以他目前的邏輯思維，必定要弄個水落石出，這么一搞，正打地難解難分的兩人都是一怔，不由各自跳后一步。

初至驚喜道：“你沒死？”隨即覺得不太對。

何今生震驚更甚：“怎么沒死？”

云憶立即從這句話得到信息：“你要殺我？”

這就不是打不打的問題了，而是生死問題，邏輯處理隨即升級。

何今生哪有閑心管這，一驚過后厲聲道：“滾。”

破洞處兩個金屬腦袋探頭看著。

“隊長，怎么處理，抓云憶還是幫光頭？”

“等機會。”

李家豪基本上弄明白了，初至真的是那個初至，不然何今生也不會找上門來，只是不可思議的是對方為什么能徹頭徹尾的改變了容貌，現在他也犯難不知怎么抉擇，說起來兩個人都是他的任務。

這時云憶在那說道：“不滾，你要殺我那肯定不是好人是壞人，壞人不是人。”

何今生立即對洞口兩金屬腦袋大喝：“將他擊殺。”

李家豪心想不用選擇了，沖進來抓向云憶，“跟我走，我沒有惡意。”

初至道：“你快逃。”

云憶道：“不，我要反抗壞人。”

幾個聲音同時響起，而這句可笑低智的話在此時的環境下沒人覺得好笑。

何今生拔槍，“誰都不能離開。”

同時初至瞬間近身。

槍聲、呼嘯聲、撞擊聲……四人頓時分成兩塊混戰。

公寓房間很是狹小，總共也就只有三十多個平方。

說是分成兩塊混戰，實際上相距不過三、四米，好在雙方似乎都有默契，都不參合進對方的戰斗當中。

相比之下，何今生和初至的搏斗猶為激烈兇險。

何今生將槍和搏斗巧妙融合，動作快捷眼花繚亂，槍在手上如同延伸的一部分，開槍動作和時機詭異難辨，可以說是出神入化。

反觀他的對手初至，看上去左支右掘應接不暇，卻偏偏能在恰當關頭避開攻擊。

除開初至超出常人的反應，最主要的是雙方彼此之間的了解，一時間兩人誰也奈何不了誰。

相對這兩人的激烈搏斗，云憶和穿著機鎧的李家豪就是簡單粗暴了，一開始兩個錯位交手后雙手便互抓上角上了力。

李家豪原以為有機鎧動力系統加成，就算云憶是機械體，其民間人士安裝的動力系統也肯定比不上積合了最新科技的機鎧，誰知一角力竟然相持不下，機鎧的液壓傳動都發出吱呀不堪重負的聲音。

而在云憶的視角里，卻不停閃爍著紅色警告：警告，負荷超載。尚有百分之四十二的電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洞口旁觀的王景陽簡直成了呆掉的雞。

無論是何今生和初至超越理解范圍的戰斗，還是云憶不可理喻的蠻橫硬抗，都讓他的大腦感覺不夠用了，滿腦子被震驚給填滿。

李家豪恨鐵不成鋼，大喊：“不用守門了，來幫忙。”

說話間云憶突然卸了力，從李家豪頭頂翻了過去，翻過去時無意間踢碎了頭頂的吊燈。

室內頓時一暗。

失去抗性力量的李家豪慣性差點直接沖出樓外，碎石紛紛揚揚墜下樓去，下了一片石頭雨，砸得下方車輛亂鳴。

沖進來的王景陽正好遇上翻越過來的云憶，腳步一頓，立即被晃來晃去的云憶揍成了沙包，毫無還手之力。

王景陽本是李家豪組里的近戰高手，無奈云憶速度太快，而機鎧最大的優勢不是速度加成上，而是力量的增幅，反應速度還是包裹在里面的人的反應速度，普通人的反應速度再快也有天花板蓋著，如此一正一反，便成了被動挨打的狼狽局面。

好在機鎧所用材料全是高強度的合成金屬，一時間倒也不至于散架，挨打過程中，王景陽很快就發現云憶的動作和初至極為相似，甚至還帶著初至女性的特有陰柔，“我去，他在學習打架。”他大叫。

李家豪沉悶地加入戰團，他的加入并沒有帶來實質性的改變，反而因為是在有限的狹窄室內，又擔心影響到何今生那邊的戰斗，動作受到太多限制，變成了另一個沙包。

云憶圍著兩臺機鎧穿插，一對拳頭落在合金上發出“當當當”的響聲，動力十足的拳頭擁有強勁的沖擊力，機鎧外甲每多一個凹印意味著李家豪和王景陽要承受相應的震蕩力量，說不準機鎧沒被打壞，人先要承受不住。

兩人叫苦不迭，始知終究小瞧了可能是跨時代的家伙。

占了優勢的云憶卻不滿現狀，一顆流彈從眼前過去，他叫道：“初至初至，別怕，馬上來幫你，先教教我，怎么才能打倒它們？”

正如王景陽的判斷，他確實是在模仿初至的動作，他看到初至抵著光頭的拳頭翻過去便學著翻過了李家豪的頭頂，之后大部分注意力便落在了初至身上，將初至每一個動作都化為了數據，完美復刻，所以當他發現不能制敵至勝，自然而然地向初至發出了求解。

初至卻無暇分心，倒是光頭何今生余光瞥了過來，這一瞥不要緊，一瞥是大吃一驚，吃驚不在于李家豪和王景陽穿著機鎧被打的畫面，而是云憶雙手皮膚破壞露出來的金屬拳頭。

“機器人還是義肢？”他高喝，問的自然是李家豪。

他這一分神，立即被雙耳不聞窗外事的初至一腳側踢踢中，連退兩步，局勢優劣反轉，初至展開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李家豪頓了兩秒才回答：“機器人。”

何今生這才明白為什么自己那靠山背過去對方沒死的原因，但心中更驚：“怎么可能。”

是不是機器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分辯不出來的機器人。

分辨不出來不止在外形上，還有談吐以及行為。

這是目前智能機器人邁不過去的坎，除非智能機器人擁有了真正的意識，成為機械生命。

沒人回答這個問題。

李家豪和王景陽不想回答。

初至卻是自閉了雙耳，根本沒有聽到任何外界的聲音，她也只能這樣全神貫注，才有機會在比自己強上許多的何今生面前獲得一線生機。

分心之下何今生被初至抓到機會扭摔在地，初至得了機會當然不會放過，就勢抓腿坐腰來了個毒蝎鎖，只要給她數秒，必然會折斷何今生的腰椎。

何今生哪有不知的道理，拿槍的手反轉成常人做不到的奇異角度，初至卻像長了后眼睛，抱著何今生雙腿來了個鱷魚翻身，轉了三百六十度，何今生拿槍的手因姿勢不太好，翻轉過程中肩關節凸出，一時關節卡住，生死之間他也果斷，就勢向云憶開槍。

第一顆子彈打在了王景陽的機鎧上，第二顆子彈從云憶腦后飛過，在射第三顆子彈時，初至反應過來，此時云憶背對這邊，她沒有多想，本能地松手躍過去推開正好背對過來的云憶，子彈穿透了她的肩胛，帶起一篷血花。

初至倒地。

云憶這才意識到何今生手中的東西對他有著極大的威脅，看到正以極快動作翻身的初至，他涌起一股子怒意，不管不顧地從李家豪和王景陽之間穿過撲向何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