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將一切做完已經是四更天的時候，此時已餓得頭暈目眩，她搖晃著腦袋盡量讓自己清醒，望著天際，強撐著回到房里。

一陣香味兒飄過，她以為是自己意識錯亂，餓糊涂了，便嘟囔著倒頭就睡，但是腹中抗拒，讓她無法入眠。

香味還在，惱得她扯了被子就蒙在頭上，可依舊還是無法讓五臟廟安靜下來。

多年的警惕讓她感覺到有人了來了，又一下翹坐起來，緊繃著神經進入警備狀態。

“看來還沒餓糊涂！”

男子清冷的聲音落在她的耳中，她進屋時沒有燃燭，此時屋里的蠟燭似是有靈般均已點燃。

又是他！

蕭小王爺還真是閑得很，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來司樂司閑逛，還真有閑情逸致。

“還行，現下靈臺一片清明，倒是小王爺，半夜三更不睡覺，能閑逛到這里，也是奇跡。”

但她知道，他并非是閑逛來的，而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才來的。

他終究是她要面對的。

窈窈說完這句話，才瞧見一個人影落在圓桌旁。

對于窈窈半諷半嘲的話，蕭小王爺不氣反笑。

他說：“你能餓一頓，一天，那你能餓一個月，一年嗎？”他頓住，“別什么事情都沒做成，就先把自己拖垮了，還連累了外面那些等你回去的人。”

說罷，他讓開身子，窈窈終于看見桌上擺放的饅頭，不爭氣的咽了口水，對蕭小王爺的話置若罔聞。

她下床連著幾步差點絆倒，惱怒自己不爭氣的同時又惱恨自己為何進屋不點蠟。

她旁若無人的走到圓桌旁，隨手擰了個凳子坐下，拿著已經半涼的饅頭啃了起來。

蕭小王爺眉頭皺成一個川字，這個女人還真是一點也不顧惜形象，別人家的姑娘吃著山珍海味也跟被人下毒似的，難以下咽，她倒好，啃饅頭也能胡吃海塞。

三下五除二，窈窈就啃完了一個饅頭，這還是她近兩日來吃過的第一頓飯，她發現蕭小王爺正盯著她，眉頭深蹙，不以為然的道了句，“小王爺無須驚訝，吃糠咽菜的日子不知比你吃山珍海味的時候有趣多少。”

有趣？

這個女人竟然把那過去的十幾年苦難稱作有趣。

他望著她，就像是要把她望進自己的心里，靈魂里。

“原來，過去的十幾年，你過得如此有趣！”蕭小王爺的語氣清淡，嘴角似笑非笑。

窈窈捏著手里的饅頭，就像是捏著自己的命運，她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會像這團面粉一樣冷卻僵硬，但是現在她就同這個饅頭一樣不冷不熱。

那天，明京城一片死寂，鮮血染紅了整條街，點紅了一街的杏花，即使她哭得眼色朦朧，她也記得那個小小少年給她和于媽媽指了一條生路。

她一直都記得那個少年對她說的話，“小九，從這里一直往前走，穿過前方那條巷子，就能直通蕭王府的墨園，那里是我的地盤。”在她被于媽媽拉著跑出幾步后，少年又追上來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塊玉，“拿著這個，墨園里的人不會攔著，到了那里，等我。”

她記得，這是她認識少年以來，少年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此后，她與他，他于她，就只能是天涯陌路人了。

直到那日，他帶著她到了鹿山山頂，說了那么多話，她才知道，原來他也是可以說很多話的。

半晌，窈窈才松開手心里已經被捏作一小團的面團，從貼身的地方取出來一塊通體瑩白的玉，握了好一會兒，才雙手奉到蕭小王爺的跟前。

她說：“這塊玉該物歸原主了。”

其實早就該物歸原主了，只是她太過貪婪了。

物歸原主。

呵呵！她就這么想和他撇清關系嗎？

三月閣初見，他就知道她是他找了十二年的人，只是當時不敢確認，所以，他帶她去明京城的夜，給她講十二年前的那場血腥，給她說這十二年里明京城的變化。

他圖什么？

他只是想在她臉上看到一點點的不自在，一點點的傷悲，那樣，他就可以確認眼前的女子，就是他找了十二年的小九。

那個一口一口喚著他阿曇哥哥的小九，那個在慕言家排行第八，卻非要排第九的小九。

可是，這個女人仿佛是沒有心的，他說了那么多，她愣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如今日，他明明什么都沒有說，這個女人亦能清晰的察覺到他知道了一切。

她的心如明鏡般。

直到昨夜，元枝拿著關于她的一切消息回來時，他才知道，他苦苦尋了十二年的人就在眼皮底下，那一刻，他欣喜，他自責。

質問自己為什么不早一點捅破那層窗戶紙。

他覺得自己聰明一世，可還沒蘇子羨通透，他是羨慕蘇子羨的，羨慕他一早就認識了三月閣的窈窈姑娘。

“小九！”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在窈窈聽來，似乎不那么真實，以至于她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看見他眼里慢慢暈開薄霧，她才確定了這個冷傲孤高的男子哭了。

她有些無措，竟然喚出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稱呼，“阿曇哥哥！”

小雞啄米的聲音自己險些都沒聽見，她從來都知道阿曇哥哥在找她，也知道她一旦回京，他們勢必會在相見。

蕭小王爺聽見了，他無數次幻想著那個小女孩再喚他一次阿曇哥哥，如此，她便能有辦法將她拘在自己的身邊，可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問，“你不問我是如何知道的嗎？”

她苦笑，“蕭小王爺手眼通天，我知道如何瞞也瞞不過的。”她頓了頓，才道，“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都在找我，我也知道，一旦我回到明京城，就再也躲不過去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她摩挲著手里的白玉，其實她是舍不得的。

蕭小王爺有些惱怒，這個女人明明舍不得這塊玉，卻還要裝作什么都不在乎一樣。

“小九，其實……”他想說，其實你根本無須進宮，那人欠慕言家的和母妃的他都會一一討回，但是想想又將話題轉到最初的時候。

他問，“當初為何不去墨園，你是不信我，還是……”

“我信！”窈窈無情的截斷了他的話，“可是，我不信墨園里都是忠仆，淳姨母的意外就是一個例子，你我都清楚，蕭王府并非都是干凈的。”

這一點，蕭小王爺在他母妃去世的時候，就有所察覺，但是墨園都是他的人，盡管那時年紀還小，他也懂得了如何馭下。

她是怕給他惹麻煩吧！