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恣唯退了出去,她看得出來,那些紅疹并非是普通的皮疹,她只是御醫(yī)院的一名普通女醫(yī),尚且能看出一二,那江嬤嬤呢,她的醫(yī)術(shù)比她還要高出許多會沒有看出來嗎?
常恣唯仰天嘆息一聲,淑妃娘娘這是在考驗她,要看她是否能拿出藥來。
常恣唯出去的同時,珍珠帳后方走出來一個黑衣黑帽的男人,他嬉笑兩聲,便坐到貴妃椅上一只手撫上林昔洛的美背。
“試探她,防著她,還要用她,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們女人都是如何想的?”男子的聲音很溫柔,手也很溫柔。
林昔洛突然起身,**著身子掛在男人身上,“我們女人,你到底還是碰了別的女人?!甭曇魦扇?,似乎怪責,又似乎生氣。
她一手掀開男子的兜帽,露出男子的一張臉來,面色黝黑,卻是健康的顏色。男子握住她的手,極盡溫柔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林昔洛登時覺得受用無比,心里再多的酸味也都煙消云散。
男人嘛!總是得隴望蜀的,而她何嘗不是,一邊討好帝王,一邊不還是極盡妖嬈的想要這個男人給她溫柔盡纏綿。
她愛這個男人,同時又舍不掉手中所握的榮華富貴。
她也是得隴望蜀的。
她笑著,勾著男人的脖子,“你老實告訴我,當初,在明知江嬤嬤醫(yī)術(shù)已經(jīng)很了不得的時候去,為何還要推舉常恣唯給我,你是不是喜歡她?”
男子笑得愈發(fā)溫柔,翻身將林昔洛壓在身下,一手扯掉自己身上的黑衣,一手褪去林昔洛下身的薄紗,用實際行動回答了林昔洛的問題。
林昔洛微微喘息,她是恣意的,也是舒爽的,這個男人心里是有她的。
所以此刻,常恣唯這個名字,她已經(jīng)忘了,只盡可能的與這個男人多纏綿一會兒。
貴妃椅上一片春光,未央宮大殿里一片血光,走出老遠,常恣唯似乎都還能聞見彌漫在未央宮里的血腥味。
她勾起微薄的唇,一面走,一面用右手伸進后頸發(fā)間,只一剎那,她的整塊面皮以及發(fā)絲都被完整扯下,她低頭,看著握在手心里的人皮面具,在這個充滿血腥的夜里笑得更盛了。
離開未央宮,她走進了一處極不起眼的宮室,將人皮面具一丟,徑直走向一處角落,角落里是一雙幽怨的眼睛,從她一進門開始,就盯著她,怨毒得很。
“常御醫(yī),你這怨毒的目光,不是應(yīng)該留給未央宮那位嗎?怎的,還怨起我這個幫你的人來了?”
角落里的女子嘴里塞著棉布,說不出話來,只一雙眼睛怨毒無比,看著比那深淵還深,似是要將窈窈吸進那深淵里。
從前在錦州,有一對夫婦,男的是名鄉(xiāng)醫(yī),女的也略懂醫(yī)理。有一雙女兒,大女兒常樂,十二歲那年,被人誆騙帶出了錦州,夫婦倆優(yōu)思過度,只一年,醫(yī)不自醫(yī),雙雙離世,留下了七歲的小女兒艱苦度日。
小女兒守著爹娘的尸體,整整三日未曾進食,眼睛都哭腫了還是止不住的哭,直到第四日突然暈厥過去,爹娘的身后事還是鄰居幫著辦的。
小女兒昏迷了兩日,才漸漸蘇醒,那時,她覺得自己的天塌了,姐姐不見了,父母又都離世,雖不是含著金葉子出生的,但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小女兒,登時只覺天地昏暗,人世不值,一心只想尋死。
一個七歲的小女孩想要尋死,說出去別人都只會覺得荒唐,但那小女兒依舊做了許多傷害自己的事,但是最終都無法死成,因為鄰居家有個哥哥總是在她傷害自己的時候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
角落里的女子淚流滿面,雖然哭不出來,但是窈窈依稀可以聽見她的嗚咽。
她拿下女子嘴里的布條,似感同身受一般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澳阆雸蟪?,我也想,我們是一樣的人?!?
“你如何會知道……你是誰?”常恣唯垂下頭,這些都是她心里的秘密,她每時每刻都警醒自己,不能宣之于口,這些事最好如爛葉一般爛在泥土里,爛在她的心里。
這樣,她才可能得片刻安寧。只有這樣,她才可以短暫的忘記姐姐和俞承哥哥死時的凄慘,可這一切都似乎只是一個夢,這個夢被眼前女子毫無感情的戳醒。
她怨恨這個我女子,怨恨她戳醒她的夢,怨恨她頂替了自己的身份在未央宮行走,怨恨她……可她有什么資格怨恨她,她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她將事實赤裸裸的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說,她們是一樣的人,可她根本就不想知道她們一不一樣,她只想知道她是誰?
看,多可笑,即使事實擺在眼前去,她依舊只想過自己的安生日子。
她是誰?窈窈在常恣唯的眼里看不見任何仇恨的怒意,有的只是對她唐突的怨毒?!拔艺f了,我們是一樣的人,是誰并不重要?!彼郎\笑,“常御醫(yī),你當真可以忘卻那些血淋淋的記憶嗎?”說得似家常便飯一樣,好似那血淋淋的東西只是某種漿果的汁液。
窈窈苦笑,“可我就忘不掉,是不是你們醫(yī)者都有一顆普度眾生的心,所以才不會記得仇恨?!?
她看著常恣唯,看得常恣唯有些心慌,但眼神依舊是怨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該羨慕你?!彼龔膽牙锾统鰜硪黄克幐啵旁诔mǖ氖中睦?,觸到她手溫的瞬間,她似乎也生出來一種普渡眾生的感覺,“這藥膏可以治未央宮那位的皮疹,你兩日之后再去,別露餡了,要不然,你可能就要步你姐姐與心上人的后塵了?!?
窈窈莞爾一笑,在常恣唯依舊怨恨的目光里走出了宮室,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身后的人斂去了眸中的怨色,緊緊的捏握著她給的藥瓶。
像是要將那藥瓶捏碎,捏進自己的身體。
窈窈回了回景閣,一進屋就覺得一道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那到氣息里還還夾雜著血腥。不用搜尋,她也知道是誰來了。
他是來質(zhì)問她來的,他帶著傷大半夜來質(zhì)問她來了。
“小九,你可知未央宮里處處險進,稍有差池,你可知后果?”
果然,這個男人就是來質(zhì)問她的,還不顧自己受傷的身體,就只為來問她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