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州江城，某棟新建的四十層公寓。

云憶支付出一年的租金，入住公寓十八樓的一套房。

還在石九山山巔時，他就一直在思考日后該怎么生活，人生不能沒有目標，總要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才不會覺得無聊，至于李家豪在耳邊嘮叨什么他全沒放在心上，可思來想去想不出所以然來，倒是云若華臨死前交待的事不時出現在眼前，終是決定先將媽媽交待的事完成再說，一件是讓滿明哲身敗名裂，一件是讓曾健不得善終。

滿明哲的事云若華交待有明確的時間節點，這點云憶沒有想過違背，只是基于邏輯分析，認為離滿明哲近些好方便日后行事。

至于曾健，云若華每每說到這個名字時，眼中的光彩便大不尋常，是平時從未見過的色彩，云憶還不知道那種目光叫恨，可是能分析出媽媽最看重的是這件事。

好在無論是滿明哲還是曾健，都在江華大學。

于是從石九山叢林兜了一個圈子繞回了江城，全然不知道自己成了李家豪追捕的目標。

爽快決斷爽快付錢，在十分短的時間內完成手續，拿了鑰匙后便去了極具時代氣息的科技前沿。

科技前沿是東州連鎖商場，里面的產品全是小眾前沿科技產品。

他之所以知道科技前沿還是緣于云若華，要知道他一身“皮膚”全是從科技前沿里買來的。

他要換掉破了的手掌皮膚，媽媽曾經說過，別讓人看見你的鋼鐵筋骨，那時候還不懂，石九山上王景陽看到自己鋼鐵手骨之后的眼神是震驚、恐慌、害怕混合出來的眼神，給他造成了極大的沖擊，只是還有些不太明白的是：都是人，為什么要怕我呢？

走進仿真機器人皮膚店，迎面遇到一個扎著馬尾辮的靚麗少女。

少女明顯怔了一下，面無表情的和云憶交錯而過。

按理來說，云憶不會忽視任何一個視線之內的特殊變化，但是實際情況是走進科技前沿商場后，被云若華精雕細琢的容貌吸引了很多為之側目的目光，他攔住過前三個投向他異常目光的女人，很友好地詢問對方為什么不?？次遥?

第一個女人紅著臉說你很帥。

第二個女人順水推舟，大膽地要起聯系方式。

第三個女人最直接：我想和你生寶寶。

云憶得出一個結論：我很帥，超級帥。所以……用異常的眼光看我是正常的，有異常的反應是正常的，因為她們愛我。

什么是愛？

不懂，但是他知道愛，比如媽媽對自己的愛，比如電視里男人女人之間的愛。

什么是喜歡？

那是人對動物才會有的情感。

這是他目前的邏輯。

所以他認為仿真機器人皮膚店偶遇的少女對自己產生了愛，這種短暫的好感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在柜臺前買了一截小前臂的“皮膚”回家，就在家門口他卻再一次遇到走樓梯上到十八層的少女，那個在仿真機器人皮膚店遇到的少女。

少女顯然吃驚于再次相遇，蹙起了好看的柳葉眉，很不高興，當場興師問罪：“你跟蹤我？”

聲音有些熟悉，長相卻是陌生的，云憶：“沒有?！?

按程序邏輯和學到的，正常交流對話是有問有答，少女既然問了，他就要回答問題，少女問的簡單他回答的便簡單。

“你為什么在這里？”

“我住這里。”

少女微微一怔：“你住這里？”

云憶：“是的?！?

“哪間？”

“這間。”

“你開門?！?

“哦?！?

云憶開門，“開了?！?

“哐！”少女已進了隔壁的房，云憶只看到了甩起來的馬尾尖。

云憶在門口站了半天才進了房，關上門五秒，聲波頻率便和數據庫對應上。

初至！

是初至！

不對不對，長的不一樣。

雖然都一樣漂亮，但是完全不一樣。

為什么呢？

每個人的聲線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可能出現兩個完全聲線相同的人。

初至那張臉浮現在眼前，哪怕媽媽再三叮囑不要和初至再有聯系，云憶仍無法斷開相見的念頭。

不行，要確認一下。

云憶猛然返身開門……

“呃……你開門干嘛？”打開的門邊，大眼瞪小眼，偷聽的少女先發制人，尷尬的想用腳趾在地板上掘個洞。

沒有錯了，再次聽到聲音云憶得到了完全重合的聲線，這種理論科學上的東西他的數據庫里不缺。

“初至？”云憶試探問道。

少女驚呆了，怎么可能？

門口出現片刻尷尬的寧靜。

“什么初至再至，你在說什么？”

“你是初至？！”語氣從疑問到半疑問，甚至帶點肯定。

“認錯人了。”少女鼓著腮幫子往回走。

“你就是初至?！痹捳f的越多，云憶越能肯定，唯一的疑惑是對方怎么換臉了，想到就問：“你怎么換臉了啊？”

“哐！”少女重重關上門，跑進洗手間對著鏡子一個勁照，“怎么回事呢，完全不一樣了，怎么就被認出來了……討厭啊，難道他的鼻子很靈，聞香識女人？”

鏡子中的臉紅了起來，“討厭，這得要多喜歡我才行啊……”

“討厭，就是有點傻，會變正常一點嗎？”

三聲“討厭”，語氣語調聲聲不同。

“咚咚咚……”

敲門聲傳進來，少女初至怔了怔深吸一口氣，“討厭，正常人這時候不會來敲門的，給點時間不行啊！”

自言自語著去開門，不知不覺說了第四聲討厭。

“初至，你是怎么做到換臉的？動手術了嗎？”門口云憶堆起只有面對媽媽才有的溫和笑容：“在哪里動手術的，一點看不出來啊，完全沒有手術痕跡?！?

云憶的眼睛自然和常人不同，目光閃動死死盯著少女，眼中的初至臉是完美無暇的，卻不如彈鋼琴時那張臉更讓人癡迷，他想那張臉，雖然能從記憶庫中調看，但是遠不如看活人會有的奇妙感覺。

“哐啷！”

看著緊閉的大門云憶茫然不知所措，拍門，“初至你沒回話就關門了，你這樣是不對的。”

初至靠著門恨聲自語，聲音蚊子哼：“討厭，一點不懂女孩子的心，問的都是什么。”

“啊，我是不太懂，我問的不對嗎？那我換個方式問一遍，你是怎么改變臉部肌肉群……”

“……”雙手捂耳，初至急道：“討厭，不聽不聽我不聽?！边@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討厭了，咦不對，他耳朵真尖??！

云憶的“死皮賴臉”終是沒熬過初至的“鐵石心腸”，帶著一肚子問號回了家，安裝好手部皮膚，坐在床邊石頭般分析了一下午，改變容貌這事太奇怪了。

另一邊，像是約好的，初至也沒出門，不知道在做什么。

黃昏時分，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也是在這個時候，云憶敏銳地捕捉到門外細微的腳步聲，聲音很輕。

他跳起來，興匆匆開門：“你是要回答……”聲音嘎然而止，門外站著的并不是想像中的少女初至，而是陰魂不散的李家豪。

李家豪一身灰色勁裝戰服，“能聊聊嗎？”

“狗子還好嗎？”云憶瞬間想起了那個目光時而晦暗時而死氣、只有在張重和李二摔出懸崖后有了光彩的小男孩。

“哦，他啊，挺好，我安排他進了孤兒院，有人照顧，我來不是說這……”

“哐啷！”門關了。

李家豪捂著鼻子連退兩步，看著緊閉的房門愕然，怒吼：“云憶，你這樣的行為太不禮貌了。”

走廊一角安全通道處探出一個科技感十足的頭盔，李家豪壓下憤怒隱蔽手勢，金屬頭盔縮了回去。

李家豪敲門：“有事和你說，開門?！?

門內，云憶說道：“我不想見你?！?

李家豪：“為什么？”

云憶：“不想就是不想?！?

李家豪：“別這樣云憶?！?

云憶：“就要這樣。”

“……”李家豪深吸幾口氣，告訴自己對方是機器人，機器人的思維肯定和人是不一樣的，不要生氣，“云憶，有件事很重要，我需要和你談談，開門讓我進去?！?

“我不想開門?！?

“別幼稚?！?

“我就要幼稚?！?

“……你不開門我可要破門進去了?！?

“破門？”

“對，破門。”

“能這樣做？”

“別逼我，云憶?！崩罴液勒\摯道：“我不是壞人，我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相信我，我不會害你?！?

三秒后，門開了。

李家豪臉上一喜，云憶卻一把推開他，跑到隔壁房間敲門。

云憶大聲道：“有事和你說，開門?！?

偷聽外面動靜的初至：“……”

李家豪一臉懵逼：“……”

云憶動作微微一僵：“說話啊，你可以說‘我不想見你’?！?

初至：“……”

李家豪：“……”

云憶：“別這樣初至。”

“……”

“……”

“初至，有件事很重要，我需要和你談談，開門讓我進去。”

“……”

“……”

“你是不是想說‘我不想開門’……別幼稚?！?

“……”

“……”

“你不開門我可要破門進去了。”

“別逼我初至，我不是壞人，我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相信我，我不會害你?！?

門內全無反應。

李家豪臉都黑了。

云憶抓著腦門走回來，對懵逼掉的李家豪問道：“為什么我有開門的想法她沒有？”

李家豪黑著臉道：“你有不代表她有，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

云憶：“這樣啊，真遺憾?！?

李家豪：“云憶，這次來……”不對，剛才是對初至叫門？李家豪肅然一驚，難道是那個逃走的基因實驗品？

還記得那晚命案本不關特別行動組事，那種小事根本不可能到特別行動組這里，只是很快何今生帶著一紙文件空降要調用特別行動一組，李家豪這才知道命案不同尋常，初步了解到一些從未了解到的東州機密：基因再造超人類實驗。

而初至則是基因再造超人類實驗的第一個成品，在逃達一年之久。

死亡者也不是普通人，是另一名追捕初至的超人類。

當然，臨時追捕任務接的快，結束也快，初至消失的無影無蹤，在提供不了即時的有效信息后，一組簽了極為嚴苛的保密條款轉為長期隱線，任何有關初至的信息都需要第一時間向上匯報，優先序列排在了所有任務之前。

愣神間，門又關上了。

要給何今生打電話嗎？

可是圍捕圈都安排好了，這不等于節外生枝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相比初至，云憶才是自己的主任務，完不成同樣有難以承受的后果。

李家豪感覺壓力好大，一時決斷不了。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的門開了，鬼頭鬼腦探出一個漂亮之極的腦袋。

看清長相的一瞬間，李家豪心安定了，此初至非彼初至，長相完全不同。

初至俏皮地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手揮揮，李家豪指指自己，初至點頭，李家豪警惕過去。

“你認識那個叫云憶的？”初至從背后拿出紙筆寫完遞給李家豪。

李家豪掃了眼云憶房門，這么擔心對方聽見？寫下：“認識?！?

“了解他嗎？”

“有點了解?！?

“他是不是有??？”

“應該沒有?！崩罴液老胫茟泟偛诺男袕筋D時有種哭笑不得之感，確實有病。

“才認識他一天就跟個牛皮糖一樣纏著我，能不能勸他不要再纏我？”

“我試試?！?

“謝謝?。　?

“不客氣?！?

門關上，李家豪到了安全通道，王景陽穿著聯邦最新型的戰斗機器外骨骼機鎧蹲在那里，全副武裝，身后還一臺空著的外骨骼機鎧，李家豪鉆進機鎧，頭盔合上。

通訊里，李家豪道：“準備動手?！?

王景陽：“不能和平解決嗎？”

李家豪：“你應該都聽到了，他拒絕交流，沒有辦法，只能動手?！?

王景陽猶豫：“要不等他出了公寓樓，避免傷及無辜。”

李家豪：“別開玩笑了，放他到空曠地變故太多，聽著，等會我們破門進去，你守門，我抓他，沒必要不要動用武器?！?

“是?！?

“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